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律,你过来,陛下还是离远一些吧,虽不知这东西如何传染的,但还是小心为上好一些!”

简黎将月怜泽推至安全范围之后将叶律提上前,从叶律药箱中拿出一根细细的银针,指着一个已经通红似乎快要炸裂的疹子,

“这应该是第一颗血魔疹!”

“何以见得?”叶律虽未见过血魔疹,却也有耳闻,只是如今亲眼所见,还是有些不得要领。

“我方才说过,这血魔疹是一颗一颗而生,你看,同其他血魔疹比起来,这颗的充血程度更加严重,颜色也比其他的更为鲜艳!”

简黎手中的银针在月怜珏胸前来来回回比划着,突然他想起什么。

“叶律,将十一殿下的衣服脱了,把他翻过来!”叶律照做,随即更是触目惊心的一幕便出现在二人眼前。

月连珏的整个后背,已经全是嫣红的血魔疹。这病,得有些时日了。

简黎看向月怜泽,月怜泽则是一脸的愧疚与自责。

“自从舒妃过世之后,连珏便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朕告诉过他,他与所有的阿哥公主一样,都是朕的弟弟妹妹,不必过得如此小心!”

月怜泽喉头一涩,他想起那日跪在自己面前的月连珏说的话。

“正是因为是皇兄的弟弟,所以才要为皇兄省心,皇兄是一国之君,黎明百姓的希望,亦是我们的希望,若是什么事都要皇兄操劳,那岂不是对皇兄过于残忍了?”

这是自己继位以后听到的第一句暖心窝的话。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放松了对他的关注,以至于他现在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现在自责也无用了!”

简黎喊过一旁的小太监,让他同几人去抬来几盆碳火,必须要烧得通红,又叫几个宫女将屏风合围,又抬来一浴桶,随即灌满了热水!

小太监们将碳火悉数抬进了屏风之内,简黎又让他们将被褥盖到屏风之上,又开了一张方子叫叶律回太医院尽数带来。

在做好所有准备之后,他围上面纱,拿过药箱便钻进了屏风之内。

素有神医之称的简黎也觉得有些棘手。他不是第一次遇上患了血魔疹的人,但是前次那个人的治疗,却不是很成功。

触目惊心的疤痕成了那人曾经死里逃生的证明。

屏风内的温度越来越高,他拭去顺着脸颊留下的汗,抽出了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他将酒顺着银针浇了下去,又在碳火上来回烤着,打开已经磨成粉的药毡,他又往银针上蘸了一次酒,往葯毡里一旋,刺进了月连珏微微隆起的血管之中。

整个过程漫长得就像过了十年。简黎再从屏风中出来时,寝殿内也多了一抹红衣身影。

是月归心。

今日月归心并未出宫瞎混,她听闻月连珏卧床不起后便匆匆跑来了华春宫,只是简黎前脚刚进屏风内,她后脚便赶到,月怜泽生怕有人打扰到简黎,殿内便一直保持着安静。

静得,连别人的心跳都能听到。

外面冰凉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华春宫,简黎让小太监将月怜珏抱回榻上,又将炭火尽数端之榻边。温度瞬间升高了不少!

屏风撤去之后,简黎来到外屋,月归心一下就跑到他面前,“师傅,十一弟怎样了?”

“还未可知,我只遇到过一个同样是患了血魔疹的人,当时我虽竭尽全力救下了他,但也留下了再也无法祛除的疤痕!”

简黎将手中的银针悉数泡到酒樽里,拿手帕擦了擦手。

月归心的视线在手帕上停留了片刻。

月怜泽不由分说便要进里屋看月怜珏,随即被叶律拉住,

“陛下,简先生说过十一殿下身患此症由头还不得而知,还是等他出来吧!”他甩甩衣袖,又坐回了桌边,脸上的担忧却越来越浓重。

“墨染,十一弟怎样了?”

简黎和月归心一出来,月怜泽便迎了上去,前者皱了皱眉,将自己和月怜泽拉开了一段距离。

“陛下还是离臣和九公主远一些,十一殿下需静养,还请陛下先移驾院中再说!”

里屋的太监宫女安顿好月怜珏之后也便齐齐的来到了院中,依旧站的离月怜泽远远地。

“叶律,照着这张方子,去太医院配药,配好之后只要是今日来到华春宫的人都要连服两日,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漏,包括十一殿下!”

简黎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叶律,后者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太医院。

“青鸾!”

青鸾闻言走上前,简黎又递给了她一张方子,“过会你随九公主回风雅涧后将这张方子给青玉,让她去太医院照着方子将要抓齐,记住,是药浴!”

青鸾接过方子后又站回了月归心身后,走神的月归心对周围却罔若未闻。

月怜珏是最小的皇子,舒妃与安皇后如同姐妹,在安皇后离世后不久,孤立无援的舒妃也随之而去,留下一个半大的月怜珏。

舒妃在时月怜珏便最爱跟在月归心身后一起瞎胡闹,在舒妃走了之后,月怜珏的去处便只剩下国子监和华春宫。

“阿九,先回你的寝宫,十一这里我让春喜守着!”

月怜泽让青鸾青逸二人将月归心带回风雅涧,又命王春喜留下照顾月怜珏,连拿着一叠药毡回来的叶律也被留在华春宫等着月怜珏醒来!

简黎望着那抹红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心中闪过一抹痛感,这是他第一次见月归心脸上有那样的表情!

哦,不对,这是第二次,他想起第一次见这个表情是在上元节放花灯的时候。尽管那时不知她便是大魏九公主,但那抹沉痛和担忧却是别无二致,一种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纯粹!

“陛下,我送你回宫!”

月怜泽和简黎一同离开了华春宫,弯弯绕绕之后他便将简黎带到了御书房,正在简黎犹豫要不要开口时走在前面的人却突然回头,

“墨染,进来陪会朕!”

月怜泽在桌边坐下,桌上依旧堆着如山高的奏折,简黎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的看着依旧眉头紧锁的月怜泽批阅着奏折,

“待春喜回来,朕便让他带你去玉和宫歇下,”见简黎一副皇上你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的表情中他有艰难开口,

“玉和宫是空着的,如今朕后宫也无妃嫔,就不存在避不避嫌之说了,公主们的寝殿与玉和宫相隔甚远,你就不必介怀了!”

一番话下来简黎也无了推辞的理由,况且十一殿下也未曾转醒,今日的治疗是否有用,只能看明日他可会醒,若是不醒,就算是玉皇大帝亲自来,也束手无策,但他没告诉月怜泽,也未告诉月归心。

“墨染,你对靖王怎么看?”批着奏折的男子很突然的问道。

简黎沉默片刻,“做事果断,有勇有谋,相较于其他皇子,靖王确实是一个最有能力与陛下争夺皇位之人,”

简黎的声音有些低,也不带丝毫感情,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惜他戾气太重,治国平天下不止需要这些,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仁心!”

“陛下和靖王最大的区别就是,你心怀天下,你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靖王心怀天下,却只是他的天下!你明白世人拜的,是千秋帝业,而不是你,靖王要世人拜的却是他自己!”

简黎的声音开始变得空灵,月怜泽不由得想起儿时那个同自己一起练习骑艺射技的月怜遗,混沌的他又在简黎的下一句话中清醒过来!

“可你别忘了,若不是你下令将盈妃贬为庶民,他,可会与你这般为敌!”

安皇后的死不是偶然更不是自然而然,害她的人便是月怜遗母妃盈妃。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朕没让她去陪母后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月怜泽闻言气及,拂袖将桌上的批文都一扫而空,简黎摸摸鼻子,起身将铺满一地的批文奏折一一拾起。

“你我都知道你已经仁至义尽,但他月怜遗和盈妃不那么想!”

他替月怜泽到了一杯茶,又来到窗边看着屋外如水的月光,

“当年安皇后死后,盈妃是最有望代替安皇后之位的妃嫔,而先帝到死再未立后,你觉得她会甘心?我猜,靖王如此,十有八九便是这盈妃在一旁煽风点火!朝臣中必定也有靖王的人,陛下,斗胆劝你一句,务必要在科举结束之后便将丞相之位补上,还有,选秀之事不能再拖了!”

“朕明白,只是朕不想那么早就面对乱糟糟的后宫,”自小在后宫长大,他自然明白都是女人的地方究竟有多险恶,

“不想再看到母后的悲剧在别人身上重演!”十四五岁的黄花闺女,面对深宫之中的种种,还能如初吗?人生,真的能如初见吗?

“别说朕了,如今你也不小了,可有过成家之念?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记得告诉朕,朕给你们赐婚!”

两人之间方才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简黎眼眸若有若无的抬了抬,“若是有意中人,必然请陛下来赐婚!”

意中人吗?

他突然有些想念那身红衣,月归心就像一种毒药,慢慢,慢慢渗透进简黎的每一寸几分,每一分血液之中。不知不觉间,攻城略地,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