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11月逐渐来临的时候,我们一群人,团聚在我们租的别墅里,庆祝顾里妈的生日。

 当我们所有人都围坐在餐桌前和乐融融地准备开始晚餐的时候,顾里妈偷偷摸摸地溜进厨房,把蛋糕上cha的五十一根细蜡烛,迅而矫健地拔掉了两根丢进垃圾桶。她看着剩下的四十九根蜡烛,非常地满意。

 顾源做了一桌子的菜,除了顾里之外,我们每一个人都表示了由衷的惊讶和赞叹。而顾里,就算闭着眼睛,都可以想像得出她脸上那副贱兮兮的表情,掩饰不住的得意,却又要装作非常不在乎的样子。nei1跑过来和我坐在一起,拒绝坐她旁边。

 唐宛如送了顾里妈一件小外套,林衣兰特别开心,她在晚餐上激动地说:“你知道,我一直穿丝绸和羊毛,从来没有感受过人造化纤织物的质感,我一定要试一下!”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在这栋漂亮gan净、看上去简直像一栋国家保护建筑一样的别墅里,度过了非常非常多的日子。

 我们每天都待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喜悦和快乐,当然,也总会定时地分享彼此的痛苦(准确点说是把自己的痛苦转嫁给对方),或者往彼此身上泼咖啡,然后再抱在一起哭哭啼啼地说我爱你。

 我和nei1分享了彼此的亲吻(…),当然这是打牌输了之后的惩罚。

 当我们咬牙切齿地皱着眉头。分享着彼此地口水时,唐宛如在旁边用粉红少女的姿态跺着脚,非常不乐意:“这明明就是奖励嘛!”

 当我们分开之后,nei1深情款款地对我说:“I1oveyou,mysister。”我也动容地回应他:“I1oveyou,too,myprinnetei1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我很疑惑,转头问顾里:“我说错什么了吗?”顾里两只手上涂满了刚买的新的指甲油,正像一只螃蟹一样伸展着自己,她把两只手摆出百老汇那帮跳Jazz的舞者一样的姿势。对我说:“亲爱的,你没有错。你说地很好,我觉得你应该去写一本书,叫《生命中那些尖酸和刻薄的事情》。”

 我拍拍张牙舞爪地顾里,不好意思地说:“你过奖了。你说的那本书我已经看完了,我特喜欢那个作者,叫做顾里的,这女人肯定有非常非常多的生活体验。一看就是经历了沧桑的老女人。”唐宛如依然在我们身边揉太阳穴,显然,她还是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而正在翻报纸的顾源,漫不经心地对我们说:“我想去看赖声川的话剧《omen说相声》。”

 我和顾里停下来,严肃地看着他。他缓慢地从报纸后面伸出一只手,乖乖做了一个“我错了”地手势。

 当然,顾里和她妈,也分享了一个衣柜。这听起来像是“我国自2oo3年1o月1日起同泰国实现一百八十八种蔬菜和水果零关税”后达成的又一个重要的协议。

 尽管之前她们两个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演说家口才。彼此说服了整整一周,依然没有达成任何结果。

 顾里泪眼婆娑地握着她妈的手,说:“妈,我生命里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和你分享,除了我的衣柜。”

 说完之后,她瞄了瞄旁边正用“hey,Iamhere”的眼光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地顾源。说:“你瞪我gan什么!”

 最后,在她实在不能忍受林衣兰把各种晚礼服挂在客厅里之后,她悲痛欲绝地打开了自己的衣柜。

 当然,她并没有忘记和别人分享她的痛苦,于是她在打开衣柜的时候,朝里面大声地喊:“netimetonethenetei1出柜。)

 我和nei1、唐宛如、顾里,也会在我们都休息的周末下午,像大学时代一样围坐在一起,一边分享身边人丢脸的事情,一边交换彼此最新明地尖酸刻薄的话。同时品尝顾里从厨房倒腾出的高级咖啡。我们聊着聊着。就会想起南湘,虽然她再也没有和我们联系过。但是,我们都很想念她。

 唐宛如经常泪眼婆娑地说:“我真怀念以前我们四个女孩子的生活。”

 顾里总是非常温柔地抱着她的肩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nei1,一边安慰她说:“别难过,我们现在依然是四个‘女孩子’的生活啊。”

 唐宛如依然没有听懂,满脸都是问号。她疑惑的脸显得特别纯真可爱,像我梦里养的宠物,如如,如果你们还记得的话…对,就是那只鹌鹑,如如。

 当然,顾源三天两头地往我们这里跑,到后来,他理所当然地在这里放了他地一套睡衣,几条新内裤,他地飞利浦音振动牙刷,他的1V毛巾,他地do1netbsp;1ou。nei1作为这里租客中唯一的男性…至少护照上是这样写的…他与顾源就分享得更多了,多到令人指的地步。

 我和唐宛如都经常听见顾里用不耐烦的声音对他们两个叫嚣(有时候是他们正在一起用同一副耳机听歌,有时候是顾源问nei1“你洗衣服的时候可以把我的这条短裤一起洗了吗”有时候是他们两个聚在一起看madonna的演唱会尖叫,有时候是他们健身回来彼此裸着上身。冲着对方地肌肉捏来捏去),说:“youshou1dgiveup!youtoneta!”

 而有些人,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的生活。比如简溪,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没有他的短信,没有他的电话。他消失在冬天慢慢降临的上海。顾源也没有提起他。我身边再也没有人提起他。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一个和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有一天消失在

 了我们地生命里。好像大家并没有什么感觉一样。继续地朝前生活着,伤心、悲痛、喜

 悦、激动…我们的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我知道。在看上去一模一样地生活里,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在他刚刚离开我的那段时间里,我总是会梦见他,梦里经常哭得很伤心。梦里的他

 也在哭,要么就是他在路上走,我叫他,他永远听不见。他的面容在梦境里不再那么青

 春勃。而是显得格外憔悴,很像他有一年高烧不退、连续好多天不刮胡子的样子。但是后来,我渐渐地越来越少梦见他了。他就这样,离开了我的世界。而同样离开我们生活的,还有南湘。她和简溪消失得一样彻底。

 在天气越来越冷地冬天里,我开始花大量的时间和崇光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在回答顾里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对她说:“可能是因为我突然间没有了男朋友。而凑巧的是,他也没有。”顾里低头认真而严肃地考虑着,一边点头,一边说:“有道理…那他有女朋友么?”我想冲她吐口水的时候被她捏住了下巴。

 崇光申请了大量的院外治疗时间。说是治疗,但其实只是我陪着他,过一些之前他很少过的生活…普通人的生活。我和戴着帽子墨镜、用围巾裹起下巴地他一起。出入各种场合,比如看电影、逛街、在各种小吃街上吃东西。但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是,他还

 是会去恒隆买包包(在这一点上,他和他那个见鬼的哥哥一模一样)。

 天气更冷一些的时候,我还和他一起去了七星滑雪场滑雪。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滑雪,我在滑雪场里踩着滑雪板激动地给顾里打电话,告诉她:“顾里!你猜我在哪儿?!”

 “佐丹奴的秋季折扣会是吧?”顾里在电话那边尖酸刻薄。

 “no!我在七星滑雪场滑雪!滑!雪!”我完全不想理会她的羞辱。

 “停,停停!你是打算继续把h-u-a,滑!x-ue,雪!给我拼写出来是吧。”顾里在电话那边打断了我。“话说回来。七星滑雪场在哪儿?闵行么?好恶心…”

 “不,在闵行外面。七宝!”我非常同情顾里,她每次坐车只要出了中环,就会呕吐。

 “谢谢你把我弄得更加恶心了。七宝?你要出远门怎么不告诉我呀,我可以让公司帮你订折扣低地机票!”她愤怒地挂断了这个来自上海外环郊区的电话。

 顾里挂掉电话之后,继续在笔记本上处理她乱七八糟的公司账目。

 蓝诀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放下之后,又轻轻地把顾里办公室的窗户打开了一小点,让新鲜的空气吹进来。

 顾里喝了一口咖啡,一种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她抬起头用神秘的眼神望着蓝诀,满脸询问的表情。

 蓝诀用更加神秘的诡谲笑容无声地回答了她。出门前,他对顾里说:“你下午3点需要吃胶原蛋白药片,5点的时候你和Jacko有约,之后晚上7点半,别忘记了去歌剧厅。”说完关门出去了。几秒钟后门又打开,他笑眯眯地补充道:“不用费心去记,到时间之前,我会再次提醒你地。”

 顾里把振动地手机拿起来,看见刚接收的彩信,照片上是穿得极其笨重地我,和同样笨重的崇光,两个人在白雪上,开心而灿烂地笑着。

 顾里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她转过头看见刚刚蓝诀打开的窗户,一丝冰凉的风吹进来,舒服地贴在脸上。

 我和崇光聊过我和简溪的故事,他总是很认真地看着我的脸,听我哭哭啼啼地诉说。我每一次透过眼泪,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就觉得有一种心疼,为什么面前这个又温柔又英俊的年轻男孩子,这个被全国各种女生男生疯狂崇拜的偶像,会活不了多久。因为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所以我敢在心里,痛恨上帝。

 但是崇光看起来很精神,一点都不像得了癌症的人。除了看上去有些消瘦之外,他的气色非常好。只是他几乎不吃什么东西,偶尔逛街口渴了,喝点饮料之后,会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弯腰休息很久。

 我听人家说起过,并且也问过医生,在他这个症状和阶段,是会有很多很多的疼痛的,吃止痛片也无法缓解。但是在我面前,崇光好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他没有和我说,也没表现出来,所以我也没办法问。而且,在他面前,我都极力不去提及关于癌症的任何事情。我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就像是被捆上定时炸弹的人,假装听不见计时器滴答滴答倒数的声音一样。

 都是逃避。

 他也需要经常回医院。

 当他觉得孤单的时候,我就从公司去看他。宫洺没有什么意见,他也希望有个人,可以多陪陪崇光…在崇光所剩无几的生命里。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根本就不是在陪他,而是需要有一个人可以陪我。

 我想要慢慢地恢复力量,以走出离开简溪的这段黑暗岁月。

 在一天接着一天过去的岁月里,有时候我把崇光换下来的衣服带去gan洗店,然后把他的衣服给他带去医院,他不爱穿病人服,觉得穿着那个东西时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所以,他病房的衣柜里挂起了越来越多的名牌,我称呼他的衣柜为小恒隆。有时候他也会拉我在地板上坐下,和他一起打游戏。但是,我没有那个天赋,在眼花缭乱的子弹和炸弹中间,走不过两圈,就横尸倒地。崇光却像是浑身都有雷达一样,在枪林弹雨里左右突击,怎么都死不了。有一次我非常不服气地抱怨:“你怎么还不死!”他听到后停住了动作,沉默了,过了会儿他小声说:“应该快了。”电视屏幕上的战士随着他的手柄停止而停了下来,过了会儿,就中弹倒地了。崇光咧着嘴,满不在乎地笑着,说:“你看,死了吧。”他的笑容在夕阳里,看起来有一种悲怆的味道。阳光把他下巴青色的一圈胡碴,照得一片金黄色,看起来像英俊的英国皇室成员。

 有时候我陪他在医院的湖边晒太阳。冬天的太阳越来越少。湖边上的草地变成了介于绿色和黄色之间的一种病怏怏的颜色,看起来特别不精神。崇光有时候坐在草地上呆,他的头被太阳晒得金灿灿的,包括他的皮肤、他的瞳孔、他修长的手指,都在太阳下变得金灿灿的透明起来,像要融化进空气里消失不见。我有时候站在远处,没有打扰他,偷偷地掏出手机,拍下他在太阳下美好得像是精灵的样子,他像是年轻的天使一样,身上镀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过去,流逝,告别。

 我们慢慢地走向一个被上帝作好记号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