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五年的新帝终于松了口大选,虽然在当场的肱骨之臣中传出来,帝王只欲择其一入宫,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当回事,家中有正巧适龄未订婚女子的人家都沸腾了起来。仿佛只在一日之间,全京城未婚的少女们都出来了,大街小巷上的铺子迎来送往都是女眷,已经有敏锐的商人嗅到了商机,立即从外地进大批对于少女来说有吸引力的货。

其中要以风家兄弟为首。他们在京城待得还不到一个月,铺子已经开了两家,都是女儿家的小玩意儿,趁着这个时候赚了个钵满盆盈。

风家兄弟俩大大的赚了一笔银子,一扭头,就把这些银子全部花出去,给蔻儿置办生辰礼物。

夏日尾巴,就是蔻儿的十四岁生辰。她已经陆陆续续从南省西姜等地收到了来自风家,玩伴姐妹送来的贺礼,其中还有苦神医送来的一套针。

风家长辈们的贺礼和玩伴的贺礼与往年到没有多少不同,都是投其所好,贺礼中都有不少的书,也是花费了心思去弄来的孤品,蔻儿的几个藤箱一打开,里面大约是要羡煞人也的珍宝满满。苦神医的银针则被她好生收捡了起来,必要时随身可带。

除了亲朋好友,要数方令贺这个嫡亲哥哥送来的礼物多,每天都有小厮抬着大箱子捧着小匣子来,什么东珠珊瑚,琉璃玛瑙,字画书籍,不多时就堆满了房间,蔻儿等哥哥休沐,笑着与哥哥说谢谢。却不料方令贺一脸惨淡,支吾了两声就走,没有去回答关于妹妹问的‘哪里来的这些珍宝,可要花费一些时候’这种问题,仓促的背影可谓是落荒而逃。

蔻儿没看出哥哥的异样,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大堆珍宝选出喜爱的全房间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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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当日,蔻儿早起先给母亲上了香,之后焚香沐浴,换了身新做的十六面澜裙,难得点了胭脂,笑吟吟去给方父行大礼。

方父给蔻儿准备了一个别庄,地契装进了盒子里递给蔻儿,摩挲着胡须,嘱咐道:“晃眼就十四了,你清闲日子没得多久,趁着尚在闺中,多多走走看看,散散心。”

蔻儿含笑应了,陪着父亲一起用了早膳,又难得闲聊了片刻。女儿生辰陪在身侧,方父眉眼舒坦,瞧着都年轻了几岁。

蔻儿拜别了父亲后,回到宜明苑的时候发现好多姐妹都派了人来说要来宜明苑与她做寿,蔻儿思索了下,让人在宜明苑外的花圃旁支了两桌,搭了遮阳布,垂着纱一时看着也风雅。

方家姐妹挽着手打扮精细而来,左右看看只有蔻儿,脸色有些不好:“风家表哥们怎么不见?”

蔻儿早就猜着会是这样,懒懒一撩袖摆,轻飘飘道:“表哥们事多,忙,下午了才来。”

当即就要个年纪小的女孩儿道:“不然我们也下午来吧!”

这话却被其他几个姐妹拦了回去。没来之前得了消息下午来可以,可如今她们来与蔻儿做寿,人都到了还要回去等下午,这不是什么心思都明摆着了么。

当即几个姐妹坐下,先贺了贺蔻儿,又状似不经意间提起了大选一事,都话里有话:“蔻儿妹妹嫡兄是天子近臣,只怕这大选名额都给蔻儿妹妹留出来了吧。”

大选一事,蔻儿也听了一耳朵。不过她从来不担心这个名额中会有她。一般来说一家只会有一个名额,方家未分家,适龄少女足有五六个,按理说,作为目前家主大老爷家的两个嫡女方令茹方令若最有可能,如果不按身份说,那就是按年纪,十五岁及笄的姐姐就有三个,快及笄的有两个,都比她这个刚刚满十四的小女儿家要合适些。

“萍姐姐说笑了。”蔻儿也不怎么接话,含笑只看着她们。

几个都是此次大选适合人选的少女只一个劲儿吹捧着大选,左右暗踩,都盼着自己是方家的名额。蔻儿只听了两句就心思飞到了别处,好不容易等这群姐妹散了去,才打着哈欠进屋小眯片刻。下午不光两个表兄要来,阿馋也要来,她得提前养好精神。

最热的时候过去了,方家的后门停了两辆马车,前头是俊朗英气的风家兄弟,后头是一团孩子气的阿馋,他们打量着彼此,最后一道走向了宜明苑。却都是来贺蔻儿生辰的。

宜明苑中已经挂起了八角玲珑灯,花树上扎着绸带,丫头们穿着崭新的衣服笑意盈盈迎了为数不多的几位客人进去,庭院中方令贺与蔻儿等人到了,分别在凉棚下就了位,就有丫头们端着满是菜肴的小案而来,依次放在他们面前。

“总要先贺一贺我们表妹今天十四岁了,别的不说,我们蔻儿长成大姑娘了,当浮一大白!”风千林斟了酒,笑吟吟说完又扭头对坐在蔻儿身侧眨巴着眼的阿馋温和道,“这位小妹妹年纪小,可不敢沾,你饮茶就是。”

阿馋也乖乖端起茶杯,在座只有五人一道饮了杯酒。

“蔻儿,恭喜生辰,我与千林给你打了个屏风,你且看看喜不喜。”风千水放下酒杯,深邃的眸看向蔻儿,击了击掌,很快就有小厮抬着一扇屏风而来。

此屏风坐落在漆红木座上,通体浅绿,大约是整块玉石,正面雕刻着春夏秋冬花草树木,背面雕刻着风吹雪舞寒池杨柳图,无一不是考验雕工技术,成型却十分的漂亮精致。

蔻儿手指拂过屏风面,含笑道:“谢谢两位表哥,这个屏风很好看,我很喜欢。”

风千水眼神一柔,还未说话,就被一个严肃认真的声音打断,梳着双丫髻的阿馋小心翼翼从袖中取出两个木匣来,递给蔻儿,眼巴巴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也有礼物!蔻儿姐姐,给。”

两份木匣被送到蔻儿怀中,她嘴角微微一僵,看着阿馋。

阿馋自豪道:“一份是阿兄的,一份是阿馋的,都是给蔻儿姐姐的贺礼!”

“阿兄,什么阿兄?”风千林听了个真切,立即扭头看向方令贺,“表兄,阿馋姑娘的阿兄……是谁?”

风千水虽然未曾说话,但是也竖起了耳朵认真仔细听着。

方令贺看着眼前两个一脸紧张的表弟,苦笑了下,努力用轻松的口吻道:“阿馋姑娘的阿兄是我的同僚。”更多的,他一个字都不能说了。

阿馋替哥哥送了贺礼就功德圆满了,笑眯眯坐在旁边与蔻儿说着话,风家兄弟俩没有从方令贺口中获得阿馋哥哥的信息,一个大而化之,一个藏在心里。

方父并不来与小辈一起,生辰宴只有蔻儿兄妹两个表兄与阿馋五人,风家兄弟在外行走多,肚子里装满了千奇百怪的故事,风千林说的天花乱坠,听得阿馋一愣一愣,蔻儿笑得捂嘴,方令贺则与风千水二人推杯换盏,闲聊时一个步步打探,一个小心回防,直到蔻儿吃完面都没有分出个高低来。

已经月中,来接阿馋的下人在后门候着,把吃得脸色粉扑扑的阿馋接了去,两个表哥也告了辞,一个喝得微醺,一个心有微涩。方令贺也等宜明苑中收拾的差不多回了自己院子,蔻儿打着哈欠洗漱了出来,披着发上了榻,让丫头留了灯,打发了丫头去外间的小榻上睡,自己翻出来阿馋送过来的两个盒子打开来看。

其中一个是个浅黄色绣囊,绣工整齐而细密,编着流苏,分外好看。一看就是阿馋的贺礼。蔻儿嘴角噙着笑,抚摸了下绣囊,小心装回盒子里放在枕边,然后又拿起了另一个盒子轻轻打开。

暗色的木匣中,锦缎上放着一串打磨圆润的手串,通体墨绿的珠子滚圆而饱满,入手冰凉却带有一丝温润。

蔻儿怔了怔,抿着唇从匣子中取出手串,摩挲着手感细腻光滑的珠子,套进手腕试了试,墨绿的珠串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大小刚刚合适,珠子与肌肤接触的地方十分柔软,她微微转了转手腕,突然却感觉到一丝刺刺的感觉。

蔻儿把烛灯移到眼前来,褪下珠串凑近到火光旁去看,墨绿的珠子在烛光下变得晶莹剔透,浅浅的一层绿都能透过光来,她眼神微微一凝,却是看见了一颗珠子上的痕迹。

她用手摩挲了下,这个新刻上去的字雕工不算很精致,有一丝生疏,笔画却很清楚。她一笔一划摸了过去,然后微微一愣。

昱。

恍惚记得,在道观时,蒲心道长是这样称呼他的。

这是他的名字……

蔻儿攥紧了手串,突然感觉呼吸有一丝的凝滞,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她心头慢慢散开,最后扩到她全身。

突然,蔻儿浑身一凛,眼神一凝,她视线落在博古架上,夜中微微发亮的明珠,柔粉色的珊瑚摆件,一幅幅名家字画,再到她手中刻着名的手串,依稀有些熟悉的场景让她脑中慢慢浮起一幕。

生辰时送东珠珊瑚以示珍贵,送字画书籍以示尊敬,送刻字手串以示爱慕……

这不分明是她曾看过的清风客所作《煮雪》里的桥段么?

蔻儿呆呆看着手中的手串,忍不住浮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宣公子这是在表达……爱慕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