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攀挥手示意看押者将那隐解下来,白尧抬起手中的枪,枪尖挑着那正苟延残喘的人。对方白色的衣袍上长着一朵黑色的花,若不仔细看,几乎像是纹在上面的一样。

白尧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修为只有正常天道裁决者的一半,不过战力还算尚可。自此,白尧倒有些明白玄谷将这样一个天道裁决者交给他的苦心,确实是一个他新组建起来的诛神军练习的好靶子。

将人收纳入牢笼,白尧便准备与太攀告辞:“人我已经提到,大人那里,还请妖帝去复命……”

太攀的眼尾余光扫过白尧,有些诧异:“怎么,你不与我一起去了?”

白尧有瞬间的欲言又止,终究却还是说:“不了,操练新军事急,刻不容缓……这半个月间,大人的事,也要请妖帝费心了……”

太攀诧异于白尧的果决,还没等他开口再说些什么,白尧便已经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很快消失在妖王宫中。

玄谷的事,太攀自然是上心的,这又何必用白尧特意交代。太攀发现,玄谷这些曾经造养出来的道子,都有些奇奇怪怪,除了他的老对头帝灏,太攀本来是对玄谷的道子们,没什么成见的,甚至因为玄谷的原因,还爱屋及乌地对他们有些好感。但是后来清致一剑刺杀了玄谷,让太攀陡然意识到,玄谷和她的那些道子们,其实根本是两回事。她造养了他们不假,可那和她曾作为谷神,造养出三界万世,都是一样的,造养出来之后,他们就变成了和玄谷无关的个体。也同这世上千千万万生灵一样,会产生自己的想法,会贪痴爱憎。

三界凡尘的一切生灵,会本能地被谷神所吸引,甚至贪恋谷神的化身,依靠谷神而活的生灵,无人能够免俗,玄谷的道子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那贪恋,分许多种,有爱而必欲贪婪独占者,帝灏便是此流。也有像白尧这样的,敬慕大于私爱,心里时时刻刻以玄谷为先,却又克制着提醒自己与她保持距离,不做逾矩之事。这样的忠诚,叫从不知忠义为何物的太攀难以理解。

半月之期一晃而逝,从妖王宫中派遣出去的使者,已经将玄谷的邀请信函,尽数送到了各方势力手中,甚至连神族的帝灏,都收到了一封这样的邀请。

将手中的信函递给扶鸾传阅,帝灏神色凝重道:“太攀的妖使递送来的信,说是玄谷意欲称帝。”他冷哼了一声,“只怕是那野心勃勃的妖王,挟谷神以令三界的把戏。”

扶鸾迅速将信函上的内容扫过一遍,轻声道:“我看未必。”他扫视四周,不动声色结起隔绝外界的阵法,将帝灏与他包裹其中之后,才说,“大人是不会轻易被蒙蔽的人,太攀若是想利用大人,实现他的野心,是打错了算盘。”

“那你如何看待这封信?”帝灏指了指落款处盖上的妖王大印。

“这信,是大人借太攀之势而警告三界,给那些不信任的人看的。妖王陛下的面子,现如今,谁敢不卖?”

帝灏想了想,觉得的确是这样的道理。现在玄谷手上没有什么人,她势力单薄,即使有三界无匹的力量,但在这种事情上,却是没有多大用处的。

“那你的意思是,她真心想要为帝?”帝灏皱了皱眉,想到此刻玄谷堕魔的身份立场,不由有些忧虑。若是她当真称帝了,只怕三界都要完。

扶鸾点点头,微笑道:“正是。你可记得之前我们一起去毒瘴龙潭寻找大人,太攀便极力撺掇大人称帝,共建以妖魔为主导的混乱世界,但是当时大人拒绝了。”

“对,她当时说,她想要的,是毁灭,不是重建。”

扶鸾脸上笑意更重,摇着头说:“她心中比我们更清楚,这个世界不该由妖魔主导,群魔乱舞,不是她想看到的。”

“那她此刻伙同太攀,说要称帝,这又算什么?”帝灏不懂玄谷的心思。

“她是为了更方便毁灭……那些原本就早该毁灭的规则……”

帝灏被一下点拨开了心中迷雾。玄谷所说的毁灭,一直以来,都是针对那些天道裁决者,她要将他们清除干净。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之中,又发生了什么,但我猜测,大人改变心意,想要尽快除掉那些令人生厌的裁决者,一定是他们又做了什么,触犯大人底线的事。她厌烦了和那些人玩你藏我找的游戏,准备用更多的人和势力,帮她把藏起来的裁决者找出来。”

“三界之中,包庇那些天道裁决者的势力何其之多,不用说别人,就是我,也是其中一员……”帝灏神色冷凝。天道规则交织成纵横的巨网,网罗三界万灵在其中挣扎苟活。

“我自然知晓你的难处,但我更了解大人的手腕。她当然也知道利益牵扯,有些势力与天道裁决者勾结包庇。我能肯定,半月之后的称帝大典上,她必然是要以雷霆手腕,为三界万灵树立典型的。”

帝灏神色变幻过几番,最后只能苦笑:“若说能震慑三界的典型,谁还比我们神族更合适呢?”

他们神族,尤其是他这个天道帝君,是直接与三千天道勾连的,而且神族势力最大,影响范围最广,玄谷要杀鸡儆猴,绝对会拿神族开刀。

“是没有比我们神族更合适的了。”扶鸾却不慌不忙,好似胸有成竹。

帝灏甩袖:“也罢,我既然成为天道,已经是身陷囹圄,也早就厌倦痛恨与那些天道裁决者同气连枝,若是她要拿神族开刀,我自以身相殉,陨殁了也就罢了。只是神族无辜,苍生无辜,还请哥哥求她一场……”

扶鸾止住他说下去:“你此刻便糊涂了,你若死了,与你一同算计了她的我又岂能活?”

帝灏知道他终究要连累扶鸾,叫玄谷迁怒了,心中痛苦内疚,却是半句别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虽后悔过,可是若重来一次,想必还是会那样做。他爱那个造养了他的神,只怕身死道消,永堕地狱,百死都不改其心其志。

扶鸾抬起头来:“你不必内疚,我帮你,是自愿,过去的所作所为,我没有后悔过。”他虽然算计了玄谷,却从没有害她之心,自是问心无愧的。

“如今我倒有一个法子,不止能保你我可活,还能帮你摆脱受制于那些天道裁决者的境地,只是你要受些委屈……”

帝灏道:“若是能不拖累你,什么样的委屈,我都受得。”

……

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妖王宫全体上下,都在为谷神即位做准备,称帝大典,太攀更是事无巨细,亲历亲为。反过来再看玄谷,倒是依旧如先前那般散漫,好似并没有将这件天大的要事放在心上。

前来观礼的各方执事门主,陆续回了拜帖来,太攀核对名单时,在其上发现了帝灏的名字。

他盯着那回帖看了片刻,嗤笑了一声。将帖子扔回桌上,太攀转头看向窗外。不远处的外面,是妖王宫的后花园,原先百花已经凋零,是苍焰之树重生了焰心后,花园里的花才又活了过来。

这阴暗森然的妖王宫,也只有那后花园勉强能看赏一番,除此之外,这个灰蒙蒙的地方,实在不招人喜欢。

太攀时常盯着那原本光秃秃的园子想,他们妖族与魔族,为何不能像神族与人族那样,活在春光明媚之地。妖族王室的典籍上写着,九幽,是被天道遗弃放逐的堕落之所,故而这里千万年间,都光景惨淡。

现如今想来,所谓被天道放逐之所,不过是那些天道裁决者所编织的谎言罢了。从九幽逐渐形成时,他们就无时无刻不在打压这个地方——他们把三界之中的凶兽赶入九幽更深处的毒瘴龙潭封印起来,将这里当作监牢,把妖魔塑造成与神族对立的一方,用他们的邪恶来衬托神族的无垢高洁,用他们这些永堕九幽的妖魔,来告诫那些没有规矩放浪形骸的人,不守规则的下场。

九幽,包括在九幽中存活的妖魔,从头到尾,在天道裁决者眼中,只是作为反面教材而有存在的价值。

又想到这些,太攀忍不住啧声。这就是他不爽帝灏那群神族的原因了。不过一切都要结束了,没有天道裁决者的庇护,神族风光不了多久了。由此,太攀的心情,又忍不住愉快了起来。

忽然,他听到了窗外有人在说话,是凤笙与萝烟的声音。他们原本声音不大,是只限于私下的闲谈,但太攀这个修为的人,若是存心要偷听,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只要当了皇帝,就要日理万机,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那玄谷要做三界万灵的帝君,忙起来之后,岂不是我见她一面都很难?”凤笙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忧心忡忡。

萝烟劝解宽慰他道:“也并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很忙啦,如果他们有得力的帮手辅佐的话,还是比较松闲的……大人如果做了帝君,我若能帮上她什么忙的话,就太好了……”

“对哦!你以前做过蓬莱秘境里的王,有领导别人的经验,一定能帮上她的……我也想帮帮她,只是我什么都不会,不知道该从哪里帮……”

提起过去的事,萝烟有些不好意思。他说:“做蓬莱的王和做整个三界的王可是完全不一样的,相比起来,我在蓬莱中称王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倒是那位妖王陛下,统领着妖族和魔族这样大的族群,才会是大人得力的帮手吧……”

萝烟和凤笙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

太攀的眉梢轻轻挑了挑。得力的帮手?他才不会只做她的帮手呢!

既然称帝大典已经定下,也是时候和玄谷商量一下册封君后的典礼了。而万灵之君的君后,舍他其谁?

一旋身,太攀已经来到了玄谷门前。房门紧闭不开,玄谷正在冥想修炼时,太攀穿门而入。

因为太过期待和兴奋,太攀一时没有考虑那么多,打断了玄谷的修行,玄谷睁眼看了过来。

“……唔,要不然你继续,我先等着?”太攀微微尴尬。

“不必了,有什么要紧事你说吧。”玄谷并没有计较。

“咳。”太攀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大人称帝之后,便该册立一位君后,以安天下之心……”

玄谷的神情突然古怪了起来。她似笑非笑地敲击了几下桌沿,好像认同太攀的话一样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的确是该册立一位君后,那么依你所见,谁有资格当我的君后呢?”

太攀下意识将胸挺了挺,身姿笔直,面带微笑,一双璀璨的金色眼眸望着玄谷:“你觉得我怎么样?”

玄谷上上下下打量了太攀几个来回,唇边噙着一丝笑。

“我觉得你想得挺美。”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嘻

丑拒

太攀:看着老子这张英俊帅气的脸你踏马有种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