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那封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和乐的信中所说一样,萝烟并没有发现那群被他安顿下来的兔族的异常,而从来不管闲事的凤笙,连与那些兔族接触都没有接触,更不可能知道他们其中的猫腻了。
如若白尧此刻在毒瘴龙潭中,也许那个隐在兔族中“逃难”而来的天道裁决者,逃不过那一双真视之眼,但恰巧白尧在外新接管了一群上古凶兽,正忙于它们的编制和训练,这便让那藏匿的天道裁决者有了可趁之机。
那个天道裁决者所修的,正是隐匿的大道,一般来说,若是他有心隐藏,便是同等级实力的天道裁决者,也难以将他寻找出来。
在化外之天被玄谷摧毁后,所有的天道裁决者都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于三界之中东躲西藏,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暂时滞留在了人间与九天的交界云渊,团结起力量,使包裹着凡界的无垠之水形成的冰层结界更加牢固,一来是支持帝灏对人间的保护和统治,二来,则是为了躲避真正的三界共主,谷神的眼目。
冰层结界加固之后,更多的裁决者逃入了人间,去寻找散落在人间的秘境藏身,但是还有一小部分,并没有去往人间,而是更大胆地去了已经被黑暗浸没的九天,甚至是靠近毒瘴龙潭的九幽。
那个修隐匿之道的裁决者,便是其中之一。他伪装成了一个兔族,混入了还在九幽抵御上古凶兽的队伍之中,使了些手段,很快便取得了兔族族长的信任,成为了兔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让那兔族族长对他言听计从。
只不过那伪装成兔族一员的裁决者“尹老”,没想到谷神化身会突然从毒瘴龙潭之中出来。她的气息掠过上空的时候,尹老被吓得差点当场肝胆俱裂,只得竭尽所能,隐匿住自己的气息,以免被玄谷发现。
玄谷的气息渐行渐远,直冲入上古凶兽阵中,根本没有分神看他这里一眼,尹老顿时觉得死里逃生,长出一口气之余,暗暗想到,那谷神化身,也不过如此,在他的隐匿之道面前,还不是一无所知。
就在他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时,那解决了上古凶兽之乱的谷神,却应了妖王之邀,突然出现在了妖王宫中,看样子,是要待上一段时间。
这一举动又让尹老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疑心大盛,觉得这谷神所为,必定是冲着他来的。可迟迟不见谷神对他发难动手,利刃悬在头顶久久不见落下,他心中也有些焦急了。
于是,这尹老便鼓动兔族族长去送玄谷一个美人,以表投效的忠心,求她一个庇护。因为他深知,与谷神作对,那只有死路一条。送了阮瓀来,只是为了试探谷神的态度,如若谷神对兔族网开一面,那他便还能隐匿苟活,若谷神不允,那他便只能逃离此处,再做打算了。
阮瓀被送来之前,身上已经被尹老下了暗咒,一来是为了控制阮瓀,二来则是为了方便监视玄谷。自阮瓀来到玄谷身边之后,尹老看到那阮瓀颇得谷神恩宠,在这三界都灵力匮乏的时代,阮瓀却被谷神赏了许多食之可得巨大灵力的天材地宝,自然不由眼红得滴血。
待尹老随兔族来到毒瘴龙潭之后,更是讶异,原先三界最荒芜之地,此刻却比仙境九重天还要来得瑰丽多姿,灵气丰沛。到了此地,那尹老顿觉游鱼入水,原先在外界灵力贫瘠之地的困顿,顿时一扫而光。
起先他还甚是谨慎,对充溢着毒瘴龙潭的灵力不敢贪多,只是慢慢吸取,可精纯灵力对他们的诱惑实在太大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尹老已经在外界受了一段时间灵力贫瘠的委屈,又如何舍得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便在灵力掠取上,越来越没有了节制。
最先敏感地感受到毒瘴龙潭中灵力浓度变化的,是大妖梦魅。怎么说她都曾是差一点便成为天帝的妖,虽然后来实力大退,可对灵力的感知,自然有一套旁人不可比拟的手段。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这里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了?”有一日,她这样问凤笙和萝烟。
凤笙还沉浸在玄谷百日不归,也不回他书信的愁苦之中,更何况,他以前就在贫瘠的毒瘴龙潭中生活了几万年,他的力量也和万物生灵不同,不是很依靠灵力,故而对灵力浓度的变化,也不太敏感,听了梦魅的话,也只是疑惑地说了一句:“有吗?我们这里的灵气,都是玄谷在的时候,生出来的,现在她走了,这灵气大概也就慢慢会没有的吧?”
他说完,就有些垂头丧气。
一旁的萝烟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对于灵气的问题,因为他本身灵力低微,也察觉不出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他的孩子们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喜欢在毒瘴龙潭外面玩了,只是一股脑要往他的法器蓬莱里面钻。有次萝烟想让他们去开解一下苦闷的凤笙,陪他去玩,那几个孩子却道,外面不如蓬莱里面舒服,让凤笙哥哥也进来。
如今想起,他的孩子们说这番话,应该是也感觉到了毒瘴龙潭里的灵气浓度骤降,让他们不舒服了。
不过萝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也不好贸然说出什么结论,只说:“梦魅前辈不要太过担心,我再去给玄谷大人写一封书信,和她说说这里的事吧……”
梦魅干笑了一声,挥了挥手:“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她了?”她在这里也住了一段时间了,什么忙都没有帮上,之前抢走她秘境的那几个天道裁决者也没有了消息,让梦魅很是不安。
她原先也以为,三界的灵力生机,存在都是理所当然,它们用之不竭,取之不尽。可如今才明白,谷神无私的赐予,才让三界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和生机。受此大恩不仅恍然不觉,还贪得无厌,便太不应该,理应将此身灵力,再报答了谷神才是。
他们说着灵力的事,凤笙的心思却全然不在那上面,他已经一刻也不能忍受,想要出去找玄谷,见到她。
“我想去找她。”凤笙说。
萝烟愣了一下,想了想,便体谅了他的思念,只是凤笙走了,这里就孤零零又剩下了他一个人,有些舍不得他离开。但是最终,萝烟还是说:“想去就去吧,大人也一定……很开心你去找她的。”
凤笙却又想起玄谷走之前冷冰冰的眼睛,看也不看地走过他身边,便有些泄气地趴回桌子上,埋下头,小声说:“她不会喜欢的……她可能不喜欢我了……”
梦魅看他这样难受,便说:“先前我说要教你魅术才能勾着她的心,你不学……”她说着叹了口气,却是也没办法了。
这话听得那厢的萝烟轻轻皱了皱眉,只低声说:“不要再提魅术这件事了,我觉得大人也不喜欢人用魅术撩拨她。”
当时他在蓬莱秘境,那时沧泽还活着,有次就听沧泽说起过玄谷与梦魅的恩怨。梦魅将玄谷困了三百年,若是玄谷当真喜欢梦魅的惑人手段,何至于拖了这么久的时间。萝烟也问过沧泽,沧泽却说,小帝君此人,是爱惜别人真心实意的,并不吃虚与委蛇的那一套。想来那魅术所用的,其实是些虚情假意的手段罢了,她不大喜欢。
梦魅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不过也没再说什么了。
萝烟很快写好了信,折好塞入信封,递给凤笙。
“如果你要出去找她的话,把信带给她吧。”萝烟垂下眼睫,笑了笑。
他的眼睫和他的头发一样,都是半透明银灰色,更兼肌肤也是鲛人族特有的无暇晶莹,低首垂目时便如同琉璃雕琢而成的玉人一般剔透雅静,看起来脆弱得都引人心疼。
凤笙接过了那一封信,捏着信封一角揉搓,脸上却有犹豫之色,好像还无法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去找那冷心薄情的人。
萝烟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犹豫和纠结,他抿了抿嘴,突然说:“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凤笙抬头看他,有些愕然,不知他羡慕自己什么。
“大人对你,是特别的。”萝烟将头微微撇开,视线也离开了凤笙身上,看着一旁的空地板,“她会因为你变得温柔。我想要大人开心幸福。”因为只有觉得开心幸福的人,才会温柔,所以就算她喜欢你也没有关系,只要她好,我就很开心了。
萝烟的话听起来似乎没有一点逻辑,故而凤笙也听得懵懵懂懂。
对玄谷来说,他真的是特别的吗?凤笙有些不确定,可是有一点,他和萝烟一样,他也想要玄谷开心幸福。他看到堕魔之后的玄谷,阴郁,冷酷,偏执,可怕,自我放逐与堕落,因为她一点都不开心。所以他想把萝烟和他的孩子们带回来,希望他们的到来能给毒瘴龙潭带来生气,让玄谷高兴明媚一些。凤笙想要玄谷重新接受这个世界。
本来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但是凤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玄谷突然又开始冷冰冰地对待他,这让他感到沮丧。
如果他对玄谷来说,真的是特别的话,那么,他能够让玄谷再次开心起来吗?
在再次和玄谷相逢之前,凤笙不知道答案。但是他会向过去那样,一往无前,披荆斩棘地走到她面前。
……
北辰掏出留影石,上面印拓着玄谷仍在桌上的那封信的影像内容。太攀看完了那封信上,凤笙对玄谷满篇的思念,顿时十分之酸。
他心想,原来那魅主还和玄谷藕断丝连,情意绵绵。北辰也看了那信,对于凤笙写给玄谷的部分,他没有太多关注,反而是将萝烟写给玄谷的那部分毒瘴龙潭的“内务事”,看了又看。
待他咂摸出几分阴谋的味道来,正想和太攀分享时,一撇头,便发现自家陛下的脸,实在太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发电那里已经同步啦,等我完结就可以一口气去看完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