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凤笙身边的时候,甚至白尧都愣了一下,忍不住回过头看他。
凤笙僵立在那里,微微垂着头,满脸失落又茫然的表情。
白尧回过头,偷眼看到了前面玄谷的侧脸,冷冰冰的面无表情,眼神很深。
他按下心中的猜测,也不好去安慰凤笙,只得跟着玄谷走了。
白尧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他亦知自己不该问玄谷与凤笙之间的事。玄谷在他心目中,是看得比他性命都重要的不可亵渎的神祗,他无比敬重玄谷,随时准备着为捍卫她而献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性命,也固守着半丝不去置喙她的私事。
他固然向来不喜欢扶鸾,但比起扶鸾来,也许他是玄谷三千道子里,最不体贴的那个了。若是扶鸾在玄谷身侧,必然是能让心情不佳的玄谷舒心的。
胡乱想了些东西,再回神,已出了毒瘴龙潭,进了外界的黑暗之中。不几时,便能看见,有白色的火光朦朦昧昧地透了出来,堪堪能照亮黑暗之下的场景。
那是白尧最熟悉不过的营帐,里面驻扎了妖族和魔族的精锐军士。白尧心想,这些大抵就是太攀率领,滞留在九幽抵抗毒瘴龙潭出逃恶兽的军队了。
他甚至能看见那顶矗立的中军大帐,其上插着妖族皇室图腾的旗帜,在白色火光的映衬之下,森然飘荡。
焦黑的地上是某种妖兽半干的血迹,还能闻到刺鼻的血腥气。原本排布整齐有序的军帐,有一处却七歪八扭不像样子,明显是遭了袭击,还没有休整过来。
营地之内的气氛也有些沉重压抑,外面操练的妖族和魔族军士也没有彼时生龙活虎的状态,反而有些蔫头耷脑,看起来很是疲惫消极。
算算时日,他们在此驻守也有两个多月了,按理说这些精锐的将士远没有到应该露出疲态的时候,但他们的对手,是从毒瘴龙潭之中逃脱出来的上古凶兽。它们的穷凶极恶,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若不是这些恶兽彼此之间并不配合,也没有纪律可言,只怕他们也无法在妖王太攀的带领下,撑到现在。
要知道,当年的那些天道裁决者,也正是抓住了这些上古恶兽不过乌合之众这一点,才将他们逐一击破,封印关押在毒瘴龙潭之中。
可是现在他们倾巢而出,哪有人可以阻挡他们再次肆虐?
就前几日,有一上古妖兽鲲鹏便从高天上俯冲而下,闯入了驻营之中,一口气便吃掉了百余妖兵,巨翅扇张,瞬息之间就掀飞了十几所营帐!那鲲鹏数万年未见得荤腥,看着眼前现成的佳肴美食,凶残无比,闯进来便要吃人!甚至将主意打在了妖王这条金龙身上,意欲一饱口福。
最后太攀与那上古恶兽战在了一处,打了一天一夜,才将那鲲鹏折翅斩杀。
虽然鲲鹏已死,却让军营之中人心惶惶。想到一只鲲鹏便如此凶残,后面还有无数妖兽虎视眈眈,怎能不让人肝胆俱裂,军心涣散。
而自与那鲲鹏恶战一场之后,太攀已经有几日未在人前现身,军中更起了一些流言,说那妖王经此一役,亦受了重创。本来魔族就与妖族不是一心,现在听到这样的流言,心中难免起些死灰复燃的念头,只是迫于太攀的威势,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妖族内部,一些被太攀强征入内抵御恶兽的族群,在这场战役之中,死伤无数,也觉得跟着太攀可能有灭族之祸,又苦于没有去处,日日焦心,想寻些别的出路,而他们就难免求到人间的帝灏面前,想向神族讨一个庇护。
帝灏听了扶鸾的建议,说太攀正带领着妖魔二族在前线抵抗,若是应允了这些妖族的请求,只怕动摇了其他妖族的心思,都要来凡界避难。到时候太攀无兵可用,部署计划也将被打乱。事后只怕是要把这笔釜底抽薪的账记在他们神族头上。若惹怒了那妖王,他撤了军,神族只能独自去抵抗那些上古凶兽了,如此因小失大,倒不值当。
最终帝灏自然将那几个妖族的请求驳了回去,又加派了几万神族军士到九幽去,共同抗敌。
听到神族又来援军的消息,仰在榻上的年轻妖王只挥了挥手,示意那禀告之人退下,他知晓此事了。
帐内再没有外人,太攀紧绷的面容才稍微松弛了些,一层细薄的冷汗从他英俊却异常苍白的脸上渗出来。
下首座的北辰忙起身上前,轻声唤道:“陛下……”
太攀抬起一双金色的瞳,在北辰面上走过一遭,才咬牙道:“替我换药。”
北辰折身取了琉璃净瓶,放到榻沿上,才轻手轻脚替太攀解开蟒袍的交领,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痕,还带着翻开的血肉,立刻呈现在北辰面前。
北辰漂亮的眉间划过一丝感同身受般的不忍,随即便移开眼,取过榻沿上的玉露药水,一点一点仔细地洒在太攀胸前的伤口处。
微弱的白色光芒在北辰的伤口上流转着光华,无时无刻不在修复着北辰的伤口,但那鲲鹏翼刃上,附带了不可愈合的诅咒,玄谷赋予太攀的生机之芒,一修复好太攀的伤口,诅咒便要再次发作,使得那伤口迸裂。
这几天来,那伤便一直反反复复折磨着太攀。这伤本无药可医,是受之必死的,那玉露仙药,并不能医治这伤,只不过涂了后能让太攀稍微舒服些罢了。
换药的空当,太攀问:“太子那边,近日如何?”
北辰的眼神不错太攀的伤口,仔细打理着,回道:“太子那里安然无虞,有白狸在人间打点照看,陛下且放宽心。”
太攀想起前帐里尽是狸族精锐,白狸敢于将族人当作质子,抵押放置于他眼前,依她素来看重同族的重情性子来说,自然必不可能再怀二心,由此,太攀便再没说什么了。
反倒是北辰顿了顿,又道:“不过日前白狸又差人来报,扶鸾亲自去探望了太子殿下一次,似乎……想把太子殿下接过去照顾……”
太攀眉头狠狠一皱,一时情急想要支身起来,霎时扯动了伤口,倒吸一口冷气,通红了眼,瞧着有几分狠厉。
“扶鸾他安的什么心!”
北辰急忙轻轻安抚住他:“陛下稍安勿躁,太子殿下并未被扶鸾带走,且说要等您过去接他的。依臣看来,扶鸾应该并没有伤害太子殿下之心,太子殿下是帝君红爻转世,扶鸾又修习谶道,想必是他想与太子殿下在一处,好完善他的谶道罢了。其实臣倒觉得,殿下在扶鸾那里,并非没有好处。殿下是天生的扶乩之灵,我们妖族没有几个人能做殿下的老师,日后殿下若想大有可为,还需得一个适宜的老师指引,放眼三界,又有谁比扶鸾更适合做殿下的老师呢?”
太攀不语,似在思忖北辰话中的这番道理。
不一会儿,北辰已经帮太攀换好了药,太攀和衣坐起,只道了一句此事等日后再议。他在这险恶之地,今后还不知要如何,须得打点好这里之后,为他的儿子铺好后路才行。
揭过这一篇不提之后,太攀语气稍稍和缓,倚在榻上,看着北辰将药放好,才道:“爱卿这几日也辛苦了,若不是你在这里,我还不知道要如何。”
北辰笑着摇摇头,他知晓这是太攀安抚他的话,他在人间折了一场,损了全身的灵力,若不是在太攀身边有他庇护,在这欺善怕恶的妖魔二族之中,只怕早没了立足之地。与其说太攀留了他在身边出谋划策,倒不如说他们二人是互相依附成全的关系——这关系,在患难之间,又更紧密了许多。
“陛下言重了,你我二人君臣同心,才好早日了结此事。只不过……陛下也看到了,那日那鲲鹏之凶猛,已经将我们的军士骇住了,有些胆子小的族群,只怕已经生了退却之心。”
太攀冷笑了一声:“你说的可是鼠兔二族?”
“看来陛下已然心中有数,不知陛下想要如何应对?”
“战场逃兵,不如弃了,杀一儆百,也给那些动了心思的做个好榜样。”一句危险残忍至极的话,太攀笑着说出来,云淡风轻。
北辰以为然,点了点头:“如此,臣倒有一计,不如……”
太攀点头之后,北辰便传了令下去,鼠族和兔族一起收到了妖王陛下的命令,做新一轮进攻之战的探路先锋。
这一次,他们探查的路途很远,而且方向与前几次有些不同。
鼠族族长接到命令之后,思考良久,觉得这是一个从太攀控制之下逃离的好时机,便开始准备。
兔族也想借此机会从这像个无底洞一般的战场上逃脱出去,族长召集了亲信,一起来商议这件事。站在族长身旁的,是一个身披黑袍的老黑兔妖,他站在那里,气息极其微弱,甚至仔细探查,都未必能找得到他。
“尹老,你觉得我们能乘机逃了么?”兔族族长问身边的黑兔妖,却发现对方的身体僵硬紧绷,甚至连气息都屏住了,好像生怕被什么发现似的。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那叫尹老的兔妖才身子一晃,似活了过来。族长从一旁只能看到对方从黑色兜帽之下露出的苍老干瘦的下巴,黑亮的胡须上滴滴答答滴下水来,仔细看,才知道那是冷汗。
“怎么了?”族长关切地问。
尹老却摇头,死里逃生一般出了口气,这才回复了族长之前那个问题:“太攀此人生性残忍狠辣,而他身边又有北辰这样足智多谋的帝师辅佐,且这命令下得蹊跷,只怕其中有陷阱在等着,我们可以先静观其变,等一个机遇。”
果不其然,鼠兔二族行军之后,鼠族先逃,却逃向了绝路,被半路截过去的一群凶兽瓜分蚕食,举族皆死,奇惨无比。而按兵不动的兔族侥幸逃过一劫回来。
事后兔族暗暗查访,才得知灭了鼠族的那一群凶兽,原是妖族有人故意引过去的。谁干的,已经不言而喻,若鼠族没有逃跑之心,也可像兔族一般平安而归,想通这一层之后,兔族族长霎时出了满身冷汗,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妖魔二族与上古凶兽们之间没有僵持多久,很快,胶着的战情,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被彻底打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准备日更一礼拜试试emmm……
flag先立在这里,等我一礼拜之后来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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