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痛随时间的流失点点加深,更要命的是他居然用他那只宽大的手,在我已经渗出丝丝鲜血的伤口处抚弄。

 仿佛要故意惹起我的阵阵战栗,含吮着我耳垂的嘴低哑轻语:“很痛是吧…对不起,树阳,我也是不得已…你从不知道什么是痛,是不是?你从未感觉到真正的痛,所以你什么也不了解…树阳,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只有先知道痛,你才能了解爱…”

 痛…和爱,我哪个都不要!绝望地在心里呐喊着,却只能异常冷静地感受着那已经麻木的痛楚,感受着他火热的唇舌在我胸前煽风点火,感受着他温暖的手,一寸一寸,向身下游移…“哎哟,遥光你欺负病人。”

 门突然被扭开,春风般和煦的笑脸闪进来。“你怎么进来的?我明明已经把门锁上了…”魏遥光一脸头疼的表情,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这个。”方言可洒脱地将钥匙往桌子上一扔,坐在沙发上,眼皮也不抬一下,随手翻动着病例:“魏先生,医生要对病人做例行检查,麻烦您老人家先回避一下。”

 “什么检查?”魏遥光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只一瞬便恢复了他八风吹不动的温宛气质,一脸严肃地问。“当然是他伤在哪,就检查哪喽。”方言可抬手摘下眼镜,笑眼弯弯:“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做个全身检查也是有必要的…”

 “咣当”一声,半截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在桌子上嗡嗡颤动:“不好意思,我手滑。方医生你可要好好检查啊,我先不打扰了。”

 魏遥光笑得无害,理了理稍嫌凌乱的衣服,深深望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方言可悠闲地倚在沙发上,笑着看魏遥光摔门而去,转过头来,将笑容对准我:“你还真有本事,从来没见过有谁能把他激成那样的。”

 “方医生过奖了。”我报以微笑:“但是我以为:那个人应该是方医生你,而不是我…”“都一样啦,还不是因为你。”

 他窝得更深了些,随手打开电视,微微眯起他那双照魏遥光比,亦毫不逊色的眼睛。“方医生…你不会是到我这午睡来了吧?”实在痛不过,觉得世人所说的医生变态云云,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怎么?血流得差不多了?”他不慌不忙站起身,戴上那副镶边方框眼镜,解开白大褂上唯一一颗系上的扣子,拿起桌边的纱布药水缝合针,踱到我床边:“疼是自然的,但还不至于要了你的命。”

 “这我也知道。”我勉强陪着笑:“但一切都是有限度的。再这样下去,难保方医生您的医院不会因为头一例活活疼死的病人而名动海外…啊!医者父母心,方医生您下手能不能轻一点?”

 我皱紧眉头:看他笑面虎的样子,穿针引线,往来如梭却是丝毫不含糊。手上的纱布也是又重又狠,像抗洪抢险堵大坝似的,直接塞在我的枪眼上,疼得我汗如雨下。

 “好了!”方医生抢险完毕,满意地对着自己的杰作拍拍手:“嗯,不错,这次的形状比刚开始的顺眼多了…”

 “方医生,您不会是拿我的肚子当绣花布了吧?”一颗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我已经开始后悔当初选择答应魏遥光的要求了。

 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当了人肉盾牌,还要当活人艺术品,就是再让我回去住那个水帘洞似的小破单元,和皮蛋相依为命,我也绝不会要这所谓的一步登天,飞黄腾达的机会了。

 “让治病变成一种乐趣,让住院变成一种享受,这是我办这家医院的宗旨。”他洗了洗手,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我无奈地冷笑:有这样能将白大褂穿成风衣,拿着听诊器像拿玫瑰一样的钻石王老五医生,全世界的女人最大的梦想估计就要变成生病了。

 对她们而言,自然是要多乐趣有多乐趣,要多享受有多享受。可我不行…我还想活命,我的后半生断不能毁在变态手里。“你当医生真是可惜。”

 伤痛渐止,我无聊地搭着话。“哦…嗯?你说什么?不好意思,刚才看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没听见。”他疲惫地抬起头。“我说你不近视戴什么眼镜。”

 头疼地仰过身,扯了扯被子。“这个啊。”他笑着将眼镜再次摘下,左右把玩一番:“因为有些患者有心脑血管疾病,情绪不能太激动。”“什么意思?”我有些茫然。

 “根据我过去的经验以及抽样调查数据的分析,发现我查房时,不戴眼镜时患者的血压升高率比戴眼镜要高十五个百分点。为了病人着想,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说得很无奈,又很理直气壮,仿佛对自己的魅力了然于心。“查我的房也要戴?”我轻松地呵呵一笑:“方医生未免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吧…”

 笑容僵在嘴角,我惊惶地看着他突然起身,冲到我面前,拉出我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我静静盯着被他强行掰开的双手:掌心力尽是斑斑点点的血痕,皆是被指甲抠破的。

 “我就是不明白,你到底在忍些什么。”他叹息着松开我的手,声音清朗:“许树阳,二十六岁,大学肄业。

 行事低调,沉默寡言,三年里拒绝了大约七十多人的求爱…包括十四个男人。迄今只和一人因某种特定的目的有过性关系,过着隐忍禁欲的生活。只有一个交往较频繁的朋友,是一家同性恋酒吧的老板…”

 “啪啪”我缓缓拍着手打断他:“好敬业的私家侦探,好详尽的调查报告…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我还有只像猪的狗叫皮蛋。我曾经住过的房子两年里漏了四十多次水?”

 “我不是查户口的。”他苦笑着摇头:“我能调查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至于你和遥光之间种种…这样抽象的事,我就是再神通广大,也是调查不出的。”他停顿了一下:“我和遥光是好朋友,我会调查你也没什么好奇怪…”

 “他的调查结果呢?也和你一样吗?”我合眼轻叹:既然连一个朋友都能两肋插刀,说魏遥光不曾调查过我这三年的行踪,打死了我也不会相信。我只是没想到,于男女情事间的微妙关系,竟然也从方言可的话里,泄漏出某些诡秘。

 “恐怕比我的还要周全吧。”他重新坐下,脱了外套:“也难怪他会这样大失方寸的对待你…你过了二十六年清心寡欲的日子,怎么说都不是什么正常现象。他会理解为你爱他,你在等待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更何况…”

 他停了停,低下头,用一种有些奇怪,却悦耳动听的声音说道:“你也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吧…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我呆呆怔了半晌,轻轻抚摸着掌心的伤口:这是罪恶的标志,是我隐忍着本能反应雕刻出来的印记。我欺骗他,我也欺骗…确切的说,是虐待…自己。

 “方医生…你不知道为什么?你应该了解的…因为我不爱他,所以我拒绝他,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你之前一直强调说你喜欢女人,你不是同性恋,你甚至不惜利用他安在你身边试探你的女秘书,让他死心…许树阳,你逃避问题的方式真的很特别…你从不和他说感情,因为,你对他有感情…许树阳,你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