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剑,也是我唯一的一击,我终于伤了他。这一战,胜的是我。我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心里面不是没有侥幸,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哈森最后败在他的轻敌,而非武功。哈森并不看身上的伤,突然说道:“若论实力,你不如我。”

 我点头:“不错,我赢得侥幸,你内力雄厚,出手快捷,大巧若拙,修为的确在我之上。”如果你有沉静的智慧与耐心,那么输的人就一定是我。哈森愣了半天,终于苦苦一笑,说道:“可惜今日一战,我却输了…”

 他看了看插在地上的大斧,又望了望自己的右肩,说道:“现在动手,我不如你。”我笑:“何必非要动手?我不杀你。”

 手一挥,冰刃入鞘:“等你能跟我动手的时候再战好了,我的目标只有沉静一个人,你跟江潭都走吧。”我跟他无怨无仇,并不到以死相拼的地步,所以这虽然是杀他的最好机会,但是我却并不想再跟他动手。

 而且这么一耽搁,二王府那里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哈森武功高强,就算我能杀得了他,那也是几百招之后的事了。

 要杀江潭,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哈森的目光却又渐渐锐利起来,一动也不动,忽然说道:“楚寒,你一定要跟王爷做对不可吗?”我笑了起来,这简直就跟太阳是从东边升起一样自然了:“当然。”

 沉静这种人,死一个不多,死两个不少,我却并不急着要他的命,只有亲手击败他,让他一败涂地,我才有可能从他为我量身打造出的梦魇中脱身,真正回复十八岁之前,那个无忧无虑无所恨的楚寒。

 哈森却突然又动了,拼命一样一掌向我打来,他的右手不能用,左掌单拳,使出来仍是呼呼带风,地上的落叶被他的掌风一带,重又卷起旋风,我一惊,侧身躲过,他看上去也并不象那种只争意气的人,在这种劣势之下,我不杀他,实在没想过他会主动来跟我动手。

 “你疯了么?哈森?!”哈森咬牙,手下丝毫不停,沈声说道:“你想去坏王爷的大事,就先过我这关!”

 我一愕,从没想过,他对沉静会是如此的忠心!心里面杀机一闪而逝,他的武功高强,又对沉静如此的愚忠,要是就这么放过他,以后一定会是我的大敌,那时候死的人也许就是我…但是…他的武功高强,看上去也不是坏人,我虽然跟他为敌,却也隐隐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时间紧迫,没空在这里杀人。就算以后就是他真杀了我,那也只好由得他了。我突然纵身,跳出他掌风的圈子,一笑说道:“可惜我现在还不想跟你拼命,你要是真的这么想打,就来追我好了!”

 我胜哈森,在于轻功,他要是真能追得上我,我就陪他!再不回头,我向着京城直掠过去,哈森会如何,那是以后的事,我现在该面对的,只有沉静!***沉静诚然对哈森极有信心,我一路走过来,再也没有遇到半点阻碍。

 未到三更,我已悄悄地潜进了二王府,府里看上去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隐隐透出来一股浓烈的杀气来,仔细看过去,才能发现暗处站了不少的暗哨,个个手着黑衣,手执利刃,眼中闪着警惕,这些人绝不是二皇子沈宗的属下,只能是沉静的人了。

 我小心翼翼的避过他们,一直来到大厅门口。王府大厅内灯火通明,举办酒宴,却早没有一点鼓乐声,远远的只听到象是沈宗的声音在破口大骂。

 我悄悄的伏在屋檐上向下望去,只见厅内摆设豪华,席间却是狼籍一片,酒洒桌翻,几十个黑衣人默立两侧,沈季软瘫在自己的座位上,神智清醒,看上去也只是受了惊吓,旁边倚着满脸愤恨之色的二皇子沈宗,同样的动弹不得,地上倒躺着一大群的近侍。然后,我就看到了沉静。不同于沈季的面无人色,沈宗的咬牙切齿,他坐在对面的一张檀木椅上,手执一杯清茶,悠悠然说道:

 “二王兄,都到了这个时候,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的好。”沈宗唾了一口,恨恨的接着骂道:“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

 酒宴摆在二王府上,他自然也跟沉静的阴谋脱不了干系,却没想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被算计进去了,他这么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沉静眼中闪着得意,声音不变,淡淡的说道:“假途灭虢,古来有之,二皇兄棋差我一着,又何必这么看不透呢?…要是我不动手,看这么多身强体壮,武功高强的近待,二皇兄只怕也就要动手了吧?”

 他意有所指的扫了扫那些软瘫在地上的人,这些人显然都是沈宗布上的伏兵,却不知怎的让沉静都给药倒了。

 我看到沉静身后也有无争在内,心里面并不觉得奇怪。沈季却突然开口,语重心长:“七弟,我究竟是你的皇兄,兄友弟恭,古之至理,你这么做父皇要是知道,他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沈宗愕然,我也险些从屋上跌下来,沈季这话听起来,就象两个孩子打仗,输的那个威胁着要回家告诉妈妈一样,我一直以为能让大师兄,四师兄那般拼了命扶佐的人即使不是个英雄,也该是个枭雄,现在看来真的是我高估他了。

 沉静大笑:“父皇要是知道,当然是不会放过我;不过,他又怎么能知道呢?这里是二皇兄的府邸,对你也是二皇兄下的手,就算你能够脱身,所有这一切也编排不到我身上…何况,你以为我还会着你的命让你去向父皇诉苦吗?”他看向沈季,杀机毕现。

 “大皇兄,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今天也都是回不去了…你也不要指望着楚寒能来救你,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个时候,他恐怕早就自顾不暇了!”

 他是真的很看得起我。沈季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我不知道哈森什么时候会回来,一跃而下,我举手轻叩厅门,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夜深人静的时侯,却显得格外清晰,沉静的笑声一下子停了下来,每个黑衣人的手都按到了剑柄上,没有再等到,我推门直接走了进去,厅内众人的眼光集中在我身上,每个人或惊或喜,却都是鸦雀无声,整个大厅一瞬间仿佛变成了一座死城。

 沈季脸上闪过了喜色:“楚先生,你来的正好,快来救我!”我对他轻轻点头,却没有说话,我的全部注意力,已经都被沉静吸引过去,向着他慢慢绽出微笑,我说:“七王爷,你好!”沉静眼中的惊讶与不忿显而易见,霍然站了起来,看了我半天,才又不声不响的坐了下去,他机关算尽,不可谓不精明,但显然还是小看了我这个变数。除了我和他之外,没有人能在我平淡的问侯中听出我心中浓烈的愤怒与杀机。

 我恨极他,立誓要把他从胜利的顶端拉下来,却不想让他简简单单的死去,所以不屑刺杀他,但是现在卢陵已死,能与沉静争皇位的就只剩下沉宗和沈季两个,今天他这个计划实行下来,如果没有我的搅局,他可说已经是胜了。

 现在杀他,我已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遗憾。沉静看着我,默然半晌才苦笑说道:“楚寒,我实在没想到你能来…想不到,竟然连哈森那样的人都拦不住你。”语声中微带怅然,哈森如何,他最清楚,现在局势如何,也只有他最明白。

 他身边带着这几个人虽然都是高手,但是毕竟只是用来对付沈季和沈宗两人的,我没见过沉静出手,但是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看他平时的步法,他或许强于江潭许多,但是天下间象是哈森那样的高手毕竟没有几个,若论武功,他不如我。

 无争在沉静身后微微一动,我手中一料小石子弹了出去,点了他的穴道,他的毒药历害,我可不想又莫明其妙的着了他的道。

 我现在又是身中剧毒,留着他,或许还可以解我的毒,我又不能马上杀了他。冰刃出鞘,我直接指向沉静,眼睛瞄上了他的右手“七王爷,我先送你一件礼物可好?”

 离沉静最近的几名黑衣人顿时脸色大变,也跟着拔剑出鞘,抬头怒视我。沉静叹气:“你能打得过哈森,这里只怕已没有人能拦得住你,可是你不要忘了,剑琴仍在我手上,你身上中的毒也只有我能解得开。”

 我冷笑:“杀了你,剑琴自然就会好找得多,至于解药,终归你要比我早死一步,我能不能找得到,那就用不着你来为我操心啦!”

 沉静脸色不变,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说道:“剑琴早被我看管的严严的,别说你找不到他,就是你能找得到他,我天亮之前没回去,只怕他也早就变成尸体了…你就真的舍得?”

 这个人,无情无义惯了,我相信他对剑琴是真的下得了手。但是这时却不能让他看出来我的在乎,我眼中寒光一闪,冷冷说道:“我不杀你,我先只要你的一条胳膊一条腿,那么剑琴想来也就还不会有事。”

 “…如果,我现在就能把剑琴还给你…你会不会就此放过我?”“…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皱眉,沉静为人诡计多端,更不是笨蛋,他明知道对我做过什么,也知道我有多恨他,剑琴若是回到我手中,我对他下手只有更狠,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呢?

 沉静表现得很无辜,却是一点儿都不松口:“我想什么,又如何能让你知道?你只要告诉我要还是不要就可以了…你要是不要,我自然随你处置,你要现在动手,我也没有办法。”

 我想了想,身后突然传来劲风,我回身斩下一名向我偷袭的黑衣人的手腕,手中的冰刃倏然架上他的脖子:

 “好,你先把剑琴带来再说…不过我先警告你,不要妄想等哈森来了,他本身已受伤,就是来了也救不了你,就是你想着要搬救兵,在那之前我也会先解决掉你。”

 沉静并没有回答我,脸色暗下来,象是很失望,示意一个黑衣人去把剑琴带来,眼中却有一抹我并不明白的光彩,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身边传来沈季的大呼声,我也只当没有听见,眼睛牢牢的盯住沉静。我想不通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做什么,但是凡事总还是小心为上。黑衣人走后不到一刻钟,远处就传来打更的声音,邦邦邦敲了三下,原来现在才是三更。

 我深吸口气,如果我不是发现得早,现在只怕还在清心小筑那儿侯着呢,也不知道方通安现在回来了没有。被我制住的沉静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笑了。

 “原来你真的是对我恨之入骨,看来本王就是想给你留一条活路,你也是不会走了。”他本就算得上一个美男子,一笑之间,雍容大度,配上他的长相,更让人觉得气度不凡,我看着心里面却只是一阵阵的发寒,这是只有胜券在握的人才能有的笑容!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虽然我已经制住他,他理应搞不出什么花样,但是…有什么东西…可能已经不对了!

 当机立断,冰刃在我想明白之前就猛然刺了下去,脑中有一个急切的声音在告诉我,如果现在不杀他,我很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

 可是,不到一寸的距离,剑却再也刺不到头,咫尺天涯,手臂突然一阵酸软无力,沉静两根手指抬上来,轻轻易易的就把我的剑给荡了出去,我被他的一推之力,竟也跟着踉跄了几步,几乎摔倒在门边,胸中烦闷更甚,嗓子一阵的甜腻,实在忍不住,一大口鲜血一下子吐了出来,嘴里一下子又咸又苦。

 胸中象是在翻江倒海,究竟是何时…我,竟然又中了他的暗算?!沉静看着我,这才拿出一块白绢绑住了受伤的右手,眼中揶揄可见:“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又会中毒的,对吧?”

 我僵硬的点点头,心里面一阵空茫。沉静的神情倒象是一个为小孩子解惑的夫子:“楚寒,你武功高,人也的确聪明,早已远远的超出我的预料,如果你我只是初次见面,谁输谁赢皆不好说,但是,你却是早已注定要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