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西间,是程老大两口子和程玥的房间,因为通往后院的夹道在西边,因此,最西边这间屋子就小了一溜子,正合适程朗跟程清小哥俩住。

程老大晚上看仓库,孟月季才给程玥擦洗干净,因为头发上还包着纱布,就没给她洗头。

天气热,程玥觉得头发有些油,也有些痒,“妈妈,明天可不可以给我洗头发?不得劲。”

孟月季正铺炕,“头痒痒了吗?”

“嗯,”程玥点点小脑袋,“还油油的,贴头皮了。”

看了看闺女的头发,三四天没洗,的确有些油,孟月季想了下,“那行,明天中午,妈妈给你洗洗,等到时候你躺着洗,避开伤口那里,不然沾了水好的慢。”

“嗯,”程玥开心地笑了下,她最不喜欢头发发油的感觉,尤其是天冷的时候,好像头皮都透风,夏天就头痒。

她是很爱讲卫生的人,还好家里人在她奶带领下,也都很干净,不像村里有些人家,邋遢地甚至都有虱子跳蚤,尤其是小孩子,那太要命。

程清和程朗在做麦假的作业,不过,程清坐着也不老实,屁股底下的凳子一崴一崴的。

孟月季瞪了他一眼,“你这猴子做殿也不得安,老实点!”

程玥被妈妈的话逗乐了,但也觉得程清那样子不好,“二哥,你别那样动,小心摔着。”

程清刚想说“不会,”他经常这么坐凳子,还没说出来,“哐当”一声,凳子从屁股下面滑了出去,一下子墩地上了。

孟月季停下铺被的动作,但也没去扶程清,都是皮小子,摔一下很正常,还教训程清,“让你好好坐着非不听,说过多少次了,看你以后长不长记性,那凳子都让你给崴坏了。”

程玥瞪大眼,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二哥,我……”

她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二哥真的就摔了。

程清揉了揉摔疼的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把凳子扶正了,看见程玥很抱歉的看着自己,笑着道:“玥玥,没事,不大疼。”

程玥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乌鸦嘴,她挠了下小脑袋,好像这两天,她嘴巴有些开过光一样,“二哥,真的不疼吗?”

孟月季铺好了被子,从炕上下来时,拍了程清的背一下,“你个混小子,看把玥玥吓的,赶紧写作业,等会儿要睡觉了。”

程清嘿嘿笑了两声,这次坐的板板整整了,不过,才坐下没有两分钟,又尿急跑了出去,让孟月季又给说了句,“这臭小子,一会儿也坐不稳当。”

程朗一直云淡风轻的做着自己的作业,比起程清才做了一半,他已经在收尾。

程玥也觉得二哥很顽皮,笑的露出小梨涡来,昏黄的煤油灯光下,一双葡萄眼珠像藏了星星一样闪亮.

她撅着小屁股,小手托着下巴看大哥程朗专心地写作业,小腿翘起来,一晃一晃,很是惬意。

因为是趴着的姿势,脖子里挂着的吊坠,不可避免就漏了出来,程玥一低头看见,翻了个身子,躺在炕上把吊坠举起来对着灯光看,“妈妈,这里面包的是什么呀?”

她记得这是她磕了头变迟缓后,她奶给她戴上的,说是保平安的扣。外面用红色的线缠绕编织的小花样式,摸着里面像是一个带孔的圆环。

“是一个玉的平安扣,你奶给你编的,”孟月季用针蹭了下头发,看了小闺女一眼,笑着道,“戴着这个保平安,对你身体好。”

她这会儿在做鞋子,给程朗做的,他是老大,脚长得快,也不像程清还能拾着他的鞋子穿。

“玉的吗?”程玥惊讶地翻身坐起来,“我还以为里面是铁片片呢。”

玉的平安扣肯定不便宜,应该是奶奶娘家那边遗传下来的吧。

奶奶把外面编了一个好看的结,是怕摔了还是担心玉的惹眼?

她觉得都有,但现在她感觉后者更应该多考虑下。

“妈妈,要不我不戴了吧,我现在已经好了,这玉太贵了,让人知道了不好,”家里人都没人戴,就她一个人,也不大好,“哥哥们都没戴。”

她隐约记得三婶就偷偷扯过她脖子里的吊坠看,那时候她也没想到这里面包着的居然是平安扣,不过,她奶用细线编的很密集,根本看不到里面什么样子。

她猜三婶肯定怀疑过她吊坠里的东西,但这话她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就不合适懂了,所以,她就没讲出来。

孟月季道:“没事,家里也就你一个小姑娘,你哥哥他们都是小子,哪里能戴这个。”

程朗点点头,也觉得妹妹戴着比较好,就算是图个吉利,只要对妹妹好那就戴着。

“妈,妈,”程清从外面进来,压低声音小跑着进来,“妈,我跟你说,我刚上完茅厕回来,从三叔那边过来,听见三婶在说玥玥戴的坠子呢。”

屋子里三人都愣了下,尤其是程玥,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可一时又没想明白。

孟月季看着二儿子,总觉得这三弟媳妇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你三婶说什么了?”

程清哪里知道刚才他们也在说这个话题,就把自己偷听到的话说了一遍。

也是巧了,程清刚才基本是把孟月季跟程老三的话听了个全部。

黄丽萍本来就觉得自己是城里来的知青,虽然当初是因为在知青点的日子太苦,熬不住了,才选中了程老三结婚,但她觉得就算她是最小的儿媳,但却应该是妯娌里最出挑,最受重视的那个才对。

可后来发现,自己在程家的地位非但没有想象中的受宠,反而还不如两个农村嫂子受婆婆喜欢,心理越发不平衡。

积压的久了,加上这几天发生了好几件事,今晚上她的话就有些多。

“建设,我觉得咱娘太偏疼大哥二哥他们了,咱们小华最小,就该多吃点喝点好的,才能长得壮实,那麦乳精多好的东西,咋就只分给玥玥一个人吃?”

程老三已经猜到她会说这个,有些无奈,“那不是良子哥送给玥玥的吗?当然给玥玥了。”

“那可不对!”黄丽萍觉得自己男人傻,“说是给玥玥,可那也是拿咱家的东西换来的吧?咱们可没分家呢,既然这样,这麦乳精就该分三份,小华也得有一份。再说了,以前,玥玥是脑子不好,咱娘偏疼她些也就算了,现在人都好了,就不能再这么偏向。

再说了,不过是个丫头,以后都是要嫁出去……”

程老三皱眉打断她,“你怎么又说这话,咱家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玥玥可是咱们的侄女,这话以后别说了。”

他也知道自己媳妇虽然是知青,但在娘家那边不受重视,因此,他也怜惜她。

可她总把这种观点带到自己侄女身上,程老三就不能接受了。

黄丽萍最烦的也是程老三太看重那两个哥哥,她自己觉得程老三跟程老二就没这么看重程老三,要不也不会他们三房最吃亏,就是那两个大伯哥也不知道让着弟弟。

“而且,你看看玥玥长得胖乎乎的,咱家小华都那么瘦,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儿子?”

其实,程玥只是不瘦,并不是胖,但这时候的孩子多干瘦,稍微有点儿肉的孩子就算胖了。

“咱娘虽然说给玥玥,但肯定也会给小华他们喝的,今天不就喝了吗?”说到这里,程老三不由看了看她的嗓子处,“嗓子还疼吗?”

到底是好几年的夫妻,程老三也关心她。

“不疼了,”就是疼,黄丽萍也不好说,她眼睛转了下,往他身上靠过去,声音放软,“不过,我今天下午干活太累了,建设,你看看能不能去找大队长给我换个轻省的活,你也知道,我这身体,干不了重活的。”

程老三知道她力气小,可今天中午她要是不找玥玥的事,他娘也不能那么生气,去给她换了活。

他是个孝顺的人,肯定不能跟老娘对着干,就含糊了句,“你先干着,过段时间再说。以后没事,少惹咱娘生气。”

“我也没想惹,”黄丽萍气的慌,“不行,你得给我换个轻省的活。咱们就三口人,又不像大哥和二哥他们孩子那么多,你已经挣全工分了,足够咱们三人吃喝了。咱们没分家,我挣那么多公分,还不是给他们养孩子,这不公平。”

程老三瞪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话?一家人怎么能这么计较?”

“怎么不能这么计较?我说的就是事实!”黄丽萍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觉得婆婆就是偏心,故意让她多干活,好帮着养大房二房的孩子。

说着说着,她又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说玥玥脖子里戴的那个项链是什么的?咱娘的娘家那么有钱,会不会里面是个金子银子,或者玉啥的啊?我原先以为是铁片,不过现在觉得不大像。

咱娘那么疼玥玥,肯定给她戴的也是最好的东西,不能是铁片……”

程老三被她说的越来越烦躁,推开她,侧身躺下,“娘愿意给戴什么就是什么,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怎么整天就那么多的事,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

“那不行,凭啥就要给大房的丫头,要是好东西,给也得给咱们小华……”

只是接下来,黄丽萍再说,程老三就不接茬,会儿大了,她只能歇了嘴,自个瞎寻思。她却不知道,自己和程老三刚才那些话,正好被出来上茅厕的程清猫在窗户跟下面全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