先是被糊墙,再是被砸脑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大橘猫炸毛了。

毛刺橘球喵呜一声,后爪一蹬,就弹起来冲过去,企图用猫炮弹砸飞敌人,奈何敌人太强大,一只手就捏住了它的脖颈,一边走进来还一边很嫌弃地掂量两下。

然后随手往路边杵着的彩果子树上一挂。

嘎啦一声,无辜的受害群众彩果子树颤抖着被压折的枝叶,留下了属于弱者的泪水。

大门一关,杂货铺被迫“休息中”,一龙一猫现在院子里打了惊天动地(并没有)的一架,最终以龙的胜利结束。

奄奄一息摊在院子中的大橘猫并不愿就此屈服,它坚强地抖着胡须:“你这条龙问题很大,真的很大!你迟早要被扔掉的喵!”

龙漫不经心地扫它一眼,哼了声,显然没把它的话听进去。

大橘猫不死心:“我们猫猫一族又机灵又可爱,人类最喜欢我们了喵,你们黑泥鳅似的冷冰冰的,迟早失宠!”

“你胖墩。”龙随口回了句,走到沈清濯旁边看他在做什么。

大橘猫大怒:“我只是毛绒绒的!我不胖!我家天师从来不嫌弃我喵!”

龙本懒得搭理它,结果被它这么一嚷嚷反而又来了兴致,一人一猫你一言我一语又对比起来了,只是这回比较的对象变成了各自的饲主。

“我家主人无所不知!”

“我家甜甜无所不能!”

“我家主人俊得很!”

“我家甜甜甜得很!”

“我家主人每天都给我做许多好吃的!悉心照顾我!”

大橘猫露出了挑衅的眼神。

龙:“……”

这话他没法接。

沈清濯的清水煮白肉牛奶蒸鸡蛋还历历在目。

他静了片刻,镇定地掸了掸衣袖,镇定地胡说八道:“我家甜甜天天抱着我睡觉,不抱睡不着。”

沈清濯:“……”

大橘猫:“……”

这话它也没法接。

明澈虽然对它很好,但也仅限于主宠这样的关系。明澈偶尔会摸摸它,可从来不会让它进卧室……它也很想和明澈撒娇,让明澈抱着它一起睡觉啊!

大橘猫情绪瞬间低落下来,毛绒绒的爪子揉了揉脸,不吭气了。

喜提二连胜的龙刚挑了挑眉,旁边就传来细细的一声笑,旁观许久的小陶碗憋不住地拆穿:“明澈天师那般清冷的人才不会做饭呢!”

说到底,龙是它们杂货铺里的老板娘,而大橘猫是个外来客,水仙盆小陶碗它们听着大橘猫之前坏心眼儿地挑拨沈老板和龙大老板娘的时候就很气恼了,现在终于找了个机会反击。

奈何水仙盆不知旧事,也不敢在龙面前叨逼叨,于是反击的任务就落到了小陶碗身上。

“明澈天师是出了名的孤僻,成日在锁灵台里闭关。才不搭理你呢!”

“才不是!”大橘猫气得脸色涨红,只是绒毛多看不大出来,“天师人很好的!他很温柔的,你们全不知道!你们全都不知道!”

说到最后,它声音都有些尖细起来,气鼓鼓地爬起来,气鼓鼓地跑到院子一角,背对着他们开始生闷气,闷着闷着又很恼怒地转过头来吼一嗓子:“明澈天师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大橘猫其实是一只曾被遗弃的猫。它从母胎里出来就营养不良格外羸弱,一般情况下是很难养活的,大猫带着一窝儿的崽,便不大搭理它,将它叼到外头自生自灭。

它还很清楚地记得,那个骄阳似火的下午,它被遗弃在街边,又饿又怕,又被晒得头昏眼花,无力动弹。

无数行人路过,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它微弱地喵了两声,绝望地闭上了眼,以为自己将要一命归西,一只冰凉的手却将它捏了起来。

那手实在是冰冷,它被乍然一冻,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勉强睁开眼,就瞧见了一个面容清冷的少年,正用一双清澈如泉的眼望着它。

小奶猫虚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少年好像也知道自己的手冷,便改用宽大的袖子兜住它,将它带走了。

一路上少年都没有说话,小橘猫昏昏沉沉地被他兜着,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个刻板又冷漠的声音惊醒:“你去哪儿了?”

少年终于说话了,他声音如珠玉相碰,也透着股清冷:“出去走走。”

那冷漠的声音又道:“眼睛瞧不见,就不要乱走,陛下不喜欢。”

少年没回话,缓步拾阶而上。袖袍被风吹开了一点,小橘猫睁着眼,在衣袖的缝隙间看见了一张冷漠脸,看笑话似的站在一旁,唇边挂着的笑带着讽意。

然而小橘猫当时并不懂太多,它只听清楚了一句话——这个少年的眼睛,瞧不见吗?

明明那么美的眼睛。

就连倒映着它狼狈模样的时候,都是那么好看。

怎么会看不见啊。

大橘猫将头埋到肚子里,悄悄地用爪子抹了把眼,亮晶晶的泪珠掉到草叶子上,轻微的吧嗒一声。

他们全都不知道,它家明澈天师,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大橘猫兀自去生闷气了,这边的小古董们却敏锐地捕捉到某些讯息,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小陶碗明澈天师和大橘猫的事儿。

就连龙一在就装死的水仙盆也忍不住开口:“陶陶哎!我怎么觉得你知道好多东西喔!你给我讲讲啦,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朝代的碗喔,难道是大唐的吗?哇,你好厉害耶!”

小陶碗:“盆儿,你这台湾腔学得有些不太妙……”

它的确在大唐待过一段时间,也知道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不是什么很隐秘的东西,它便挑着捡着给那几个好奇的小古董们讲。

讲到沈老板和明澈一起布阵的时候,众古董们“哇哦”一片,就连龙也凑过来问了句:“沈老板还真和那什么天师认识?”

小陶碗本来说得兴起,不提防被他问了句,忽然就卡了壳,支吾了一下,才道:“认、认识吧……”

龙便继续追问:“他们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得太妙了。

作为一个知道很多东西的小陶碗,它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它偷偷看了眼沈老板,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打个哈哈想混过去:“就,布阵嘛,就,认识了嘛……”

这话听着都觉敷衍。龙还想问,就听见沈清濯在旁边淡淡道:“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有道理。当事人都在这,他何苦问这个破碗来。

于是龙就真的过来问了:“那甜甜是怎么和那什么天师认识的?”

沈清濯面容沉静,低头将一应笔墨宣纸都收拾好了,才慢条斯理起身上楼,眼神都没施舍半个给龙,“你猜。”

龙:“……”

小古董们:“……”

完球了,好想笑,难得看龙大老板娘吃瘪!

但是不可以!

整个杂货铺的生灵都知道,这是一条只会对沈老板大方的龙!别的人不小心惹了他,是要被记仇的!

小古董们憋笑憋得辛苦,龙扫了它们一眼,哼了一声,大步大步跟着上楼去了。

……

误闯阵法酿成大祸的大橘猫惦记着它的天师大人,归心似箭,催着沈清濯修复阵法,顶着龙“来打架”的眼神,从日升催到月落。

沈清濯虽说对这个阵法已没有什么执念了,但闲来无事,他也就遂了大橘猫的愿,帮它修复阵法。

好在当年他要不到残阵图时,就自己琢磨了许久,琢磨出不少原理来。此时又有了大橘猫竭尽脑汁回忆出来的残阵图,两边对比融合,不过十来日,阵法就复原得像模像样了。

只是效果如何,还得试了才知道。

院子里住了只会说话的大橘猫,为了不吓到路过的普通人,杂货铺继续挂起休息中的牌子。

这些日子里,龙的手机忽然活跃起来,信息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他时不时就要出门,沈清濯专心于阵法,并未搭理他。

这日一大早,龙随意打了个招呼,又出了门。

没了对它虎视眈眈的敌人,大橘猫一溜烟窜进内屋,眼巴巴地抬起上半身,将爪子搭在凳腿上,摇晃着毛绒绒的脑袋看沈清濯绘阵,

然而看着看着,它察觉出不对来:“这是什么喵?我记得这块地儿没这么大的喵?”

它确实是很机敏的一只猫,又跟着明澈跟了这么多年,肚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沈清濯不过将阵眼处的布局调宽敞了些,它立刻就看出来了。

它记得明澈说过,这个阵眼,其实就是传送人的点,它之前为了躲侍卫,误踩了进去,才回传送过来的——

等等!沈老板是什么意思!它这十几天已经胖到原本的阵眼都塞不下了吗!不阔能!它对它家天师大人日思夜想,想得茶饭不思,明明都憔悴消瘦了不少!

大橘猫拒绝面对这个猜想,它琢磨了一会,试探性地问:“沈老板,你也想一起回大唐喵?”

沈清濯没有立刻回应,只沉静地继续绘阵。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大橘猫才听见他轻“嗯”了一声。

大橘猫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地搓爪爪:“真的喵?”

虽然那条龙很讨猫厌,但是沈老板它还是挺喜欢的啦!它觉得沈老板和天师大人还挺像的,都是很温柔的人——当然真要比起来,还是天师大人要更完美一点!

想到这,它紧张地追问:“那条龙会跟着来喵?”它不怎么喜欢那条龙,那条龙傻不拉几,它总感觉那条龙配不上沈老板!

也就沈老板性子温和,愿意纵着他!

沈清濯垂了眼睫,将纸张揭起来晾干,神色淡淡:“随他吧。”

他想重返大唐,只是为了确定心底某个猜测而已。一尾活跃的黑影掠过脑海,沈清濯蹙了蹙眉——至于那条龙,随他去吧,龙崽崽长大了,管不住。

他也……不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