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玄谷分开之后,白尧又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逛了许久。但市集上售卖的修道人士所用的物品,很少有能够被他所用的,而能被他这种“毫无灵力”的凡人驱使利用的东西,质量本身就十分低劣,能够维持效果的时间也十分短暂。

试了几次之后,白尧的心绪越发暴躁不宁,脸上也显出一派生人勿进的冰冷之色,让那些精明懂得察言观色的卖家都不太敢招揽这个出手阔绰的主顾了。

而无心插柳,白尧试用无数法宝失败的情况,也被之前注意到他的大宗门探子眼目们传了回去。那些势大的宗门,对本次蓬莱秘境中的宝物是志在必得,派出的门中子弟,也多是本门实力亮眼的精锐,带领之人则是门中颇有地位的实权人物。

听了探子回报,原本视白尧为蓬莱宝藏有力竞争者的那些人,得出了白尧只是个天生有怪力的人,并非修士的结论之后,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既然白尧无法像修士那样获得蓬莱秘境之中宝物法器的力量,那他就算不得这次探索蓬莱秘境的大威胁,便不再分散精力关注他。

直到皓月当空,街上升起了灯烛,白尧也逛得索然无味极了。他站在街心,看着远处的灯火长龙,突然想起,不久之前,橘岭镇花灯夜上,与玄谷第一次相逢的场景。

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街上的灯,白尧冰冷的脸色被那橘黄色的灯光照着,也显出几丝温情暖意。

他沿着来时的那条路折返,再无停留,好像迫不及待想回去见到谁一般,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客栈。

白尧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客栈里楼下吃饭的客人刚走了最后一个,再过一会儿,就要关门打烊。

柜台后正在拨弄算盘的老板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抬起头,看到白尧从门外走了进来,眼睛一亮,忙转过柜台折出来,唇边的两缕老鼠胡须颤动着,笑眯眯道:“客官回来了?”

白尧皱了皱眉,本不想搭理对方,奈何被他黏上,挡住了去路。

他横眉冷对,眸色锋锐如刀,然而客栈老板脸上却笑意不减,看了白尧身后一眼,嘻嘻道:“尊夫人没有跟您一起回来么?”

挑起眉梢,白尧那双狭长冷俊的眼睛里涌出些许古怪的神采。

“尊夫人?”他反问,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腔调。

看他疑惑反问,老板忙改了口:“那和您同房的那位姑娘……哦哦,是还没结亲吧?”老板一副了然的样子点了点头,又搓了搓手,赔笑道,“那不知您二位今晚有没有……嘿嘿,我们这里什么都有,银托子、悬玉环、缅铃您喜欢什么?还有闺声娇、长益丹、金玉露给二位助兴,保管二位今夜在本店一度春宵,比洞房花烛还要快活呢!”

起先白尧还一头雾水,不知这老板如此猥/琐隐晦,究竟是想说什么,但听他说到后来,又见他不停捻弄指尖,白尧总算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勾起唇一弯,老板以为大事可成,正准备从这俊美的男人身上赚一笔额外的银钱,却不想那男人薄唇一张,吐出一个字来:“滚。”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但那声音里像是携裹着看不见的冷刀子,充满了危险的杀气。老板的笑容僵在脸上,再不敢嬉皮笑脸造次,麻溜退了下去。

白尧抬腿上楼,神情冷冽,恼怒于他与玄谷清清白白,却被无聊之人想成了猥/琐不堪的浪荡子。

门口黑暗,白尧推开门,里面没有人,玄谷还没有回来。他入了房,点了桌上的灯烛,照亮了之前放在桌子上的水缸。

“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水缸之中,两朵绽放饱满的莲花浮于水面,红色的那一朵里坐着一个小人儿,正是化形出来颜比花娇的萍汀,而另一朵黑莲之中则什么都没有,因为白尧对生而为魔的墨华有种天生的恶感,所以墨华会尽量避免在白尧面前化形。

这么晚了,玄谷还没回来,有些出乎白尧的意料。他当时转身走的时候,以为玄谷会追上来,结果他沿着街道笔直走出好远之后,玄谷也没有跟上,转头一看,她人早已经不在原地。

当时白尧就差点没忍住折返回去捶爆玄谷的脑壳,但是他没返身去追,因为觉得自己那么干脆地生气走了,再返回去就是服软认输,本来就已经被玄谷嫌弃鄙视了,这么一来岂不是更掉价?

思想斗争了一会儿,白尧怒气冲冲继续逛街,绝不认输。等逛到很晚,按照他的估计,玄谷应该已经回去了,那时候他再回去,就能以不想晚上露宿街头为理由,给自己铺一个台阶下。

结果玄谷不让他铺台阶就算了,而且连梯子都从墙头抽走了!

她心里果然也并不在意他这个只能当双眼睛的人。白尧自嘲一笑,垂下越发冷锐阴鸷的眼睛,心想着,等参加完无情宗的修道大会,就顺遂玄谷的心意,带着情报离开,省得呆在这里拖她的后腿碍她的事。

世人畏他如虎,在她这里,自己倒成了个除了眼睛一无是处的废物,这样的挫折,白尧哪里受过。

走到窗边,准备关窗的时候,白尧突然看到窗外灯烛如豆映照着的街上,玄谷正向这边走回来,而她的身旁,有一个高大男子的虚影,与她比肩而行,看起来,玄谷并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其他人。

白尧眯了眯眼,神色不由冷峻了起来。现在的那个虚影,正是当时在神宫的饭厅中,站在玄谷背后的那个人。

他究竟是谁?

前面就是客栈门口,景夜为了避开白尧,并不会跟上去,此刻再长的路途也走到了尽头,分别在即,知道了玄谷心里其实还有他一席之地,他便格外不舍起来。

恰逢夜风送爽,撩起了玄谷面前的黑纱一角,景夜趁势伸手,轻轻将那帘纱彻底拂开来。

黑暗中的那双眼瞳,如同漾着波的秋水,在景夜的心上,荡漾起一圈又一圈温柔的涟漪。

他忍不住低下头,以虚影之身轻轻触碰玄谷的唇角。

玄谷突然顿住了脚步,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她抬起头,就见白尧直接从楼上的窗口,杀气腾腾地跳下,向她冲了过来。

白尧死死盯着玄谷身边那个模糊的影子,人未到,如刀锋般的凛冽杀意就已经让五感敏锐的景夜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在玄谷唇边一触即离之后,景夜皱着眉,转头不悦地瞪了破坏这一刻宁静的白尧一眼,倏地消失不见。

“原来你已经回……”玄谷还没说完,手腕便被白尧拽住。

他一言不发,一脸怒容地拉着玄谷,进了客栈。客栈老板躲在柜台之后,看到白尧那个可怕的脸色,差点吓得钻到柜台底下。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白尧怒不可遏,“嘭”一声摔上了房门。

萍汀忙扒着水缸沿,冒出头来,看见玄谷正挣扎着手腕,想从白尧的桎梏中脱出手来。

他以为玄谷被白尧欺负了,当即以娇小的身体飞过去,落在白尧手背上,张嘴就咬了他一口。

白尧的手背被萍汀一下咬出了血,吃疼松开了握着玄谷的手。

松手之后,白尧眸色晦朔地看着玄谷,伸手把自己手背上的小号萍汀扯下来,用力一丢,小小的萍汀便被甩回了水缸里,冷冷道:“多管闲事!”

此刻萍汀身量娇小,又有伤在身,竟是连白尧这一下都受不住,栽进水缸溅起一片水花之后,便没了声息。

还没等玄谷过去看看萍汀是不是被摔死了,一瓣漆黑的莲花从水缸之中急射出来,与此同时,森冷阴郁的音调响起:“欺人太甚!”是一直都没有出声的墨华。他此刻也没有什么力量能与白尧抗衡,本欲安分这一阵,不招惹白尧,但不想白尧摔了萍汀,也惹恼了他。

白尧一时不查,被那瓣墨莲在脸上划出一道口子,一簇血花霎时飞溅开,却又被那瓣墨莲尽数吸回,没入了那莲瓣中。

饮血之后,墨华那瓣真身上泛起淡淡的暗色光华,他的神魂影像也凝在了水缸正上方,踩在一朵墨色莲花之上。

墨华的突然出现,惹得白尧的眼眸中渐渐涌起几丝猩红的血光,显然是动了杀心——除魔卫道,本就是他天命职责所在,即使沉沦凡界,前尘尽忘,他的本性,依旧忠实地履行着自己为何被造养出来的使命。

以指腹抹过脸上的血痕,白尧的脸上是一种满不在乎的邪佞张狂,甚至比一脸阴郁的墨华,更像一只魔——执念入魔。

“找死?”他笑了笑,“那我就成全你。”

墨华亦冷笑,一脸“你特么有本事过来干死老子”的倨傲。

白尧冲上来,极快速地与墨华过了两招之后,二人分开。

“啪”一声,装着双生子并蒂莲本体的水缸砰然炸裂,那株并蒂莲本体,被白尧捏在了手中,而墨华的神魂,附在不远处的地方,比刚刚更暗淡透明了。

虽然只要白尧轻轻动动手指,就能把他和萍汀掐死,但是墨华的脸上却完全不见紧张。其实他知道自己此刻和白尧一战必输无疑,所以早通过妖灵死契,向玄谷疯狂求救了。

他在赌,赌玄谷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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