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秦宇不疾不徐，手依次滑过衣服，在靠近乔星奕的位置停下，拎起一件黑色的飞行服，看两眼，螳螂一声放下，眼角余光瞥乔星奕。
乔星奕脸扭开，半掩，恨不得他原地消失，或者自己原地消失。
杜秦宇没看清乔星奕的脸，继续调整位置，乔星奕随着他的调整一同调整，他怎么也看不见。
能看到的只有她的肌肤，很白，几近半透明颜色，仿佛碰一下就会破开。
她穿着的背带裙稍宽松，看不出身材。
杜秦宇勾唇笑，有些女生身材好不好，要脱了衣服才知道。
杜秦宇继续靠近，不明白她一直别着脸是为何，是不如传闻中漂亮，没脸见人，还是对他不屑一顾。如果是后者，那就有意思了。
店铺尽头，有一个收银的小桌，此刻，乔星奕坐在里面，而杜秦宇已步到桌旁，手懒散地搭在桌沿：“老板娘，你衣服不错，如果我全打包，多少钱。”语气中带着玩味。
普通商家听说全包，一定会欢喜雀跃，但乔星奕不是普通商家，她只想让他赶紧走。
“不卖给你。”她斩钉截铁道。
杜秦宇稍愣了下，嘴角咧开，果然有个性，不为金钱折腰：“不过，你脖子一直歪着干什么？”
“落枕了。今天不做生意，麻烦你出去。”
“有钱不赚？我出十万，包你所有的货。想清楚，你整个店面都未必值十万。”
“不卖。”
“二十万。”
乔星奕不耐烦：“不卖，请你马上离开。”
杜秦宇笑了，口中发出一声气音：“不卖我也不能强买。”拿出一张名片，搁在桌上，“反悔的话，打电话给我。”
乔星奕听杜秦宇的脚步一声一声远了，再听不到，起身，走出桌后，活动下脖子。
他再多呆一阵，她真的会落枕。
可是，他为什么会来？除了妈妈和郑鹤之，没人知道她在这儿，难道只是巧合。
杜秦宇坐在车上，目光炯炯地透过车窗，唇勾起：“原来她长这样。只当个‘最美老板娘’，委屈了这样的容颜。”
杜秦宇交往过明星、模特、名媛、网红，放在她们之中，她也丝毫不逊色。
手搭在方向盘，敲了两下：“怎么办，更想得到她了。”
唇角勾起，踩下油门。
杜秦宇前脚离开，一个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乔星奕以为杜少返回，赶紧转过身，喊说：“今天不做生意。”
“小姐，是我。”李毅假装挑衣服，“刚才那个人没对您怎样吧，我看来者不善的样子。”
“没有。”乔星奕回答。
“那就好。”李毅下榻的旅馆，能看到乔星奕的店，他一直严密观察着她，连她租了楼上的房子他也知道，“这里环境一般，您住得惯吗？”
“还行。”她正努力克服中。
李毅负责保护乔星奕，但他也是人，晚上也需要睡觉，他叮嘱乔星奕：“任何时间，发生问题，立刻打电话给我。”指了指斜对面的旅馆，“我就住在那儿。”
说完，立刻消失，干净利落。
*
陈梓恒一步入街口，听见路边的学生谈得热闹：
“那辆法拉利直奔最美老板娘来的。”
“王子和灰姑娘的戏码吗？”
“为什么不是奔着我来的。那个法拉利男真的好帅，坏坏的那种帅。法拉利and法拉利男，我都可以。”
“嘘，陈教授。”
“陈教授我也可以。”
“陈教授到你身后了。”
陈梓恒停下脚步，厉声道：“努力学习，充实自己才是正道，不要做一个徒有其表而没思想的花瓶。”
那个女生被吓的哆嗦：“知，知道了。”
陈梓恒出现在视线范围，乔星奕便立刻捕捉到了他，开心地朝他摆手：“你好，陈教授。”
“今天没来听课。”陈梓恒无波无澜地说。
乔星奕走出来：“今天客人多，走不开。你知道我在听课啊。”
她坐在第一排，而他，不瞎。
“你也喜欢天文学？”
不能说不喜欢，只能说：“挺喜欢的。”
“说说看，你对天文学都有什么了解。”
面对突然的考核，乔星奕嗓子发紧，脑袋嗡嗡直响。
天文学是什么，她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陈梓恒凝着她，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在等待她的答案。
问题是，乔星奕没答案。
崔樊瑞咬着烟，拎着垃圾走出来。
此刻的乔星奕，看见崔樊瑞，如同看到救星，忙打招呼：“崔樊瑞，倒垃圾呢。”
“这不是明摆着？”崔樊瑞因为咬着烟的缘故，说话是嘴并不张大，声音从喉管发出，比平时听来更加惹人讨厌。
他扔了垃圾，目光从乔星奕身上，移向陈梓恒，走过去，拿下烟：“你就是陈教授？”
陈梓恒点头。
“我妹老把你挂在……”
“哥，你瞎说什么呢？”崔敏敏咖啡端到一半，冲出来制止崔樊瑞。什么老挂嘴上，就提过几次，说他长得好看而已。
好看的人或事物，大家都喜欢欣赏，仅此而已。
“进来喝杯咖啡，我请你。”崔樊瑞伸手揽陈梓恒，陈梓恒不动声色地避开。
“哥，快过来。”崔敏敏不开心地把崔樊瑞喊回。
崔樊瑞胳膊肘戳妹妹：“我刚才仔仔细细把陈教授看了一遍，不错。你喜欢的话，当哥的帮你撮合。”
“给我撮合，还是我先撮合你吧。”
“撮合我？”
“你觉得星奕怎么样。”崔敏敏和乔星奕十分投缘，一直有心把她介绍给自己哥哥。试想，如果乔星奕变成她嫂子，该多好。
那样的话，她们又是朋友，又是家人，可以一起生活，一起聊天，一起旅行。
“不怎么样。还是说说你的陈教授。”崔樊瑞粉碎崔敏敏的美好畅想，走向吧台。
“什么我的陈教授。你别乱说，更不要在外面乱说，不然，我跟你翻脸。”崔敏敏郑重警告崔樊瑞，心里闷气，哥哥居然觉得星奕不怎么样，那么漂亮又心地善良的女生，可不是天天都有。不管他了，随他便，没眼光的男人。
崔樊瑞耸肩：“不说就不说，那么认真干什么。”
拉来的救星，没两分钟便消失，一切回到原点。
乔星奕紧张地抬眸看陈梓恒，希望他已经忘记刚才那茬。但乔星奕低估了学霸的超高记忆力，和对一件事情的执着程度。
“刚才的问题，想到答案了吗？”
乔星奕无力挣扎，投降：“我不知道。”
他欠身，和她平视：“那下次，好好听。”
“知道了。”
微风吹拂，一片黄叶，蝴蝶般翩跹，落在乔星奕头顶，陈梓恒抬手，温柔帮她拂去。
他的手，擦过她的发丝，带动她的神经猛然一颤。
乔星奕睁大了眼，像只森林中迷路的小路，凝着陈梓恒。
陈梓恒嘴角牵起微小的弧度，悬在她头顶的手落下，轻轻一按：“加油。”
乔星奕陷入幸福的晕眩中，连陈梓恒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等她回神，低头寻找，捡起了那片椭圆形的黄叶，捏在手中，莞尔。
*
今天因为货不足，跑了好几单。应该赚的钱没赚到，让乔星奕难受。
正当乔星奕纠结是否去进货时，进来一个男生。男生很瘦，一张脸棱角分明，五官俊秀。
乔星奕：“买衣服的吗？随便看。”
“我想问，需不需要兼职？”沈杰把这条街几乎挨个问遍，想找个离学校近的工作。
“说实话，其实不太需要。”店小，她除了进货的时候会忙，其他时间也还好。
“这样啊，谢谢，打扰了，我再问问别家。”隔壁咖啡店的姑娘告诉他，这里可能需要人，结果不需要。沈杰略感失望，往门外走，脊背微弯，步调比来时明显缓慢。
乔星奕盯着沈杰的背影看了两秒，叫住他：“你似乎很需要一份工作，能说说为什么吗？”
“我要赚钱，付自己的学费。”沈杰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话。
通过他的穿着，和他已经洗的发白的背包，乔星奕能判断，他家境不富裕。极有可能，家里供不出他的学费。否则，像他这个年龄的，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谈恋爱。
“安津大学的学生？”
沈杰点头。
“好，你明天来工作吧。”
沈杰愣住。就这样？
他从高中时起便做过各种兼职，算工作经验丰富，但这样简短的应聘他还是第一次遭遇。既不问他年龄、学历，也不问他工作经历，甚至连他名字也不问。
沈杰稀里糊涂往外走，走出好一段距离，才想起自己也什么都没问，比如工资和工作时间，这个很重要。学习是他的首位，他不能耽误学习。
莫名其妙招到个员工，让乔星奕愈发想去进货了。
上次因为不熟练，没好好杀价，所以成本偏高。大学生群体，又不适合卖太贵，只能压价，缩减利润空间。这次去，要拿到物美价廉的。
时值十月末，根据她长期购物的经验，该上冬装。
“老板，我又来了。”沈杰站在门口，柔声说。
乔星奕抬头，朝他笑笑：“你来得正好。明天你几点可以工作？”
“明天没课，多早都可以。”
沈杰走进去，问她薪资。
乔星奕第一次招人，不了解薪资水平，去咖啡店求助。
解决完薪酬问题，沈杰又问：“每件衣服都是什么价格，我该怎么记账？”
乔星奕这才恍然发觉，自己没有完善的收银系统和库存系统。
崔樊瑞兄妹两个，虽只是经营一个不大咖啡厅，也有点单系统，方便又清晰，事半功倍。
乔星奕记了沈杰的联系方式，让他先回去，自己再去找兄妹俩取经。崔樊瑞有卖收款机的熟人，能拿到优惠价。
在崔敏敏的竭力催促下，次日一早，崔樊瑞陪乔星奕去买收款机，上门安装，且包教会如何操作。
乔星奕和沈杰忙碌半天，把全部货物盘点一清，输入系统。崔敏敏也来帮忙，时不时瞥看沈杰。
沈杰去别处忙时，乔星奕凑近崔敏敏：“认识他？”
崔敏敏确认他不在，小声说：“他文学院的系草，因为家境不好，所以学习之余，会做兼职。”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崔敏敏脸颊绯红。
乔星奕调笑：“说，你是不是早看上人家。”
崔敏敏怕自己的秘密泄露，心脏狂跳：“别说。还有，也别让我哥知道，他会笑话我的。”
乔星奕会心地点头。
沈杰去咖啡店找工作那天，其实她特别想留下他。可哥哥是老板，不会同意，咖啡店有兄妹两人就够。至于她的少女心思，她又不想让哥哥知道，于是推荐沈杰去乔星奕的服装店。
沈杰跟乔星奕交谈时，她紧张地偷听来着，当听见乔星奕留下他，她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欢呼出声。
*
沈杰性格沉稳，工作勤恳，在他的工作时间，他会把所有活都抢去干，让乔星奕无事可做。
既然空闲，乔星奕便乐得去听陈梓恒的课，照旧坐在第一排的位置。
这次她没有一心只欣赏陈梓恒，分了些注意在他教授的内容上。
虽然听不懂，但她很努力地听，以应对下次不期而遇的学术考核。
她更希望，陈梓恒永远不要提问她关于天文学的问题。
下课，为防拥挤，陈梓恒第一时间离开教室。
乔星奕几天没和他说话，撒腿追他。陈梓恒腿长，乔星奕冲出教室时，他已然下楼，消失在视线。
等她终于再看到他时，也看到了另一个人——赵妍。
赵妍正跟陈梓恒说着什么。
乔星奕停下脚步，看着两人，心里泛酸，嘴巴不开心地嘟起。
陈梓恒听赵妍滔滔不绝地说着教学改革的问题，有些魂游天外。这时，他看见了乔星奕，紧绷的面庞露出轻浅的笑意，朝乔星奕招了下手，示意她过来。
赵妍转身，春风满面的脸垮下来。又是她。
乔星奕挪过去，在陈梓恒身旁站定，脚踢了一下地上的银杏落叶。
赵妍把视线重新聚焦到陈梓恒身上，重新恢复笑容，说：“陈教授，周末我们几个老师组织秋游，你要参加吗？”
“我不……”
“陈教授，赵老师。”走来一个年轻的男老师，打断了陈梓恒的话。
陈梓恒朝他点了下头，作为回应。
男老师说：“赵妍老师，秋游的事你跟陈教授说了吗？”
“正在说。”
“陈教授。我们几个新来的老师组织秋游，增进一下感情，你可不能不去。”说着，目光投向乔星奕，“学生，你有事吗？”
乔星奕刚要开口，陈梓恒代为回答：“她不是学生，是在大学城开服装店。”
开服装店，又漂亮，男老师一拍手，说：“你就是最美老板娘？哈哈哈，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你有兴趣加入秋游吗？人多热闹。”
乔星奕看一眼陈梓恒，她想去，想跟陈梓恒一起去。
男老师热情地说：“一起去吧，有什么好犹豫的，就两天一夜。我开一辆车，陈教授也有车，两辆车，六个人，足够。周六早上9点，在学校门口不见不散。就这么说定。”
男老师利落地安排好，利落地离去。
赵妍欲语还休，站立片刻，又不知该说什么，无奈地走了。
乔星奕怕陈梓恒不去，再次确认：“陈教授，你会去吗？”
陈梓恒从乔星奕眼中读出了渴望，想来她每天都在为生活奔忙，估计很少有时间旅行或享受生活，所以才这么想去的吧。
“我不去，你是不是就不去了。”
“我跟他们不熟。”乔星奕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好，我去。”陈梓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