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得了快马,回霍州的时间大大缩短,本来要走上两天时间的路程,快马加鞭的话大半天就到了。但两人在商队那里耽误了点时间,填了肚子后再出发,已经是下午了。

秦婉柔在沙漠奔波几日,感觉把毕生的苦头都吃尽了。她一心想早点脱离苦海,除了中途停下喝水,几乎一直在骑马。

入夜以后,沙丘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地势平缓起来,偶尔还能看到几棵枯树,它们排成一排,像这片土地上忠诚的卫士。皎洁的月光洒下来,四野一片寂静清冷,耳边只有不尽的马蹄声。

尘如风见秦婉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喊道:“歇一下明天再走吧。”

“我记得小时候来过这里”,秦婉柔很兴奋,说:“和堂姐跟着叔叔出来狩猎,霍州就在前面。”

她转头看了眼尘如风,他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她说:“你坚持一下,进了霍州好吃好睡,要什么就有什么。”

一提到吃,秦婉柔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平时喜欢吃的东西全部涌现在了脑海。她问:“你喜欢吃什么?”

尘如风没有回答,松了马缰,骑马的速度跟了上来。秦婉柔本想和他齐头并进,谁知他不理睬,速度愈来愈快,反而超到她前头去了。

秦婉柔认为尘如风在和她斗快,好胜心被激了起来。她不枉多让,双脚踩在马镫上,半个身子站了起来,以更快的速度朝霍州奔去。

霍州,地处神州边境,商业不发达,人们入睡早,晚上几乎没有什么活动。当两人在深夜时分赶回霍州时,城门早已紧闭。

可这高高的城门对于晚上经常出去飞檐走壁的秦婉柔来说,形同虚设。

秦婉柔看见城外有处告示栏,上面贴了一排通缉犯的画像。其中一张的男人上半张脸戴着面具,下半张脸是厚厚的胡子。

秦婉柔撕了下来,回头去找尘如风。

尘如风正蹲在护城河旁,捧着河水往嘴里送。秦婉柔把画像拿给他看,说:“画得你很狰狞。”

他看了一眼,说:“本就如此。”

秦婉柔觉得此画虽丑,但丑得有纪念意义。她收好画像,说:“别喝了,我们进城去。城中有间酒楼不打烊的,我们好好吃上一顿。”

尘如风站起身,说:“我走了。”

“去哪?”秦婉柔第一反应是尘如风在说笑,却见他神情认真。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问:“你又怎么了?”

尘如风说:“我只答应送你到霍州,没答应你别的。”

这话是秦婉柔今天第二次听了,她原本以为两人关系有所改变,至少也能算朋友,哪知尘如风再度划清了界限。她不甘心道:“你与我就那么生分吗?

尘如风后退一步,与秦婉柔拉开距离,当作对她的无声回答。他看着她气得微微发抖的手,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转身就走。

秦婉柔快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他只好又停了下来,问:“还有事?”

秦婉柔极力压下怒气,重新挤出笑容,说:“我不会在霍州待很久,很快就会和堂姐去江南的嘉塘。那里山明水秀,你随便问人都知道秦家,如果你路过……”

“我不会去。”尘如风生硬地打断她的话。

秦婉柔笑容一僵,但很快再度调整过来,说:“那你住在哪里?你留个地址我。”

“我没有家。”尘如风疏离之意再明显不过。

秦婉柔的笑容挂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问:“尘如风,你对我有没有好感?”她伸出手指比划着,说:“一点,就那么一点。”

只要他肯迈出一步,哪怕两人相隔再远,她也能向他走完剩下的路程。

尘如风这次没有立即回答,秦婉柔感觉时间特别漫长。她大气不敢出一口,捧着一颗狂跳的心在等待宣判,好不容易等到了答复,却是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你别这样。”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不伤她的话。

但秦婉柔还是受伤了,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没了以前的希冀。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说:“尘如风,我喜欢你,就大胆地告诉你。你拒绝我,说明你不认可我,可是我那么好,总会遇上认可我的男人。我就是要找到两情相悦、彼此欣赏的男人,虽然很难,但是我不会放弃。”

秦婉柔昂着头,又恢复了最初的桀骜,她不知道尘如风什么时候走的,因为她没再看他一眼。她寻了处矮墙,越过城楼。

秦婉柔掠过半个霍州,径直去了城里最大的酒楼。上菜的小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觉得她有点面熟,但又不敢相认。

毕竟一个灰头土脸身上染血的女人在深夜狼吞虎咽地解决了满满一桌子菜,说她是霍州最有钱的秦家小姐,谁会相信?

秦婉柔吃得差不多了,抬头对上小二诧异的目光,问:“你一直在看,看够了吗?”

小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说:“您……您是不是……”

秦婉柔也猜到小二想问什么,说:“我是秦婉柔。”

小二嘴唇颤抖几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秦婉柔,认出确实是秦家小姐,问:“秦小姐,霍州人人知道您在沙漠遇险,您这段时间都上哪里去了?可把秦大小姐急坏了。”

秦婉柔问:“我堂姐怎么了?”

“哎哟,您不知道”,小二一说起秦晴,就倍感惋惜,说:“之前您家不是变卖家产要搬走了吗?秦大小姐回到霍州,家里空荡荡的,连个护院都没有,有些游手好闲的趁这机会就欺负上门了。”

小二口中那些游手好闲之辈,秦婉柔是知道的。

他们是城内有名的纨绔子弟,带头一人名叫张朗,还有几个与他交好的,叫什么王公子、李公子之类的,这群人之前就垂涎秦晴的美色和家财,几番上门提亲。秦昊武没有同意,他们心有不忿,但也不敢乱来。现在秦晴失了庇佑,张朗肯定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

秦婉柔把筷子往碗上一搁,寻思着要怎么教训张朗,小二看她脸色不太对,怕矛盾扩大,赶紧又说:“不过您也别太担心,秦大小姐后面请了个护卫,人长得俊,武功也俊。有次上街,张公子又和秦大小姐起了冲突,那护卫虽然当面没做什么,但是第二天,张公子就……”

“哎呀,你看小的这嘴巴”,小二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多了,他连连打嘴,笑道:“都是没事做,乱说的乱说的。”他收拾了桌上的碗碟,说:“小的就不打扰您了,您再坐多一会。您看这饭钱……”

秦婉柔身上最值钱的就是玉佩,她不由地又想起今天的曲折。虽然已经和尘如风没有半点关系了,但她不打算再拿玉佩换钱,说:“明天到秦家结去。”

小二连声说是,秦家虽然不如以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秦婉柔离开了酒楼,她在秦家门前徘徊了一会,想着自己这鬼样子,大半夜的怎样进去才不吓到秦晴。她估摸着时辰,还有很久才会天亮,决定溜进去洗把脸再说。

她绕到秦家后门,瞅着四下无人,一跃而起进了院子。她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出了后院,正想穿过中庭的长廊,一个男人从黑暗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他拿着手中的长棍对准秦婉柔,喝到:“来者何人?”

借着月光,秦婉柔认出那是殷思宇,连忙指指自己,说:“是我啊,堂小姐。”

殷思宇的反应和小二如出一辙,他半天才缓过神来,说:“堂小姐你没事,实在太好了!”他想到秦晴知道这消息肯定很高兴,扯开嗓门大喊道:“小姐,堂小姐回来啦!”

秦婉柔来不及阻止,秦晴就被殷思宇吵醒了。她匆匆披着外衣出门,一见到秦婉柔,眼里就盈满了喜悦的泪水。她快步上前,抱住秦婉柔,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婉柔与秦晴年龄相仿,两人一起长大,不是亲姐妹但胜于亲姐妹。虽然秦家下人在准备两人用品时会有所偏颇,但秦晴有什么好吃好穿的,都不忘给秦婉柔留一份。故秦婉柔虽然在秦家要看人脸色,甚至晚上睡觉院里连个守夜的丫鬟都没有,但日子还算过得去。

“我回来了,没事。”秦婉柔拍拍秦晴,说:“我身上脏,先去洗一下。”

秦晴放开秦婉柔,擦了擦泪水,但又涌了出来。

秦婉柔笑道:“你还是那么喜欢哭,看来不太希望我回来啊。”

“怎么可能”,耿直的殷思宇站在一旁,帮腔道:“小姐天天茶饭不思的想着堂小姐,晚上也睡不好觉,人都瘦了很多。”

提起睡觉,顶着个黑眼圈的秦婉柔打了个哈欠,说:“我看我也得休息一下。”

“瞧我这大意的,关顾着自己高兴了”,秦晴连忙把眼角的泪水全部擦去,说:“有话我们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