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在城市的上空落下,远处的办公大楼星星点点的亮着几盏白灯,楼下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已是在夜色中忽明忽暗。“李主管,这么晚才回去呀!”办公楼下的门卫殷切的向李昕语打着招呼。“有份资料经理下星期要用,我想今天整理好,下星期就不用急了,没想到一弄就弄到这么晚。”李昕语站在明亮的大门前对着炎奇大厦的门卫王桐说道。

 王桐说道:“李主管还是这么勤快,这些事让她们行政人员做不就行了,您操什么心。”

 李昕语微微一笑:“她们今天有事要早走,所以我就让她们回去了,经理那边也只是简单的资料整理,这我还是会做的,不必让她们回来了。”

 向王桐挥挥手告了别,李昕语走进旋转门,离开了炎奇大厦。身后的王桐摇着头,嘀咕着:“什么有事早走,刚才还见她们到对面的KTV里去了呢,这帮人还不是见你这主管好欺负,所以老把事推给你!

 唉,算了,算了,我们这种小职员是不会懂这些大公司里勾勾角角的事情的…”坐上门外的普桑,李昕语看着车上的反光镜,小心谨慎的将车倒出车库。今天是周五,下午回家的高峰时间已经过去,马路上已显得不那么拥挤。

 坐在驾驶座上,李昕语回忆起这三个月的点点滴滴。三个月前,李昕语接到奶奶去世的消息,遗憾的是,当时的李昕语正在北京出差,无法按时赶回上海,以至于错过了见奶奶的最后一面。

 李昕语的奶奶是英国一位教授,早年到中国来教授英语,爱好研究中国的历史,后来与一位历史学教授结婚,生下了李昕语的父亲──李史睿。

 李昕语的父亲李史睿可谓结合了两人的精髓,不仅在历史方面有显著成就,就连在语言方面也有不小的天赋,除了英语、法语、德语外,他还自学了拉丁语、希腊语、阿拉伯语等稀有语言,二十三岁从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毕业后,就背上行囊,穿梭于世界各地。

 其间,李史睿在离家七年后第一次回家时,带回了一位年轻的英国女子、一本英国颁发的结婚证书和刚满一岁的李昕语。

 三天后,李史睿将李昕语交于他的母亲,即李昕语的奶奶,偕同同为历史学家的昕语母亲安吉丽娜一起,离开了中国,继续她们的世界之旅。

 此后二十五年间,每隔五、六年李昕语的父母都会回中国看一眼自己的父母和孩子,然后留下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古董、文物后,又匆匆离去,继续着她们的旅程。

 不同于父母,李昕语即不喜欢历史,对语言也无天分,如一个普通人般从小学到大学,然后出社会就业。李昕语认为这样挺好,如果自己不这么平平淡淡,家里的爷爷奶奶又有谁来照顾、陪伴呢?

 从小李昕语就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当别人的孩子还在幻想着将来能够成为科学家、宇航员的时候,李昕语已经开始帮爷爷、奶奶擦擦地板、抹抹家具做些简单的家务了,当十五岁那年爷爷去世后,李昕语更是承担起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从买米、买菜,到陪着奶奶散步、聊天、逛街买东西等等。

 所以,李昕语与爷爷、奶奶的感情,比起一般家庭的爷孙辈间的感情还要深厚。三个月前奶奶的逝世,让李昕语伤痛不已,又一个自己最亲近的人离开了,这不能不让李昕语痛苦。

 从北京赶回后,奶奶以前工作的学校已经帮李昕语办好了所有的事情,而李昕语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那躺在棺材里准备下葬的冰冷尸体。生前,奶奶是天主教徒,所以死后也是按天主教的葬礼仪式,由主教念完颂词后,葬入天主教墓园。

 事隔三月,每每在深夜想起,都令李昕语悲痛至极。两个多月前,李昕语在收拾奶奶的书籍时发现一张留给自己的遗嘱,遗嘱除了将生前留下的几万美金捐给教会,将一些历史书籍赠给生前教授的学校外,留给李昕语的是一些未变卖的基金、股票,这些都是爷爷以前买了让奶奶帮着照看的,不过现在都是由李昕语在留心,和一间建在南京郊外已经荒废的小教堂。

 据说这间教堂历史久远,但有资料记载和能追溯到的时间只有几十年,遗嘱上写到,这间教堂是奶奶同爷爷旅游到南京时看见的,见其历史悠久里面又供奉着圣母玛利亚的圣像,两人便出资将其买下,后雇人帮着照看,但因年纪越来越大,不能经常两地跑就很久没去了。

 遗嘱上叮嘱李昕语,有空一定要去看看,如果可能的话,找个好的牧师让它有个归宿。三个月里,李昕语忙着把奶奶的书籍整理后交给学校,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

 一个星期前终于把所有的琐事都处理完了,李昕语才想起要到那份遗嘱上所写的地方,去看看那间教堂,这个周末就是李昕语决定去南京的日子,意外的加班让他没能赶上预订的火车,现在坐在车上,李昕语突然想起还需要带一些东西,所以决定明天一早搭早上9点多的火车去南京。

 ***第二天一早,整装待发的李昕语,拿着装了些行礼的登山背包搭上了前往南京的PK258次列车。在火车汽笛的尖鸣声后,火车在车轮的隆隆声中驶出了上海火车站。李昕语的南京之行,也就此开始。

 坐着火车,看着窗外飞速退后的景色,心里空空的。捐钱了了奶奶的心愿,赠书送出了奶奶的回忆,现在自己又将送出拥有着奶奶和爷爷足迹的小教堂,这心里的滋味像打翻了五味酱,酸甜苦辣咸齐上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车外的景色是真实的,但在飞速的列车上看去,又是模糊不清的,就像李昕语现在的心情,说不出道不明。

 不知不觉间,火车已缓缓驶进了南京火车站。下了火车,李昕语来不及欣赏南京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都,就招了辆的士向着南京郊外的某处山林而去。

 山是碧绿青翠的山,水是潺潺流淌的水,已不知离开南京市区有多远,李昕语终于在绿葱葱的林木间看见了那座外表已被修缮完毕的小教堂。

 在李昕语和司机的相互协助下,车子终于停在教堂所在的山脚下,望着只得一人通行的山路,李昕语毅然拿起背包挥别的士,向着山腰上的教堂而去。

 昨天的南京一定刚下过雨,泥泞的小路让李昕语行走起来步履艰难,身后留下一串串七歪八斜的脚印直达山脚。

 爬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的李昕语在半山腰找了块石头休息下,随后再继续向上走。看着眼前还有一半距离的山路,李昕语心里有些羡慕起那对身体健壮四海为家的父母。

 记得小时候有人经常问自己,想不想爸爸妈妈,自己总是摇头说不想,别人一定以为是父母离开得太久小孩子已经没有印象了,但自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每年生日自己都会收到从世界各地寄来的包裹,那里面不仅装了贺卡,和许多稀奇古怪的纪念品,还有一张张在原始森林、金字塔、玛雅文明遗迹边拍摄的,一对带着微笑默默祝福着他们远方孩子的父母。

 后来听一个和他们一同挖掘过遗迹的考古学教授说,无论他们下个目的地在哪里,无论他们将遭遇到如何的艰难险阻,他们只要有空闲就会聊起他们那远在中国的孩子,说他将来会怎么怎么聪明,长大后是怎么怎么英俊迷人,迷倒一片女孩子,说他是个多么孝顺的小伙子,又说他将来一定会是个杰出的考古学家。

 当时,犹记得自己听到这番话时是多么激动和高兴,虽然自己后来没有能够成为杰出的考古学家,也没他们说的那么聪明、英俊,但至少自己会是个孝顺的小伙子,默默的在远方支持着他们,在家等待着他们凯旋归来。

 脚下一个跄踉,吓得李昕语赶忙回神,不敢再胡思乱想,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却见小教堂的尖顶已在眼前。再转过一个弯,李昕语终于看清此行的目的地──奶奶遗嘱上写的那座教堂。

 教堂是以混凝土和普通的转头砌成,表面雕以简洁优美的纹案,窗户为半园拱形,线条流畅,显得庄重而朴素。

 大门上方设一巨大的玫瑰窗,教堂顶端是红瓦覆盖的锥形塔尖,塔尖上竖立着一个2米多高的十字架,塔内悬有一口大钟,斑驳的表面似很久都未有人来擦洗过了。

 进入教堂,里面陈设简陋,只有一个用大理石砌成的祭台,上面摆放着一座圣母玛利亚的雕塑,其他再无装饰。

 穿过教堂,后面有间简陋的石屋,原是照看教堂的人居住的,前不久李昕语为了安排教堂的去处就联系了这个看守教堂的人,让他休息一、二星期,等教堂安排好后再决定是否继续雇佣他,所以现在这间小石屋空无一人,屋里也积了层厚厚的灰尘。

 石屋里简陋的家具,一张紧依着墙的石床,李昕语庆幸自己有带来水和粮食,否则在这个位于穷山僻壤的简陋石屋,还真不好找吃的东西。

 走进石屋,李昕语在角落里找到一条木板凳,从背包里拿出些面纸,将凳子稍稍擦拭了下,开始整理起今晚的暂留地。

 从石屋外找到一个水桶,里面存积着许多雨水,又在石屋的破橱里找到块不知何年代的破布,李昕语用破布沾着雨水开始整理起石屋和教堂。

 忙碌的李昕语只来得及擦完石屋和教堂的祭台,太阳就已从教堂的顶端落至了山脚,黑暗已笼罩了整做山林。

 收好水桶和破布,李昕语不知道晚上的山林会出现些什么东西,逐锁紧木门坐在石床上。从角落里拿出了自带的饼干和矿泉水,李昕语一边吃着,一边透着残破的窗户看着远处黑暗中的教堂。

 耳边听见凛冽的风在石屋外呼呼的刮着,吹得糊在窗上的黄纸哗啦啦的作响,山林的树枝在半空中交错击打着,发出一阵阵的沙沙声。李昕语心想:今晚也会有雨。***半夜,雷声在半空中发出沈闷的轰鸣声,空旷的山野似听得格外清晰。

 躺在床上的李昕语被石屋外的雷鸣吵醒。只听窗外轰隆隆──轰隆隆──的巨响,就不见落下一滴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