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会定在两天后,翔辰酒店31楼举行。几乎各大电视台,报社的记者都出席了,同时出席的还有其它各企业集团的首脑。

 “魏氏集团就电脑投诉事件,要给社会公众一个解释。”这样的消息虽不算盛况空前,也算是极为轰动了。而我作为魏氏总裁的私人助理,此次事件的负责人,一时也成了万种瞩目的人物。

 “关于此次事件,本公司处理方案如下。”我心不在焉地环视四周:魏氏几大董事满面期待,颔首而坐。“经仔细调查、检修后发现:这一批电脑确有质量问题。对于因此给广大用户造成的不便,本公司予以真诚道歉。

 对于因此造成的损失,本公司理应予以赔偿。今天,本公司郑重向广大客户承诺:凡在本公司购得此批电脑,出现问题者,可在一个月之内,前往购买岀调换。

 本公司在免费调换的同时,还将予以购买金额20%的赔偿,用以弥补因本公司疏忽给广大用户造成的精神与物质损失。”

 “话音落毕,全场哗然。我礼貌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不岀意外地看见其他公司代表感慨的笑容,以及本公司董事们青灰的脸色。

 “简直太胡闹了!”还是上次的会议室,有人暴怒开口:“20%的赔偿金,再加上这批电脑的成本费,宣传费…几个亿的资金,是个小数目吗?许助理,你这样做未免太有失考虑了吧?”

 “况且这批电脑根本就没有问题,完全是有人故意给我们制造麻烦…许助理这样做,等于承认问题在于我们。这样一来,我们的信誉,我们的形象,全都毁于一旦…公司在电脑行业里,还如何经营得下去?”

 “许助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我回过神,客气地应了几句,终于忍无可忍,猛然站起身,来到魏大总裁面前,俯身轻语:“现在在开会,拜托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谢谢。”

 魏遥光慵懒地直起身,打个呵欠,看着我一脸无奈地表情,微笑着咳了几声:“许助理说这件事他自有分寸,大家不必担心。散会吧。”

 “可是…这件事关乎公司切身利益,我们这些股东,定然要受到影响的…”说岀心里话来了么?什么公司利益,什么企业形象,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自己,珠宝私囊。

 我看着一脸微笑的魏遥光,心里头一次有些顾虑。这次的决定虽是我几经考虑才下的,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但毕竟未经公司股东的同意,一意孤行。

 若是成功了倒还好,若是失败了,公司利益因此受到影响,那他面对的麻烦,绝对比我的大得多…他却依然笑得坦然,笑得阳光都黯然失色…

 “唉…我想我有必要提醒各位一件事。”他浅笑着颔首,交叠的双手支起下巴:“控股权还掌握在我魏家手里。有我魏遥光在,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他突然移开手,从那张宽大的椅子上站起:“我以我魏家几十年的信誉担保:公司如果因这件事而亏本…不论亏多少,都由我魏遥光一人承担,绝不会让各位股东损失一丝一毫…怎么样,还有什么意见吗?”

 坐间一片安静,再无人多言一语。魏遥光一直在笑,可是谁都能看出,那笑容里所隐含的,不可拂逆的威严。他是魏遥光,是那个整天开着车跟着我的魏遥光。是那个抱怨着寝室住不了人却每天回来住的魏遥光。

 是有着孩子般纯真的熟睡面孔的魏遥光…被这样的魏遥光蒙蔽,我几乎忘记了:他还是魏家独子,甫一接任便创下年收益是过去最高值三倍的商界奇迹的、魏氏新任总裁…魏遥光。

 我默默跟着散会的人流走着,来到他面前,突然停住。他当时正在电梯门口,数着上面的楼层数。见到我看他,微微一笑:“每天和这帮老狐狸斗,倒也其乐无穷呢…”

 “为什么。”我平静地开口…让他对着那些人,作出那样的承诺的原因,我想知道。他略略一怔,继而又一抹微笑在唇边荡开,深深望着我的眼,开口。…――我将电梯按到五楼,因为方才想起需要用的资料还差一些,需要到五楼的资料室去查。

 魏遥光说他还有个宴会要参加,对方是个举足轻重的大公司,不得不重视的危险角色…他从来都这么忙。

 我这些日子在他身边,却极少在私人时间里见到他…除了晚上。就像还在念大学的时候一样,无论多晚,他都会赶回来。现在当然不会再抱怨住宿条件如何如何差,但生意棘手,对手狡猾,周旋艰难之类,偶尔还是会不经意流露。

 我知道,他从前一定不会如此眷恋他这个宽敞却毫无生气的房子。他可以流连的地方太多,他的世界涂满油彩。可是他会倦鸟归巢,他会抛却夜色里的歌舞升平,只是因为:我在这里…和那时一样。原来一样。我以为会有些许改变,但是没有。他依然如三年前,执着,坚定,深深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着开口:我相信你。

 我突然站立不稳,靠在电梯后壁,缓缓合上眼睛。三年了,他的答案,竟从未改变。“我爱你。”“我知道。”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隔了几万里的沉默,寂寂燃烧着天边的夕阳。“你爱不爱我?”他手插进兜里,又掏了出来,撇开沉默。我抬头,看着他将晚霞统统吸进去的瞳孔:“不爱。”

 三年前那个秋日的傍晚,我如此拒绝了魏遥光。我满脸诚恳,眼神真挚地看着他的眼,告诉他我不爱他。然后他微笑,比夕阳更加夺目的微笑,如此接受了我的拒绝。他说:我相信你。然后便转身,消失在夕阳中,再没回头。我们暧昧不明了二十几年的关系,自那天起明朗,也是自那天起结束。

 因为他相信我,而我说我不爱。后来我悄然退学,离开了这个城市。他则飞去美国留学,再无讯息。

 我从不怀疑他对我的信任。我说不爱,他便笃定我是真的不爱。所以他微笑,沉默,转身,离开。可是他不知道,我曾经看着他踽踽而行的寥落背影,在伪饰冷漠的心里,默默重复着三个字:我爱你。

 我果然是不适合回忆的,因为我发现:我又流泪了。原来我不知不觉间,已经欠了你这么多,遥光。我以为是隐忍的,竟都是残忍。我以为能保护你的,竟都是伤害。泪流得酣畅,心里祥和清朗。

 遥光,我用我的今天和未来偿还你。够不够都没关系。我们要一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