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刚到卯时,容晚来就从定止怀里一骨碌爬起来了。

定止睁开眼,对上小狐狸亮晶晶的浅蓝眸子,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怎么醒这么早?”

“师尊,今天是不是还要上课?”容晚来两只前爪搭在定止胸口,尾巴一晃一晃的。

定止一手抱起他,直起身子,道:“是,不过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上课。”

“师尊你还睡吗?”

定止道:“不睡了。”

容晚来于是蹲在床榻边玩了会儿定止散落的长发,而后跟着他跑出了院子。

“今天上课时要把你的耳朵和尾巴隐藏起来吗?”

容晚来摇摇头:“不用啦师尊,我的同学们没有歧视狐妖呢。”

“好。”定止又问:“午饭还算可口?”

容晚来使劲点头。

两人一走进浮阳宫就碰见了季甘,后者连连朝容晚来招手:“晚来晚来!”

定止道:“去吧,用完午膳后困的话可以回清微院午休。”

容晚来给定止道别后,跑向了季甘。

“哇,定止仙君是来送你上学吗?”季甘目光还恋恋不舍定止离去的背影。

“不知道诶。”容晚来想了想:“也许是找翎宫主有事吧。”

“快,浮阳宫百事通要拿到第一手资料,请问做定止仙君的弟子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唔……”

容晚来还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认真思考过后回答:“很好。”

“哎呀我知道很好,能不能再详细一点!”

容晚来摸了摸自己耳朵:“大概就是……我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他都会依着我吧。”

季甘感概:“羡慕了。”

“今天是什么课啊?”容晚来问他。

“哎,你不知道吗?早上是我最喜欢的药草课!今天除了教我们识别药草,还会教炼丹呢!”

“是吗是吗?”容晚来突然有些开心:“听起来好好玩啊!”

季甘拉着他的手快步跑了起来:“走走,我们快去占个好位置!”

-

药草课是浮阳宫初阶课程中最受欢迎的原因还有一个,那便是教课的长老极为年轻貌美,脾气又很好,她讲课时底下压根没有打瞌睡的。

“晚来!”俞溪也早早就到了,旁边特意给他留了一个空位。

容晚来看了看季甘,又看了看俞溪,对后者道:“我和季甘是一起来的,我与他坐一起吧。”

“没事没事。”季甘连忙道:“我也有朋友在呢,他座位占得靠前,刚好,你快去听听。”

“那好吧。”容晚来和季甘道过别,走到了俞溪身边。

他注意到自己后边有四五个空位,但一直不见人来坐,便有些好奇地问俞溪:“咦,他们为什么不坐在这里呀?”

俞溪一看,小声对容晚来道:“那可是齐景同那帮人的固定座位,我们都不敢坐的。”

“哦……”

容晚来对这个人本来就印象不好,这下更讨厌了:“好霸道啊他。”

“嘘。”

俞溪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这话可不敢让他们听到,上次有你的卫楠师兄帮你出头,但他不在的时候我们还是小心些,齐景同他们说不定还记仇呢。”

容晚来点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不说话了。

他正乖乖坐着等上课,突然,伴随着一阵药草的清香,容晚来感到自己脑袋被摸了一下。

他仰起脸,对上了一张精致的笑靥。

奚姝朝他弯起眼:“早啊,小狐狸。”

容晚来有些茫然:“你是?”

俞溪连忙碰碰他的胳膊,小声提醒:“是奚姝长老!这节课的教授!”

“哦哦。”容晚来一个激灵,连忙道:“奚姝长老早上好!”

“真可爱。”奚姝摸了一把他的耳朵。

容晚来有些苦恼,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摸他的耳朵,狐狸耳朵可是很敏感的。但眼前这位漂亮长老是教授,他作为学生没办法拒绝,只能抖了抖耳朵传达出抗拒。

奚姝于是觉得更可爱了,没忍住又揉了揉。

容晚来:0.0

好在奚姝应该是在定止或者翎言那里听说过自己,只是在上课前来打个招呼而已,摸完便走到了炼药房的最前面。

“今天我们多了一位新同学,那我便把上节课所讲再复习一遍,有忘记的同学也来和我重新回顾一下。”

容晚来觉得做定止弟子的好处可以加一条了——浮阳宫的长老们都会很照顾他。

“上节课我们讲到了药草的药性和毒性,一旦识别出了偏差,很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危机……”

“来,小狐狸。”

容晚来正听得认真,突然就被奚姝点了名。

“作为灵狐,你对药草的感知力应该是高于常人的。你闻闻这一株。”

奚姝从药草箱取出一株翠绿的草药,叶子的尖端还缀着几朵小花,花蕊上有鲜黄的花粉,乍一看很是好看。

容晚来耳朵嗖得立了起来,和药草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耳朵又耷拉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个能力。

“别怕别怕。”

奚姝觉得这小狐狸也太可爱了,什么心理活动都从两只耳朵表现出来了。

她走到容晚来身边:“你闭上眼闻一闻,然后告诉我你的直觉就好。”

“加油晚来!”俞溪也在旁边小声道。

容晚来于是闭了眼,鼻尖动了动,闻到了一股细腻的香甜味。

不同于方才奚姝在身后摸他脑袋时从药草箱传来的香味,这股味道有些过于甜腻了,容晚来不想再闻,便睁开了眼。

奚姝问道:“怎么样小狐狸,告诉大家,如果是你你会吃吗?”

容晚来摇了摇头。

“原因呢?”

容晚来迟疑片刻,道:“不喜欢它的味道。”

“对。”奚姝又摸了下他的脑袋,而后对学堂众人道:“这株药草名为花蝶天兰,虽然长相好看,但这些花蕊却是制□□之一。所以辨别药草药性毒性的第一条特征便是,越鲜艳的药草越容易含毒。”

“当然,这只是通常情况下,具体的还要再做分析。”

“第二条……”

奚姝刚开口,突然学堂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所有人望去,就见齐景同和他的几个跟班跑了进来。

奚姝脾气很好,且早都习惯齐景同的迟到常态了,没多指责,而是道:“快坐下吧。”

齐景同他们几个便坐在了容晚来身后的位置上。

“第二条便是根据药草与药草间的反应来判断是否具有毒素。我来给你们每两人发一株狗尾巴草,其中有些是被我掺杂了毒素,有些没有。你们用我昨天教的方法调配药剂,然后判断毒素。”

“长老我来帮你发!”

有弟子积极帮忙,很快奚姝便向所有人都分发了狗尾巴草。

而后她走到容晚来身边,对他道:“晚来,上节课教他们制作药剂的药草我这次没拿,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取一些。”

容晚来乖乖点头:“谢谢长老。”

“喂,小狐狸。”

奚姝前脚刚走,齐景同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容晚来并不想搭理他。

然而下一秒,他感到自己的尾巴被人揪了一下。

容晚来皱起了眉,转过头去,表情很认真:“不要动我的尾巴。”

齐景同晃了晃手里的狗尾巴草:“你看这像不像你的尾巴?”

容晚来道:“不像。”

“怎么不像了,这名字还起得真是贴切呢。”

容晚来于是明白了。

这个人是在骂自己。

“我不是狗,我是狐狸。”

然后他对齐景同道:“你知道狐狸最不喜欢什么吗?”

齐景同有些好奇:“什么?”

“狐狸都讨厌狗,就像我讨厌你。”

说罢,他就转了过去,同时把自己尾巴塞在了椅子底下。

“喔唷你这小狐狸,嘴巴还挺利啊!”齐景同爬上桌子就要去够容晚来的尾巴,容晚来又转了回来,认真道:“你要是再烦我的话我就给师尊告状了,你应该很清楚他和翎宫主关系特别好。”

齐景同一噎,淬了一声,不说话了。

-

“我昨天见到天帝了。”定止平淡开口。

翎言正在给自己煮茶,闻言手下动作一顿,侧过脸来:“在哪儿?”

定止道:“带晚来去抚安镇的时候。是他找我。”

“什么事?”

“他说谢谢我对晚来的照顾,等晚来此番历劫结束,他会派人下来接他。”

翎言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呢?”

定止问:“我?”

翎言道:“他没有说你能不能回去么?怎么,搁这儿你就是照顾他儿子的仆人,他天帝好大的面子。”

“我早就与天界没有任何关系了,既然当初决定从月老的职位退下就不可能再回去。至于照顾晚来……那是我自愿的。”

“定止。”

翎言突然喊了他一声。

定止抬眸:“嗯?”

翎言啪一声把茶壶放在桌上:“你这个人……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晚来回天界后你打算怎么办?他必不可能记得这段时间的事情,你等了六百年才等到他的渡劫,这段时间你不该做些什么吗?”

“做什么?”

“做……”

翎言认真思考片刻,突然得出了结论:“做他啊!”

定止:“。”

他平淡道:“做梦。”

“定止。等晚来回天界后你和他就再没有能见面的机会了,你舍得吗?”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定止丢下这句话便向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翎言问。

“接晚来放学。”

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