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高壮魁梧,皮肤黝黑的少年高高地扬起拳头,凤笙只能蜷缩起身子,护住自己的脑袋,完全没有去反抗,回击的意思——他是天地之间魅灵的主宰,身负天地的灵息和力量,可这举世无双的力量,并不是用来欺压弱小的。那样有悖他的道义和初心,是他不愿,也不想为之的事。

凤笙有些沮丧地咬紧了嘴唇,眼眶微微泛红。来人间也有月余时间,刚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看着现在围着他逞凶的这些人,凤笙蓦地觉得,这花红柳绿的人间,也无趣得很了。原来,他从九幽毒瘴龙潭那险恶之地逃脱出来,到了人间,也无非是从一个囚笼里,跳到另一个囚笼罢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凤笙听到那作势要打他的少年愤怒地叫了一声:“你——”突然就好像是被眼前看到的情景惊得呆住,没了下文。

他好奇地睁开眼睛,仰起头看去,逆着光的剪影之中,便只看见,那高壮的魁梧少年,手腕被人紧紧拽住。而他愤然回过头去看,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那张倾世的容颜惊艳得瞬间失语,一身怒气仿佛撑到极致的皮球,被那尖锐的艳色用力一戳,整个人的气势瞬间便一泄如注,烟消云散。

这是哪个宫里的姐姐,怎生得像画里的神仙似的?竟比神宫之中,那俊逸清扬的大神官容姿还要超然?

那神仙似的姐姐半阖着眼,长睫垂下,如同柳枝拂岸,掩映着一双星月沉潭般幽烁的眸子,清清泠泠地望过来。

从来不喜学文咬字的大将军白钺斧之子,白翔,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昨日在太学之中,从授业的博士口中偶然拾入耳朵里的一句《礼记》: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

那容貌极为明丽端妍,宛如仙子的姐姐即使一句话都还未开口说,便自有一种让难以言明的威严气度,无端让人惴惴心虚,觉得自己好似做了大错事一般。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少年,因常年吹受边塞风沙而黝黑的脸庞竟泛起羞愧的红晕,向来粗声大嗓的少年,潜意识连声调都轻柔起来,真真像是未出闺阁的小家碧玉一般忸怩轻细道:“你……你是哪个?拦我作甚?”他说着,就想抽回自己被那女子捏住的手腕。从小的边塞砥砺,训练得少年小将臂力过人,甚至比一些成年人都要有力气,玄谷握着他手腕的手还真就一下给他抽移了一段距离,她只得默默念了一句“定字咒”,才将身有怪力的小少年定住了拉扯的手臂,没被他扯脱手。

看着少年惊愕的表情,玄谷眯起眼睛,对着这头脑简单,极容易便被有心人煽动起来的少年,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有一身好力气,只可惜这力气用错了地方,留着又有什么用?今日我便取了你这一身蛮力,等你何时想明白,这身力气该怎么用,我再还于你,如何?”

白翔还未想明白这神仙姐姐所言何意,蓦地只觉身上一软,似骨头都要软化了,手臂便被猛地甩脱,他双腿发软,便一屁股跌在地上,结结实实摔得生疼,一时间,四肢腿脚具是发软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魁梧高大,黝黑圆脸的健硕少年摔倒在自己身旁,抬起头来的凤笙这才看清来人样貌。但见那身穿银丝沟边的黑裙,白纱外罩神袍的清雅绝世的少女,雪肤红唇似春樱点染细雪,如黛的眉目含着夜色星光,缓缓盈盈着亘古长河般的星辰岁月。额心那半朵似绽非绽,似拢非拢的桃花印记,敛尽妩媚,风流写意。

凤笙猛然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袭黑裙白纱。她容貌固然有变,然形散却神不散,世间千娇百媚,独她占尽风流。

可不是他念念不敢忘的那个人么!他何其幸运,能被天道眷顾至斯!

凤笙难掩心中激动,目光柔软,粼粼烁烁,仰头望着玄谷,几欲泪盈于睫,苦于他此身是个哑儿,难以表述自己此刻心中的欢喜深情,只定定痴痴地望着玄谷。

玄谷低头瞥了一眼跌坐在草丛中的南疆异族少年,炎炎灼烈的日光之下,从上往下看去,只见那纤弱少年长长的睫毛簌簌轻颤,像极了翩然振翅的黑羽凤尾蝶。从她那个角度粗略扫过去,还能看到,这少年长了一双极为瑰绮的沉黑暗紫色瞳仁,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晶莹剔透如同玄谷曾见过最美的紫云英石。

她并未在第一时间认出面前这个柔弱如蒲草的南疆少年便是从九幽出来寻她的那个人,毕竟凤笙那样似水温柔的性子,并不像桀骜不驯锋芒毕露的白尧那般鲜明扎眼,再者,凤笙并非她造养的道子,两人相识数万年,其实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也没有几年,凤笙又性子单纯如同白纸,眼里的东西干干净净,一眼过去,便能望穿了,让玄谷实在不好确定他的身份。

扫过一眼之后,玄谷转头去看身后已经鸦雀无声的那帮半大孩童。见她目光似清风拂卷般扫过众人,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那牵头的,穿着靛青华服的嫩生世家贵子模样的少年身上。

君静辉见神仙姐姐似的美人儿青眼于他,心中喜不自禁,不觉将方才还担忧摘了皇帝陛下的金丝紫鹃会被责罚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少年心性的小王爷不知晓掩饰眼底流露出来的欢欣,直直盯着那神仙似的人物瞧。

他刷地一下将唇边的玉骨折扇都打开,露出了扇面上那副出自本朝名流大家之手的青山烟雨图,自以为风流地自负自得一笑,正要说些什么,那神仙似的姐姐便与他说话了。

“天底下,你觉得什么东西是最尊贵的?”

最尊贵?君静辉看着玄谷带笑的脸庞,大脑却像被泥浆堵住了,什么都想不出来。可他又想在这等美人面前卖弄自己的学识,情急之下,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的靛青锦服衣角金丝勾的边,灵机一动,便道:“最尊莫过于九五,最贵莫过于黄金!”

美人儿嫣然一笑,一群情窦将开未开的半大少年们,一个个都羞赧异常,能博得美人展颜,他们便产生了一种打心底生出来的,纯粹的快乐感。

“你说你身份尊贵,虽不是九五之尊,却也是皇亲贵胄,身份尊崇,勉强算得一个‘尊’字吧。只尊而不贵,难免名不副实,我再赐你一身触物为金的神通,让你做个真正的尊贵之人,如何?”

玄谷伸手,白玉似发着点点莹莹弱光的手指,抚向那少年的头顶,拂了一下。

随着她落下手,君静辉手中的那柄玉骨折扇,如脱皮蜕变一般,从君静辉指尖捏着的地方开始,化作金灿灿沉甸甸的黄金,几息功夫,一把风雅清灵的玉骨折扇,便变成了一柄纯金打造的金扇子。

而就在君静辉手中玉扇变金扇的同时,他身上那身靛青色的云绸锦袍,也化作了金丝织就的纯金衣料,沉沉地压在他身上。凡是君静辉身体发肤碰触的地方,全变作了纯金之物。

一帮少年惊讶地看着面前难以置信的奇异景象,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又羡慕又渴望地看着金衣金帽金鞋金扇的小王爷。

君静辉抬起手臂,看着垂坠下去,纯金的两袖,双目震惊圆睁,继而欣喜若狂地大笑,情难自已地去抓身边之人的肩膀,手下触及那人身穿的布料,也立时变作华美的金缕衣。

玄谷勾了勾唇,唇边尽管有笑痕,却没有半分笑意,只冷眼看着他们笑闹。

突然,那一群都穿上了金缕衣的少年中,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便开始惊惶地大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而被叫的那人,已经变作了一座纯金的雕像。

纯金的扇子掉在了地上,君静辉刚刚还欣喜若狂的表情,尽数褪去,苍白的脸上,眼神流露出无措、茫然……还有惊恐。

他愣愣地看着那已经变作了金雕的玩伴,颤抖着双手,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任凭他如何说,却是再没有人敢靠近他身边,他们惊恐地看着君静辉,仿佛在看一个妖怪魔物,生怕被他碰到,也变作一尊毫无生气的纯金雕塑。

噗通——

君静辉扑在玄谷脚边,哀叫道:“神仙——神仙——”他不知道自己想要求什么,求神仙收回赐给他的这一身触物为金的神通?不,不,他不甘心。但是,未知的恐惧,在驱使他求绕,好像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会因为这一身神通发生。

玄谷低头看着他,声音漠然,不辨喜怒。她弯下腰,轻声在少年的耳边说:“瞧,你已经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了。只要你开心,甚至能把九五之尊变成一座纯金的雕像,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的女主不像个正派emmmm

反而像个邪恶的大反派怎么破?

啊,玄幻文,不要带入现实的三观惹

渣作者郑重申明,本文所有三观,都和本作者没有半毛钱关系(甩锅.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