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柔刚才被尘如风推着走,还没与凌相思真正交过手。她不怕凌相思找上门来,毫不躲避就回了客栈。

她卷起衣袖,见被风雷紫貂咬过的伤口皮肉外翻,又红又肿,看样子是中了毒。那毒似乎很厉害,短短时间,已经有向整条小臂蔓延的趋势,

秦婉柔没有下毒和解毒的本事,不确定如何能将毒素除掉。她以匕首割破手指,暗暗运起内力想将毒素逼出体外。试了一阵,指尖冒出几滴黑血,酥麻的感觉却没有减轻。

她看向窗外,外头黑乎乎的不见任何景象,连带着心情也沉了下来。她只好暂时以金疮药洒在伤口上覆了厚厚一层,又用纱布裹紧,等天亮再说。

秦婉柔没睡多久就醒了,准确来说是疼醒的。她坐起来想活动一下,手筋一扯却疼得发紧,右手根本抬不起来。

她想想自己在霍州经常偷溜出去与各色人物交手,从未如此狼狈,现在总算见识到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钻心的疼痛夹杂着酥麻阵阵传来,秦婉柔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要去找个大夫瞧瞧。她艰难地换了衣服,问了小二,找上了城里最好的医馆。

时间尚早,但回春堂不大的厅堂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很多是附近城镇慕名而来的病人。

秦婉柔踮起脚尖,透过人群见里面只有两个大夫忙活着,由于被众人围着,他们的态度并不十分耐烦,诊断一会就低头奋笔疾书。

秦婉柔问了门口煮药的医童,被告知可能要到中午才轮得到她。她打算另觅去处,却有人从后面叫住了她。

秦婉柔回头,见那人身着青色长袍,下巴留着整齐的胡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她想了一会,没有认出是谁,问:“我们认识?”

“我啊”,男人遮住胡子,说:“这样你该有印象了吧。”

秦婉柔一怔,反应过来惊喜道:“黎轩哥哥,你怎么在这?”

白家和秦家一样,都是霍州富商,两家以前来往甚密,白黎轩和秦婉柔年龄相仿,算是青梅竹马。只是白家后来搬离霍州,两人才断了联系。

秦婉柔万万没想到能他乡遇故知,问:“你也是来看病的吗?”

白黎轩没有回答,只是笑笑,问:“你哪里不舒服?”

秦婉柔捂着受伤的小臂,说:“被个动物咬了,要来看看大夫才安心。不过这里这么多人,要排很久的队。”

白黎轩看了眼人头涌涌的回春堂,打了个手势,胸有成竹道:“你跟我来。”

他带着秦婉柔绕到回春堂的后院,这里只有几个仆役在打扫卫生,四周十分清静,与前方的吵闹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在凉亭坐下,一个机灵的丫鬟送上了解暑的菊花茶,恭恭敬敬道:“已通知王大夫了,他待会就到。”

白家靠做茶叶生意起家,现在白黎轩开起了与茶叶完全无关的医馆,秦婉柔有些意外。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多年未见,你都自己做东家了。”

白黎轩也喝,说:“自己做点小生意,天天待在家里也腻了。”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秦婉柔不由地想起小时候见到他爹娘的场景。

她最记得,每次白黎轩和她高谈论阔或者疯玩的时候,只要他爹娘其中一人出现,他便立即噤了声。

生长在如此高压的家庭,白黎轩巴不得早日离开爹娘的掌控,可他的钱财来源,很大一部分又是爹娘给予的。

白黎轩对白家是又爱又恨,想自立门户而不得,才跑到这偏远的城市从事一个陌生的行业。

秦婉柔小心翼翼避开关于白黎轩爹娘的话题,专挑小时候有趣的事情回忆。

聊起往事,两人便停不下来,白黎轩很会说笑,秦婉柔被逗得几回捧腹大笑,连带着手臂都不觉得那样疼了。

后来王大夫来了,白黎轩自觉起身回避。

王大夫仔细检查了秦婉柔的伤口,有些惊奇,问:“怎么弄的?”

秦婉柔将打斗的事隐去,只说了个大概。

王大夫连连称奇,说风雷紫貂入药极好,便是皮毛也能作为名贵药引。他越说越起劲,甚至感叹能见上此类毒物一面便此生无憾了。

秦婉柔暗笑,想这王大夫比她更不知天高地厚,她武功不俗也被咬成这样,换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怕是当场就要毙命了。

她轻咳一声,说:“大夫,我这手还能治吗?”

白黎轩听断症已经结束,便也走回来一起听着。

王大夫看了眼白黎轩,不好再说风雷紫貂的话题,起身道:“能治,我这就去给你开药。”

秦婉柔有些怀疑,问:“单是吃药就可以了,我没有中毒?”

“我跟你说啊”,王大夫摸摸胡子,摇头晃脑地搬出他的一套中医理论,给秦婉柔解释了半天。

秦婉柔听那一大串陌生的词听得头疼,问:“要吃多久的药?”

王大夫说:“短则七天,长则半月。”

“这么久?”秦婉柔一听就焦虑不已。

从嘉塘到乾南来回就要二十来天了,现在程山下落不明,她实在不愿再在治病上花费时间。

白黎轩和王大夫交换了个眼神,对秦婉柔说:“你放心,王大夫医术精湛,曾经拜御医为师,方圆百里都听闻他的大名。你安心养病,有什么事可以交给我去做。”

白黎轩这么一说,倒提醒秦婉柔了。他在当地人脉不少,说不定能找到程山。

她刚想托他帮忙,他又说:“你住在客栈,那里不方便煮药吧?我让人煎好,你直接喝便是。”

王大夫是个会看眼色的,他一听白黎轩这样说话,就知道什么意思。他收拾着医箱,说:“秦姑娘,那药细火慢熬,得花上一番功夫。你与东家四周走走,待会回来就能喝了。”

白黎轩也说:“你昨天才来乾南,还没时间好好走走吧。离回春堂不远,有处新开的茶园,那茶树漫山遍野的,这个月份最是好看,我们去逛逛?”

秦婉柔本来不欲再动,但此番看病全靠白黎轩开了方便之门,她也颇喜欢与他叙旧,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离开回春堂,朝茶园的方向散步而去。

白黎轩一路十分热情,遇见什么好玩的一一给秦婉柔介绍,遇见好吃的又给她买下尝尝。两人交谈甚欢,不知不觉便到了茶园。

秦婉柔站在观景台上放眼望去,满山遍野的茶树层层叠起,绿油油的一片,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十分养眼。

微风送来了茶树的清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沁入心肺。她不由地勾起了嘴角,称赞道:“确实是个好地方。”

白黎轩见秦婉柔满意,他也高兴。他又使出看家本领,将茶树的种类详细地介绍了遍,又告诉她晒青、杀青等制作茶叶的工序。

秦婉柔小时候去过白黎轩的家,但霍州不宜种植茶树,他家没有茶园,更没有茶叶加工场所,只做长途贩运。

她听他说得精彩,不无可惜道:“如果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那好办啊”,白黎轩一拍手掌,说:“这茶园的东家是我朋友,我和他打声招呼,待会我们上山采茶去。”

白黎轩说干就干,他叫来伙计将想法说了。那伙计看看他,又看看秦婉柔,点头哈腰道:“爷,明白,小的这就去安排,不过要些时间。请两位移步到我们的茶室,先休息一会。”

伙计领着两人进了茶室,那是一处修建在溪水边上的竹棚。

棚内面积不小,装饰简单又不失高雅。期间有十来套由上好青竹制成的桌椅,两个淡妆素裹的女子坐在边上,一人煮茶,一人抚琴。竹香与茶香两种好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再配上悠然的琴声和涓涓的流水声,令人倍感惬意。

城内一些公子哥儿听说了这个好去处,或三五知己结伴,或携女眷出游,来此点上一壶茶水,吃上几件茶糕,侃侃而谈便是大半天时间。今天风和日丽,适合郊外踏青,来茶室的人更比平时多,在伙计的安排下,两人进了贵宾包厢,与外面隔了一层薄帘。

白黎轩介绍秦婉柔尝尝这里的绿茶酥饼,她咬了一口,正想称赞名不虚传,外头却传来一阵嘈杂。

白黎轩平日无事可干经常来此。这里一向清幽,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大声说话。出于好奇,他拉开了帘子。

秦婉柔也往外面看,一个黑衣男子坐在竹桌旁,手边放了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利剑,他坐得端正,正和站在前面的伙计对峙。

虽然没看到正面,但秦婉柔从背影一下子就认出了尘如风。她第一反应是他不会来这种地方,可他确实来了,她抬着脑袋,继续观察事态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