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插着裤兜,笑得一派悠闲。便是演戏,恐怕也难以达到他这种境界。所以,我在他话音落地三分钟后,接受了他所说的事实。

 魏遥光的父亲回来,解决了我的事情之后,也不忘热打铁,给他的儿子打个预防针。魏遥光最开始不置可否,后来竟奇迹般地答应了魏伯伯的要求,同意和鸿泉实业总裁的女儿订婚。说是政治婚姻也好,为了各自利益也罢,总之,他们这桩婚事,于魏遥光所处的社会中,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而且我也相信,以魏遥光的本事来说,他绝对有把握让那个女人“觉得”

 自己很幸福…只要他想。魏遥光好像讲故事一样,将他的人生大事告诉了我。在他看来,就是那种不在乎的随意态度,才是最最尖利的武器,才能成功地,一举穿透我的身体。

 我茫然地思考了一阵子,良久,抬头看着他找不出一丝感情的眼睛:“恭喜。”“然后呢?”他笑:“树阳,你当真只有这些跟我说了么?”

 “红包的话…不好意思,暂时手头紧,拿不出钱来。”我很苦闷地开口。他静静盯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却没有留下痕迹。末了,叹息一声,又恢复了笑得自然的神色:“谢谢你的祝福…如果是你的话,我应该会很幸福的,是吧?”

 我还在想要如何回应,却再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词语。魏遥光摇摇头,转身离开。“等等!”我突然叫住他…这是最后一次了,他消失在我眼前。然后,我只能在梦里,追逐着这个模糊的背影了。

 “哦?还想说什么?”他停住,回头,微笑。我举起手臂,面无表情地指着袖子:“撕坏我衣服的钱什么时候陪我?”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捏紧了手里的钱包,望着那渐行渐远,泛着淡蓝色光晕的背影,灵魂好像要虚脱:遥光,其实我想说的是,希望你能幸福…

 “这么晚了,你跑哪去了…快进来,外面怪冷的。”安影打着呵欠开门。我默然跟着他进去,突然叫住他:“安影,你知道这里最大的综合性医院吗?”

 “不知道。”安影迷惑地摇摇头。“那你知道方言可吗?”“也不知道…树阳,怎么想起问这些?”安影一脸不解。

 “因为,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惨白一笑,僵硬的身体终于缓缓倒下,眼前的影像开始变得模糊…周公,我就要来见你了…“树阳!树阳…”最后残留在我脑中的印象,是安影惊惶的脸,以及…魏遥光,绝决离去的模糊背影。

 正如我临倒下之前所预言的那样,安影很快知道了方言可,并且护送昏迷的我来到了他家医院。原因并不复杂,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首先反应到的就是“120”而已经被方言可上下打通关节的急救中心一见病人是我,首先反应到的自然是“方言可”顺理成章,当我醒来时,两张焦急的脸直冲着我来:“树阳,你醒了!”

 虽然理解他们时因为情绪激动才会有如此反应,但我还是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没有必要。于是平静地点头说是啊我醒了,然后态度良好地,以最中肯的语言将我住进这里的原因概述一番,争取宽大处理,从而达到转移方大医生注意力的目的。

 表面上我说得波澜不惊,暗地里却在猜测方大医生会有怎样的反应。果然,他很生气。不过,这怒气不是冲着我来的。相依为命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好朋友却要先行一步,一脚跨进婚姻的坟墓,任谁也一时无法接受吧。

 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人。虽然,我总觉得方言可在迷惘,在彷徨。他对魏遥光的感情,于细微之处,于旁人不易察觉之处,起了什么微不可言的变化。可是…

 “太过分了!真是不可原谅!”方大医生很没风度地怒吼:“居然是我赌输了…魏遥光你个混蛋!”

 “医生,你冷静点…”安影好耐性地安抚着医生受挫的自尊心:“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们曾经打过赌啊,谁先结婚谁就赢。输的那方要给赢的那方当…当…”方言可停下来,满脸懊恼。

 “当伴郎?”安影试探着问。“我宁可当伴郎。”方言可苦着脸:“是当花童…”安影习惯性夸张地吸了口气,继而忍着笑,柔声安慰:“总比当地毯的强…”“方医生…”我无力地开口:现在这里有个更需要安抚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们这样子未免也太…

 “我了解。”方医生收回懊恼的表情,正正神色:“树阳,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相信你也早已做好这样的准备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先保护好自己。我已经帮你联系了外地的一家医院,治疗肾病非常不错。你先在这儿住几天,等情况稳定一点,就转过去。然后…该忘的就忘。

 事已至此,再想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你自己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下。”

 “等一下。”我叫住即将离开的方言可:“方医生…你甘心么?”他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地笑:“甘心?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付出了这么多,却换到这样的结果…大多数人都不会甘心的。”

 “树阳,”他将手从衣兜里拿出来,笑容里有一丝嘲讽:“我不是什么痴心女子,暗恋自己的心上人,苦苦为他付出一切。

 然后自己独尝爱人却不被爱的甜蜜与痛苦,自哀自怜,好像一个乞丐一样,靠着那点施舍的回忆颐养天年。我想我不只一次的告诉过你:我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爱魏遥光…关系当然有。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认识你。但魏遥光绝对不是原因…”

 “但是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原因到底是什么。”“你想知道?”他突然不笑,严肃得我有些不适应。“原因…树阳,你还记得我第一遇到你的时候,你曾经中过一弹?”“嗯。”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因为我救了你喜欢的人一命,所以你心存感激,对我好感大增,印象极佳?”“哪里的话。”他浅笑一下,又悄悄收回:“因为…你的眼神,你救遥光时的眼神,我看得很真切。

 然后我就恍然大悟:我的爱,也就仅限于那样的爱罢了。和普不普通没关系,而是说,这样的爱,和你的爱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于是…虽然我一直很无奈,甚至为他始终不肯接受我的爱意心灰意冷,自怨自艾,以为会就这样抱憾终生。

 但是,当我看到你的眼神,了解到你的爱,我就不再有这种委屈的心情了…你让我那么多年来头一次了解到:自己所谓的爱,所谓的付出,根本什么都不是…这样一想,心情自然轻松很多。

 你也知道嘛,人心情一好,就想要做做好事,助人为乐什么的…就是这样子啦。”方言可说到最后,语气轻松,还附赠了一个粲然的微笑。我仔细听完,缓缓坐起:“方医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不管你自己如何定位自己的爱,你毕竟是爱过魏遥光的。

 现在,你爱过的人,却因为他爱的人而得不到幸福…方医生,你甘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