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练武场。

简黎正和南宫寒夜切磋剑术,前来寻简黎的月归心站在台下一侧看着台上转瞬即逝的两个身影,心中冒出一个突兀的想法:若是能站在他身边该多好!

念头一出她自己浑身打了个颤!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简黎产生这般难以言喻的感情,没人教过她,她也不懂,她以为不过是一种对师傅的敬仰。

“青鸾,我问你一个问题!”

月归心拉着青鸾和青逸匆匆离开了武场,她现在不想见到简黎那张俊脸,那张脸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会让她沉沦。

“当你见到一个人,你的心跳会很快,脸也会不自觉的很烫,然后,嗯,就是想要得到他的目光,还有,就是,就是,想要每天都见到他!”

她玩弄着自己的发尾,绞来绞去,断断续续的把话说完。

“奴婢…没有过这种感觉啊!”

对于从小在五字阁长大的青鸾青逸来说,这个问题确实很为难人,月归心跺跺脚,

“我问青玉去!”随即红色身影一荡,荡到了太医院。

“参见九公主!”

沿路一堆人给月归心跪下,她极其忍耐的一一屏退,终于找到了埋头与叶律研究医典的青玉。

月归心把青玉叫到一旁,将自己的疑惑又说了一遍,青玉一脸沉痛的看着月归心,

“九公主,不是奴婢批评你,你都十五的人了,都可以嫁做人妇了……”

“什么叫嫁做人妇,本公主要的是驸马!”

“行吧,都可以招驸马了!”青玉擦去满头的黑线,“这都到嫁人的年纪了,你还不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

“喜欢……一个人?”

月归心呢喃着青玉的话,随即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喜欢,喜欢,我喜欢上师傅了?那个连个簪子都不肯给自己买的师傅!那个抠门抠到极致的师傅!那个自己求了两次都没给自己买簪子的师傅?

“一定是搞错了,搞错了!”

月归心撇下青玉匆匆忙忙的跑出了太医院,回到风雅涧时正好碰上暮辞端着自己做好的蜜饯从厨房出来,心下烦闷的月归心端着瓷罐坐在池边便开始吃。

一口一个简黎。

她忿忿的咀嚼着嘴里的蜜饯,像是要把简黎碎尸万段一般,狠狠地咀嚼着。

暮辞有些被她的样子吓到,朝一旁的青鸾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青鸾:我什么都不知道,别看我啊!

月归心心中乱作一团,原先是自己不喜宫里太多繁文缛节,便想着往宫外去,又因陈夫子老爱挑自己毛病便请求皇兄换个师傅。得偿所愿之后发现这个师傅比自己还有些不靠谱。

虽说会教她习武读兵书,好像在不经意的相处之间,只要他出现,自己的视线总会若有若无的停留在他身上。

他的容颜,他的嗓音,无一不在她心里发酵着。

她想起一首诗,那首诗里有句话: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生之时我尚未知晓自己所爱之人已在尘世间,待我来到这时间寻他时他已然老去。有缘无分也不过如此。

可如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可不是有缘有份?

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发出抗拒。

“九公主,你若是再不去光华阁简公子可要生气了!”

暮辞将月归心从温热的被褥之中翻了出来,在听到“简公子”三字时月归心心中一紧,果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鬼,可在哐哐哐的敲着自己的门啊!

“青鸾,你替我去跟师傅说一声,就说我今日不舒服,便不去了!”

她脱离暮辞的束缚,滚回了榻上,暮辞只好作罢,门口的青鸾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公主,一边是简黎,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债主,两头都不能得罪,人生可真是艰难。

简黎坐在矮几前翻阅着简晖留下的《无上兵典》,门棂上的鹰骨风铃在微风的轻抚之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缓缓合上兵典,来到了院中。

另一侧的学堂里陈夫子正激昂的给众公主讲解着《女诫》,他很担心陈夫子那单薄的身子会因过于用力而倒地不起。

而陈夫子用切实行动向简黎证明了自己虽年事已高但身体依旧硬朗的事实。

他噙着一抹笑,看着青鸾走向自己。

“简公子,九公主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便让奴婢来告知公子可先行回府,不必在此等候!”

青鸾硬着头皮上前,语罢却不闻简黎的回应,她狐疑的抬起头,撞上了简黎似笑非笑的双眼。

有些瘆人。这是青鸾的第一反应。

“如此便有劳青鸾姑娘了!”

简黎淡淡的笑了笑,“在下便先走一步!”他越过青鸾,并未出宫,而是掉了个方向,直直朝着一个倒霉蛋所在之处而去。

青鸾摸了一把后颈,将冷汗尽数拭去,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惧怕这个教书先生。

他身上有着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质,一种让人甘愿臣服于他的霸气。

虽然不过就是被他撞见自己偷吃了御膳房的片鸭!

“不过那片鸭的味道可真是鲜美呢!”

青鸾吸吸鼻子,因许久未曾随月归心出宫瞎混而动了馋念,溜到御膳房拎了只片鸭翻身上房就被简黎撞了个正着。

他知道她来偷吃。

她不知道他半夜出现在御膳房屋顶是为何!

简黎避开太医院熙熙攘攘的医官来到了叶律所在的阁间。

“墨染你先自便,现下有些事情需要我来处理,顾不得你了!”叶律此刻像个陀螺似的忙得团团转。

简黎求之不得。总不能在这人眼皮底下把人家辛辛苦苦寻来的药给偷了吧!

突然,他内心一个凛然,什么叫偷,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借,将来是会还的!如果他叶律有本事让我还的话。

秦笙心脏一直有隐疾,虽不会有大变,但为了稳住心脉,简黎一直都替他炼制着护心脉的丹药。

他曾在一本医藉上看到过,天山雪莲的根与曼陀铃的茎晒干磨粉后加入些许五石散炼制二十一天后服用的功效可比普通丹药的功效多了二十一年之久。

天山雪莲极其难得,且远在南端的邬榷国境内的滂沱山顶峰才有生长。

滂沱山高耸入云,他千辛万苦才取得了一朵,若不是得了高人相助,他或许都下不了滂沱山。

而这曼陀铃则是生长在最北端的一种剧毒的药草。早年在叶律游历四方时撞了狗屎运,曼陀铃如同仙子般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差跪下磕头谢恩了。

简黎良心痛了一下,随即眼明手快的将唯一一株曼陀铃小心的放入了袖中。

“最近十一阿哥染了风寒,好多太医都去了,开了无数方子用了无数种药粽不见好!太医院上下都快疯了!”

不一会儿叶律满头大汗从外面进来,顺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就在简黎担心是不是又是隔夜茶的时候,叶律很配合的将所有茶水尽数喷出,还好简黎眼明手快避开了人体瀑布。

“啧,这个高霖真是!我明明吩咐他帮我换茶水了?”他将茶杯丢回桌上,又顺势坐到了一侧的木椅上。

“你们确定十一阿哥染的是风寒而不是其他?”

简黎也坐下,为了不表现得过于心虚,他微微带着一抹笑。

“太医院的人几乎都去看过了,若不是风寒,那还能是什么?发热,胡言乱语…无一不是风寒的症状!”

叶律拿过一把折扇使劲的扇着,真的太热了,热到脑子开始犯糊涂。

“除了发热和呓语,还有其他什么症状吗?”简黎支着下巴望着叶律,一副不太相信你们太医院的人的表情。

“吃什么吐什么,我听十一阿哥身边的宫女说他已好几日不进食了!”

“带我去看看!”简黎起身示意叶律带路,后者哀怨的看着他,随后讪讪起身。

“华春宫可有冰块?”简黎一手附在月连珏的额头一手拿过宫女递来的湿巾问道。

“有,不过在厨房,奴婢这就拿来!”宫女转身便跑了出去,简黎将月连珏的外裳褪去,随即又解开了他的里衣。

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疹!

“叶律啊叶律,你们太医院的人就不知道解开衣裳看看吗?”一旁的叶律怔了怔,随即跑上前,细细观察着月连珏身上的红疹,

“……”

“皇上驾到!”王春喜的声音出现在宫殿外,简黎和叶律赶忙跪下,

“臣等拜见陛下!”

月怜泽将二人扶起,忧心忡忡的来到月连珏床边,脸上满是心疼与愧疚。这可是自己最小的皇弟啊!

“墨染,叶提点,连珏到底是怎么了!”

“回禀陛下,臣愚钝,尚未可知!”叶律低着头,这十一阿哥如今之症,真是他行医数年来遇上的一个瓶颈。

“我猜,十一殿下估计是染了血魔疹!”简黎沉声道。

“什么?”

“什么?”

月怜泽与叶律二人皆是一愣,随后宫女便端着一盆碎冰回到了寝屋,简黎在布帛里包了几块碎冰敷到月连珏额头,又找了一块布帛盖到他身上,将碎冰尽数盖了上去。

血魔疹,是一种罕见的红疹,起身患者会感到身上发痒,不自觉的去抓,带他触碰到第一颗血魔疹,划过其余皮肤后血魔疹会立刻生出下一颗,一颗接一颗有条不紊的浮现与皮肤表层。

叶律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今日简黎来此,这十一殿下,恐怕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