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公主果然早就看出来了!我低了头忙活,心里仍有细微的震惊。没想到娘娘竟是…我不是没有一点怀疑,而是从来没敢那样想过。从那天拂袖而去,皇上就没有再到结雪洲来了。屈指一算,已然五天。上个月,为了那只麂皮荷包,皇上也曾大发雷霆,三天不曾理睬过被打进了冷宫的娘娘。

 可是第四天,不是就和好了么?当看见皇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忌地将娘娘搂进了怀里,天知道我有多高兴!而这一次,是第五天了。翥凤公主照例一早就过来了,坐在床前,想方设法要教娘娘开心,不断地讲着西夏国的一些异事奇闻。

 倚在夹沙软枕上的娘娘也确实在笑。黑发盈盈垂落,颈畔,身前,床沿。清瘦而没有血色的脸上,眼角弯了,仿佛发自内心的微笑,一次一次重蹈那苍白丰满的嘴唇。我却无端地觉得,也许在下一秒钟,他就会露出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春风拂动珠箔,发出水晶样玲珑剔透的撞击声。我侧耳倾听,却不是为了这恍如天籁般的美妙,我是在那样、那样的祈求着,这长廊外,这珠帘前,这春风里会踏响皇上轻快的足音!

 就像柳絮初飞的时候,就像蔷薇未谢的时候,就像这三个多月来每一晚斜晖脉脉的时候,一边大声地叫着“苏儿”皇上矫健的身影转眼便进了房里。他是那样大步流星的走,以致于在他身后捧着外袍的太监南华常常不得不一溜小跑。***“水官儿,世子已经来了,你还不赶紧出去伺候!磨蹭什么呀!”

 急急冲进后台,见要找的人居然还在对着镜子发呆,一向和善的缀锦班班住李来福当场拉下了脸。“来福叔,我不想…”阮若水转过身来,刚低声说了一句,便被勃然变色的李来福堵了回去:“又是你不想,你不想!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看和你一起进班子的缃官儿、锦官儿、缘官儿,当年可都没你红,可转眼七八年过去了,人家早有知心着意的大老官替出了师,掉进了蜜罐儿,过上了神仙日子,看看你,还在班子里窝着!你不觉得难为情,我这老脸上还下不来呢!其他多少人在风言风语,说李来福老糊涂了,养了只光吃食不下蛋的鸡…”

 见阮若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李来福也觉气头上话说重了,遂放缓了口气道:“水官儿,不是来福叔存心逼你。

 你也想想,你从十四岁出道便开始红,这么多年了,那么些人要替你出师,难道就没一个你瞧着顺眼的?东不成西不就的,你看有多少人恨得你牙痒痒,都说你心比天高,得不了好下场!

 你看看这几年,还有谁肯来捧你?好不容易得了世子青眼,换了别人早剃头担子一头先热起来了,可你倒好,不但不去时常请安,世子来了索性躲起来不见!出来陪坐一下,也老是呆头呆脑的,既不说话,又不敬酒!可人家世子宽宏大量,从来不跟你计较。这不,今儿又来给你捧场了!”

 见阮若水没有做声,只是恍恍惚惚,听而不闻的样子,李来福的火气倏地又腾了起来:“一跟你说话就是这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你到底有什么不乐意的?多少人抢破了头还不得世子一看,可世子偏偏就只瞧上了你!你进了王府,就是一跤跌进了青云里,连来福叔都跟着你沾光!你要想清楚,你都二十二了,过了这村没有这店了!

 以前为你得罪了那么多权贵,来福叔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但我也没那么大能耐敢忤逆世子!这次你要再不答应,你就自谋生路去吧,我这班子庙小,留不了你这尊大菩萨!”

 愤愤地叫嚷完,就见阮若水抬起了脸,神色甚是疲惫:“来福叔,我,我去。”李来福大喜过望,脸上立刻堆出了笑:“水官儿,世子就等你这句话呢!世子说了,他不想强迫你,你看人家世子对你多好!我这就告诉世子去!”

 生怕阮若水反悔,李来福赶忙转身准备出去告诉郑王世子完颜瑾。刚走了几步,又回头和蔼地道:“再过两出就是你的〈琴挑〉一出了,赶紧上妆罢,别让世子等!我去叫莲官来帮你的忙!”

 一行说着,挑帘径直去了。剩下阮若水,静了半晌,还是举起手缓缓抽出发上的玉簪,让一头乌发乱云般地披散了下来。若水将玉簪举到了面前。映着天光,它显得淡绿莹润。前台紧锣密鼓的正是果官在扮着〈望江亭〉。

 虽然隔了那么几层楼板,还是余音袅袅地断续进了耳里:“…我为甚一声长叹,玉容寂寞泪阑干…则这花枝里外…泪洒的珊珊翠竹染成斑…都只爱朝云暮雨,那个肯凤只鸾单…这愁烦,恰便是海来深,可兀的无边岸!”

 一滴晶莹,便坠在了那碧玉簪上…模糊了它的翡翠容颜。“阮爷,您头上的簪子还没取哪…”

 太监殷勤地伸过来的手被若水挡开了。不去理睬太监的惊愕的眼色,若水自己取下了碧玉簪,珍重地握在了手里,低低说了一声:“都去罢。”

 然后乌云般的长发和雪白的身子都浸进了漂满花瓣的热水里。门掩拢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两个太监的议论:“…不明白…世子怎会看上这么别扭的人…”

 “…就是…”这澡汤里大概有放什么特别香料?身子越来越软…紫檀门开了,进来的正是郑王世子完颜瑾。

 都说世子有病,清瘦青白的脸。但亦无损于他金朝男子的挺拔身材,神情热切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被世子从澡桶里抱了出来,湿淋淋的长发贴在了身上。想伸手去遮掩羞处,却在世子情欲的眼光下退却了…答应了来福叔的。

 他为自己操了这么些年心,不能再拖累他了。这么一想,反而将雪白的手臂缠上了世子的颈项,掌间却一阵火灼般的疼痛。“嗳哟,你的手流血了呀…”

 “怎么将簪子死死抓在手心里?”世子怜爱地握住他被碧玉簪刺破的右手,却凑上嘴唇轻轻一吻。加深了笑容,喉间逸出的是怜惜的低音:“不用怕成这个样子吧…”我不是怕呀…只是…世子将他一路抱进了寝宫,将碧玉簪放在枕边,将他放在了床上。

 甚至顾不得擦干若水浑身的水珠,世子就那么猴急地压了上来…干燥又火热的嘴唇吻着眉吻着眼吻着颊吻着嘴,本能地反感地想逃离身上男人沉重的躯体,却在世子的手突然握住自己两腿间的坚挺时浑身触电一般抖了起来。

 世子的巨大的灼热抵在腹上,浑身都红了起来。清心寡欲了二十二年的身子怎么经得住这样的挑逗与爱抚?世子上下的摩弄里,发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娇喘:“呀…呀…”

 惊喘中身躯猛然痉挛,若水软在了世子身下。大鼎内贮着的百合香无声地燃着芬芳,应和着沉香色罗帷里不均匀的呼吸。

 若水茫然地仰在锦褥上,任世子分开了自己的双腿。清凉滑溜的手指探向臀后的秘径,浑身颤抖着容进了世子的手指。

 容进了那缓缓的转侧与抽送。雪白修长的下肢被举了起来,那灼热地硕大的肉柱缓缓逼近的时候,是仿佛连颤栗的双臀都能感受到那滚烫的温度。

 认命地闭上双眼,在颤抖的睫毛间却倏然有莹莹的绿光一掠而过。若水猛地睁开眼。那支染着血的碧玉簪,就静静躺在枕边。

 “不…不要!”发狂一样地拼命一推!“咚”一声闷响,竟是将世子推下了床!“世子…”惊惶地慌忙下了象牙床去扶世子…“我俩自幼青梅竹马,本以为今生可以长聚。谁知他父母不幸先后殁去,他的叔父领养了他…”

 “所以,临行前他就送了你这只碧玉簪作为信物?”“是…这是他母亲的遗物…我也瞒着爹娘,偷偷将一只玛瑙鱼扇坠送了他…后来被爹知道了,还捱了打呢…他说他会回来接我的,要我等着他…”

 “他不知道你被父母卖进了戏班了吧?万一他不来接你呢?”“不!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

 若水仿佛被针戳一般脸色苍白,拼命摇头,喃喃地,与其是在说服世子,毋宁更象是在说服自己吧:“不会的,不会的,他会回来的…我们对天发誓过,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你等了他几年了…”“…七年…”衣服窸窣,世子在着装吧。冰冷的静默里突然疯一样跪下了:“求世子成全!”

 只听得世子在跪着的自己身边伫了一阵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去了。空荡荡的寝宫里,只剩下跪在原地的若水。长明灯忽明忽暗地,映着四壁上放大的黑影。

 “小贱人!要不是欢瑶来禀报,我还不知道瑾儿是被你给气犯了旧病!小小一个戏子,看上你就是你几辈修来的福分了,还敢装腔作调乔身份!”

 厉声叱责的中年美妇正是郑王妃。她身后立着东宫女史欢瑶和几名侍妾、太监。每个人都看着跪在台下的若水。

 今日是世子生辰,早张罗着要办一场盛会,所以阖府上下都绝早起来,独没有惊动世子。都以为世子准保还在东宫里搂着他昨儿新纳的男宠酣眠呢,谁知一大早竟是城内著名青楼“关雎庭”的老鸨遣人将世子送了回来。说是世子昨夜突然大驾光临,又突然吐血不止,本来吓的要即刻上王府报信的,是世子压着不让来才罢手的。

 一听了这话,连王妃都摸不着头脑,又心疼又着急,不知道世子为何要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幸好欢瑶过来,才知道原来世子是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的气的!

 “你现在赶紧去向瑾儿请罪,答应瑾儿的要求,我就可以既往不咎,饶了你这贱人。你去是不去?”王妃的声调冰冷,一听可知有多生气。答应吧答应吧!唉,真是的,这男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倒象个毛头孩子,呆头呆脑的一点不懂得讨人欢心…

 “恕小的难以从命。”不会吧!几名太监宫女吃惊得眼珠子快掉出来,难以置信地瞪着跪在地下的清俊男伶。

 这人是傻子么?到手的富贵不要,忤逆了世子还敢顶撞王妃?果然面色铁青的王妃大喝一声:“来人!给我家法伺候这不识抬举的贱人!”

 现在回心转意还来得及呀,被用了家法可是不小心就会出人命哩!快求饶吧!几名宫女大是不忍,在王妃身后拼命向若水递眼色。可是这男宠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