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侍者捧上来的金册卷轴随意翻看了片刻,太攀便微微抬起高傲的下巴,示意妖族侍者将卷轴呈给北辰过目:“太子百日庆典的接待事宜,交给别人本王难以放心,你是我最信任的,此事便由你去操办吧。我妖族太子的百日宴会,务必要办得妥当漂亮,要让三界,和妖族之中那些因为本王立太子而有异心的人,都知晓本王对我儿的宠爱。”

北辰接过那十几卷堆放在玉盘中的金册卷轴,长长的贵宾名单足足写了三卷,而余下的,便都是此番宴会上所需的支出用度,还有写着无数的妖族珍奇异宝的单子,这些珍宝都将堆放展示在那场极近奢华盛大的宴会之上,太攀亲自印了妖王大印,特意知会了掌管妖族宝库的人,说这次太子百日盛宴,预算没有上限,让他们尽心拨给便是。

看完那些卷册,北辰心中觉得,不过是一个小儿的百日宴而已,这般铺张奢靡,已经是太过了,便劝谏太攀道:“臣下深知王上爱护太子的拳拳之心,而如今只不过是太子百日,便已经这么盛大了,那日后还有太子百岁生辰,千岁生辰的时候,王上又该怎么给太子过呢?”

太攀只是垂着眸,看着怀中的孩子,金灿灿的眼睫之下,那双眸子里漾着夕阳般的柔光,笑道:“他百岁千岁之时,本王自然还有更好的给他。要不然,本王即使坐拥半壁九幽,却不能叫我儿尽情欢愉,那这尊荣又有什么意义?”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伸着,轻轻捏了捏稚童粉嫩娇软的脸颊,又低着头,轻轻吻了吻儿子的小脸,以额头抵着孩子的额,薄唇边便浮起了满足的笑意,“你说爹爹说的对不对?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爹爹便是去为你摘下来,又如何?”他问怀中的稚子,怀中一直看着北辰的孩子回过头看到太攀,咯咯笑了起来,好像是很认同太攀的话。

太攀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高兴,心情更是好上几分。逗弄完孩子,太攀又和北辰说起魔界那边的事,若是北辰这段时间留在妖王宫中操办百日庆典,自然就顾及不到杳冥城那边的事了。

“魔界那边的事,便暂时交给白狸吧,她深知魔族内情,处理起魔族的事务也不生疏,是最适合的人选……更何况,”太攀抬眼,看了北辰一眼,状若无意地说道,“狸族与你们九尾天狐族,是远亲,你不是与她,最近一段时间走得很近的么?”

北辰看到了太攀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像是已经在黑暗中,洞悉了一切的一双眼。

心中微沉,低下头,北辰谨慎答道:“魔族之事全凭王上做主安排,臣下没有异议。因为白狸族长像我那已经亡故的幼妹,所以臣对她才比旁人多看顾了一些……”太攀既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白狸,想必心中已经消除了对白狸的芥蒂,毕竟他已经在九幽毒瘴龙潭之中,让白狸手刃了魔族女君雾灵儿,白狸也向他表明了自己对妖族的忠心,更何况,后来也是白狸一路照应护卫着丧失了灵力精血,虚弱至极的他出了毒瘴龙潭的。太攀虽然行事乖张,但却是个赏罚分明的君主。

从毒瘴龙潭出来之后,太攀便将从魔族那里打下来的几座城池封赐给了狸族,白狸在狸族和妖族中的声望也水涨船高,狸族在这任族长白狸的带领之下,渐渐有了些复兴的苗头。

说完了正事,太攀与北辰又闲话几句,说起北辰那个走失的幼妹:“你妹妹以性命炼成的那件‘隔山海’,可寻着下落了?”太攀故意发这样的疑问,话题不自觉想引在玄谷身上,也想旁敲侧击地试探北辰知不知道隔山海就在玄谷身上。

北辰柔美精致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悲伤之色,他只摇了摇头,苦涩道:“千年之前,我妹妹痴念的那个魔族的刺客被神族所杀,那件隔山海便落入了神族手中,被带上了九重天阙去,我派族人也多次意欲潜入九重天阙之上探访,只是神族戒备森严,秩序井然,好似油泼不进的铁桶一般,实在探听不出什么来。几百年前,我听闻有神族将那件隔山海献给了星帝,星帝把它放入了甲子神兵阁内,也不知道百年过去,它又落进了哪个神族手中。”他之前在玄谷口中听到了那件隔山海的消息,可却也不敢确定,那件隔山海是否就在玄谷的手中。更何况,他拘了玄谷在杳冥宫,此刻正心虚得很,所以顺水推说不知,不敢提及玄谷半分。

“传闻那件隔山海的防御之力固若金汤,拿着隔山海的那个魔族,怎么轻易便被神族杀了?”太攀大为不解。

“……他们说,那魔族虽然拿着我妹妹的隔山海,却从未穿过。而且我妹妹死后,那刺客也恍若行尸走肉,只求速死。”北辰说到此处,便顿住了。他知晓太攀的性情,太攀一心成就大业,向来不大喜欢这些羁绊在男女情爱里的事情的,他只怕说得太多,也招惹太攀不耐烦。

北辰却万万没想到,听到此处的太攀,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而是唏嘘嗟叹了一声,长久无言。

摸不太准太攀为何会出现反常之态,北辰心中也有些惴惴难安,便要躬身告退出去,为妖族太子操办百日宴了。

他正要走的时候,太攀怀中又在看着他的孩子突然出声:“北辰叔叔——”

北辰早听妖王宫中伺候的宫人说过,他们妖族太子聪颖异常,破壳之后便化人形,一生下来便能口吐人言,不到满月,便已经知晓了很多事了,而且别人说什么,他很快便能反应过来,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突然听到稚嫩的童音,北辰也是一愣,回首来看太攀怀中的稚童:“太子殿下?”

太攀怀中的孩子伸出手来,好似想去抱北辰。太攀也很少看到自己的儿子对除了他以外的人亲近,更不要提主动抱别人了。

扬了扬眉梢,太攀将怀中的孩儿递向北辰,笑了一声:“看样子,他是想让你抱呢。”

北辰看了太攀一眼,见他示意他接着,便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过来。他那么小,手和脚都还没长开的,胖嘟嘟白生生的,娇嫩柔软,好像稍微一用力,就会碰坏。

真的和玄谷很神似。

孩子趴在北辰的怀里,突然从北辰怀中抬起头来说:“有娘亲的味道……”

太攀听到儿子突然这么说,看着北辰阴柔似女子的精致容颜,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的宝贝儿哟,他虽然长得柔美如同女子,可却是和爹爹一样的,不是你的娘亲。”他还以为他的儿子把北辰错认成了女子,当作了娘亲。

北辰讪然,却也不便说什么,只是将怀中的孩子抱还给太攀手中:“那臣下便告退了……”

太攀这才止住笑,唇边的笑意却一时无法隐去,只道:“童言无忌,你不必当真便好。”他抱着孩子目送北辰离开,却没有注意到,怀中的孩子盯着北辰晃荡在腰间身侧的那只白色狐绒锦绣样的乾坤袋。

那里面,装着那截沾惹着玄谷气息的夔兽骨玉。

“哦对了,等帝灏来了之后,我会替你向他问一问,那件隔山海的下落的。”看到北辰即将消失在殿门之外,太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对着北辰的背影说道。

北辰回身看过来,弯起的笑容真切:“多谢王上了。”

……

有了北辰统筹兼顾,妖王宫中,妖族太子百日宴会的准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杳冥宫中,探查了三五日之后,玄谷总算大致确定了雾越压着的那条阴脉所在——它承载着庞大的天魔气运,呈回龙之形,盘绕在杳冥宫之下。只要找出龙的眼睛——那便是雾越当年压下的镇阴之眼。

眼看一场大机缘近在眼前,只要以半成型的夔兽骨玉剑,吸收了雾越留下来的这一处天魔阴脉,剑胎得以养润稳固,她的剑威力必然会更进一步。可是现在那截夔兽骨玉被北辰抢去了,这就让玄谷很是头疼。

莫非……她还当真要让北辰向她自荐枕席一场,才能取回自己的剑?蹙起眉,玄谷不禁觉得此事也太过荒唐可笑了些。

她仔细感知了一下,那截夔兽骨玉,北辰就随身带着,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碰那截夔兽骨玉,更没有蓄意去破坏她与那半成的剑胎神兵之间的认主契约。她与那夔兽骨玉之间已经产生了若有若无的玄妙联系,这是兵器与主人心意相通的征兆。那夔兽骨玉本就不是凡物,其上的天罚雷息,更非凡品,若是没有主人,落在像北辰这样的大妖手中,助力何止一星半点,几乎能与帝灏全盛时期的实力相差无几。而且若是北辰有心,借助这柄夔兽骨玉之力,走上天道之境,叩问长生的资格,唾手可得。

此刻玄谷与那柄夔兽骨玉之间的联系并不稳固,只是微若游丝的一条细线,随着时间推移,或者被人强行干预,这条线很容易便会断掉,夔兽骨玉便极有可能易主。这也是玄谷最担心的事。

她这时候倒是急切地盼望着北辰能早日回来,这样她才能有机会拿回那截夔兽骨玉。

正当她心怀这样的期待时,白狸入主了杳冥宫,并且告诉了她,北辰半个月之内,都不会赶回来的这个消息。

显然,这对玄谷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而很快,她就得到了更坏的消息。

那截夔兽骨玉,出现在了妖族太子的百日宴会上,被很多人看到了——包括知道这截夔兽骨玉属于她的帝灏和太攀。

他们知道她从毒瘴龙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