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瘴龙潭中的灵力日渐稀薄,氛围也日趋寂寞压抑。
桃花潭中的鲛人透过一片剔透如晶石的水域,仰着头看着岸上那片如同晚霞般艳丽的桃花林,无数片薄红轻软的花瓣缓缓地飘落在水上,金色的太阳鸟停留在枝桠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也照耀着这一方沉闷而寂静的地方。
萝烟叹了口气。凤笙离开这里去找玄谷已经有段日子了,两个人应该已经相逢,但是却没有信件传回来给他。
他们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萝烟没有办法停止胡思乱想,即使这样的想象会让他有些轻微的痛苦,仿佛心里长了一根小小的软刺一样。
拍了拍脸颊,萝烟在心底对自己说,不能继续这样了。
玄谷离开之后,他的修炼也不敢松懈,直到凤笙也离开了,乱七八糟的想象才占据了他的脑海,扰乱了他的思绪,修炼的进度,也不知不觉松懈了下来。
祭出法器蓬莱,里面已经攒了不少凡间作物的果实,因为没有凤笙来取,都堆在一旁的空地上,垒起了小山,几个孩子在里面捉起了迷藏,不时有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响起。
萝烟不自觉弯了弯唇,他还有这些孩子们,真好啊。
并不是不知道,其实那些孩子,也不是他真正的骨肉,但是没有关系,萝烟真的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他一点也不恨玄谷欺骗了他,反而还很感激。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们鲛人族,没落于他这一代,已经是无法逆转的事实。如果没有玄谷,没有她带给他的孩子,萝烟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他感激玄谷送给他的孩子,即使那些孩子并不是他的孩子。
以内视扫过蓬莱之中的每个角落,现在萝烟已经能很熟练地驾驭掌握蓬莱这件法器了,他像是这个小小空间的主宰一般,蓬莱中的一切,都能随他的心意自由变化。这是当时玄谷想要让他做到的,而现在,他的确如玄谷期望的那样,做到了。
萝烟心里生出了一些满足的甜蜜感,随后,他开始按照玄谷教导他的方法,加深自己与蓬莱的联系。修炼过几个周天之后,萝烟的精神也有些累了,他收起蓬莱,从桃花潭中上来,去叫外面玩的孩子们回家。
岸上的空地,梦魅身边正聚集着一群可爱的小孩子,她在跳舞,曼妙动人的舞姿让孩子们惊叹而痴迷地张大了嘴巴,眼睛都亮晶晶地看着她。
见萝烟过来寻孩子,梦魅看到了这个素来自持端庄的美丽鲛人,便起了捉弄的坏心,她知道萝烟不喜欢她教他的孩子们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乱七八糟的话。由此,梦魅愈发逆反,看到萝烟到来,一时促狭之心起了,原本还算正常的舞蹈忽地变了风格,故意给萝烟看一般,做了几个诱惑至极,让人心跳加速,血脉偾张的动作。萝烟一下烧红了脸,蓦地沉了脸色,瞪了她一眼,将孩子们拉走了。
梦魅见他落荒而逃,扬起下巴,从娇俏的鼻子里哼笑出声,轻轻拍了拍手,才转身回去。路上她忽觉得似乎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以灵力探寻了四处,发现原来是之前投奔而来的一个兔妖。
那兔妖灵力低微,梦魅自然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只当对方被她迷住了,才来做这种紧盯尾随的勾当,故而也没有理那小小的兔妖,自回了住处不提。
再说萝烟,亲眼看见梦魅所作所为,越发心中对她有了微词,怕孩子们不能明辨是非,也要跟着那大妖学诱惑人心的妖术,走上歧途。于是在他紧张的询问之下,有几个聪颖的,学着给自己爹爹跳了那舞,萝烟见还算正常,才知是自己误会了梦魅,想着找机会给对方道歉。
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性子也越来越好动调皮,萝烟一个人管教百十来个孩子,越发辛苦了起来,先前还有凤笙与他一同照顾,现在凤笙走了,只能萝烟一个人来照看,心累得很。
这厢萝烟刚把和梦魅玩的十来个带回家,那厢就听见有一个孩子哭哭啼啼跑来向他告状,说哥哥姐姐和隔壁的兔兔打架了。原来是一个小孩子没见过那毛茸茸的兔子,非要去拽人家耳朵,惹急了兔子咬了他一口,见了血孩子一下哭了,几个一起的兄弟姐妹看自家的弟弟受了那兔子欺负,就追撵起那兔子来,来来去去,便惹了一窝兔子。
萝烟着急火燎地赶过去,好不容易拉开了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方,正准备把受伤的孩子带回去,兔妖族的族长却闻风而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黑袍的长老,正是那化名为“尹老”的天道裁决者隐。
隐正发愁如何将萝烟从桃花潭中引诱出来,落单之后袭杀了他夺取蓬莱,不曾想,这样的好机会这么快便送到了他眼前。隐当即便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这里便将人杀了,抢了宝贝。
萝烟正与那兔妖族的族长客气了几句,那兔妖族族长对萝烟还心存着些敬畏之意,想着萝烟毕竟是那一位的人,自然该给够尊重与敬畏,便战战兢兢客客气气地与萝烟反复道了歉,口中直说着对不住对不住,又拿了伤药给萝烟。
萝烟知晓两族相处,这样的冲突有时确实不可避免,况且今日是他的孩子先莽撞了,倒不好抓着此事不讲理地怨怪,不如各退一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伤和气。
正说着,但见兔族族长旁边的那黑袍长老突然发难,一下打过一掌来,萝烟毫无防备,结结实实被打在胸口,心脏剧痛,一下喷出血来,倒飞跌在一旁。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就在旁人来不及反应之时,萝烟撑着一口气,立刻招出蓬莱,准备先将他的孩子装进去保护起来。眼见大部分孩子都被吸入了蓬莱之中,那天道裁决者却再不给萝烟喘息之机,劈手要来夺他手中的蓬莱法宝。
萝烟深知已经来不及保护尚且还在外面的那几个,若是让那人夺了宝贝,只怕在蓬莱里面的那几个孩子也都活不成了。他当机立断,心念防御之咒,隔开了那人来抢夺的手。
谷神亲手调/教过的法器,自然非同凡响,便是连天道裁决者,也不能轻易打破蓬莱的防御。一时间,那隐不能奈躲在蓬莱防御之下的萝烟如何,心中便焦躁急切了,环视一扫,但见外面还有三五个萝烟的孩子,邪心一动,伸手便把那几个孩子全抓扯在手上,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萝烟不顾肺腑具碎的痛楚,眼瞳狠狠一缩。
隐见他脸色愈发苍白惊惧,只当自己押对了宝,挟着那几个孩子,目眦欲裂道:“快快把你手中的空间法器交给我!否则我就掐死他们!”
萝烟眸中浮着惊痛的血色,一边佯装妥协拖延时间,一边暗暗蓄力,在蓬莱中结下锁咒,让人无法再从外界打开。
他气若游丝地道:“我给你便是,只求你不要加害我的孩子……”
那几个孩子已经哭作一团,声音嘶哑地喊着爹爹。
萝烟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临死前一定要保下他的孩子。喘了几口气的间隙,锁咒已经完成,萝烟心中稍定,这才说道:“我这就撤去防御,将这件法器交予你,请你千万莫要伤我的孩儿……”
隐只怕夜长梦多,冲萝烟嘶吼道:“快给我!”
来自蓬莱的防御光罩一点一点消失,萝烟准备在那防御彻底消失的一刻,便弹跳而起,向那人撞去的时候,一支金色的羽箭,突然破空而至,将那人射了个对穿。
他黑色的罩袍毁了,露出里面披着白袍的一个没有脸的身体。金色的羽箭上附着的苍火,烧穿了无面人的身体,从外面看,那无面人白袍下的身体,是黑色的虚无的深洞,仿佛永远也填不满一样,看不到底。
显然,那无面人也似乎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天道裁决之身,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一支羽箭射穿,愣怔的当口,一条金色巨龙,已经呼啸着欺到了他面前,一口叼走了他手中的那几个孩子,顺便一抓,把倒在地下的萝烟也抓去后,又如同风一般飞走了。
萝烟头昏脑胀地抬头向上,看到了威严的金龙,浑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那白色的光里面充满了生机的气息,只照拂着他,便让他已然破碎的身体舒服了很多。
……是玄谷的味道。
萝烟的心一下安定了,随即,脱力一般,完全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他知道自己会没事的,因为啊,她来了。
……
太攀将抢回来的萝烟和他的小孩放在他的御驾座辇上,重新化回人形。萝烟的孩子已经哭着围上去,太攀看了萝烟一眼,浅淡却不失温和地说道:“不用担心,你们的爹爹还活着。”
北辰也上前去,试探了萝烟的鼻息一下,见他呼吸还算平稳,显然是没有什么事了。
他讶异道:“方才陛下在此射出一箭,原来是去救人了……”
太攀掌心中凝出一支金色的箭矢,眸光亮如火焰地看着这一支“欲/望之道”幻化出实体的箭矢。自他从先祖那里继承了“欲/望之道”后,这是第一次,他能切实感悟到“欲/望”的力量。
他的先祖,是化身人间日月的天道裁决者“水火”,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欲/望”,他与上古帝君红爻一样,也是一位拥有双重天道的帝君,他的另一重天道,便是“欲/望”,在毒瘴龙潭的忘川河畔时,送给了太攀作为传承。
太攀和北辰已经潜入毒瘴龙潭有几日了,兔妖阮瓀,也已经被放回族中,但却全无音信,太攀本就信不过那胆小的兔妖,故而这几日,都是他亲自在盯着毒瘴龙潭中兔妖族的动静。
今日隐发难于萝烟,又拿萝烟的孩子们威胁于他,太攀看了萝烟与他的孩子们,不知怎么的,便想起他的孩儿红爻来,若是红爻被人这般拿捏威胁,他这个做父亲的,必然更是心痛如刀割一般。
思及此,太攀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要救下那些孩子和萝烟的欲/望,然后不知怎么的,手中便凝出一把弓箭来,想都没想,就射了出去,直穿透了那天道裁决者隐。
作者有话要说:仿佛已经看到后院和谐的美好场景(说什么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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