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安镇算是浮阳宫临近较大的一个城镇了,琳琅满目的店铺,高声吆喝的小贩,吃喝玩乐的场所应有尽有,来往人流络绎不绝,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下了山定止与赫连尘便没有再用法术赶路,而是在车水马龙当中像朴素百姓一样徒步行走。

倒是定止容貌俊美,怀里还有同样好看的一只白狐狸,引得路人频频回顾。

“师尊,距离谢府还有三里路。”赫连尘道。

定止点了下头,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等等。”

赫连尘刹住脚步,扭过头来问道:“怎么了师尊?”

定止目光落在了前方的餐馆上,门匾龙飞凤舞写了宴卉楼三字,快近中午,宾客盈门,店小二在街边卖力吆喝着,隔了一里路都能闻到空中飘散的香气。

“我记着上次我来抚安镇,并没有这家酒楼。”

“是的。”赫连尘经常下山,尤其这段时间来抚安镇的次数很多,立刻回道:“宴卉楼是半年前才建造起来的,因为价格实惠味道可口,短短几个月便名声四起,好多外地人都专程赶来抚安镇品尝呢。”

“你去过么?”

赫连尘摇了摇头:“没,我这段时间到抚安镇都是来办事的,哪儿有时间去豪华酒楼用餐。”

定止道:“那现在便带你去一趟。”

“……?”

赫连尘给愣了一下:“啊?师尊,谢家老爷子还在谢府等着,听说准备了午膳,我们现在跑去吃饭不太好吧……”

“无妨。”定止道,“林苏不是已经在那里了么,晚去一个时辰不影响。”

林苏便是二长老的名字。

说着,他便抬脚朝宴卉楼走去了。

容晚来趴在定止的肩头,跟着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赫连尘无奈,只能匆忙跟上定止的脚步。

还未走到楼前时,小狐狸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支棱起脑袋,鼻尖不断地耸动。

然后他开始蹭定止的脸侧,在他耳边“呜呜”了两声。

“你也感觉到了?”定止垂眸。

容晚来在他掌心舔了一下表示回应。

“无碍,去看看。”定止对他道,把容晚来不安分的上半身抱进怀里,安抚般给他顺着毛。

“啊?”赫连尘一头雾水,看向定止就要询问发生了什么时,突然就受到了一道鄙夷的目光。

容晚来从定止肩头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朝赫连尘一吐舌头。

赫连尘要问出口的话语顿时哑了声。

不过好在定止原先便是要说的,他道:“你仔细感知一下有没有妖气。”

赫连尘闻言一怔,立刻气入丹田,把感知力提升到最大。

片刻后他惊道:“有一丝很淡很淡,就是从宴卉楼传出的!”

定止道:“在一里外我便闻到了这里传出的香味,但寻常人家的饭菜味道传不了那么远,所以这里有人用法术使香味加重并且扩散开来。”

“便是为了掩饰这里的妖气!”赫连尘接道。

“是。”定止道:“无法消除自身妖气只能利用这种法子来掩饰,虽说不是本领高强的妖,但宴卉楼每日宾客络绎不绝,半年来却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以防万一,我们先去看看。”

赫连尘点头,就要踏进宴卉楼的门槛时,定止突然衣袖一挥,抬手挡住了赫连尘:“且慢。”

赫连尘立刻警惕道:“怎么了师尊!”

定止道:“去街边给晚来买两只烧鸡,宴卉楼情况不明我不打算让他吃这里的东西。”

“……”

赫连尘顿时有些牙疼。

一听到烧鸡二字,定止怀里的小狐狸又嗖得抬起了脑袋,浅蓝色的眸子泛起了光,亮晶晶的。

赫连尘心道,这狐狸对妖气的感知比我都要敏锐,师尊和自己都打算吃里面的饭,还怕他会吃出这么毛病?

想是这么想,赫连尘哪儿敢抱怨一句他师尊宝贝狐狸的精贵,连忙道了句“好的”,扭头找烧鸡去了。

“客官用餐吗?”见到定止进门,立刻有店小二迎了上来,热情道。

定止“嗯”了一声。

“好嘞!客官里面请!”

定止落座,这长椅就算够三只容晚来一起并排躺着了,小狐狸也不愿意离开定止太远,而是乖巧地蹲在他身边,把尾巴搭在了他膝上。

从定止一进门,在场许多女子的目光就黏在了他的身上,原因无他,实在是这男子太过俊秀了,白衣飘飘,就恍若天上仙子般一尘不染。

店内客流量很大,店小二忙得不可开交,还没顾得上来给定止点菜,于是一位女子便在同伴的怂恿下,鼓起了勇气前来搭讪。

那女孩笑靥如花,直接坐在了定止的对面,含笑道:“这位公子有些面生,不是我们抚安镇的人吧?”

定止正看着大厅的菜牌,闻声回神淡淡瞥了女子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目光又转向了菜牌上。

女子也不恼,继续笑脸盈盈道:“我是这里的常客,不如让我为公子介绍一番店内的特色菜吧?”

她不恼,容晚来倒是恼了,突然跳上桌面就朝着女子凶了一声,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哎呀!”女子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细看时却发现这白狐极为好看,便伸手就要摸去:“这是公子的宠物吗,好可爱……啊!”

容晚来躲过了她伸来的手,又呲牙凶去。

定止转过了脸,抬手抱起容晚来放回怀里顺毛,同时语气冷淡道:“姑娘若是前来搭讪的便回去吧。另外,晚来不是我的宠物。”

“啊。”虽然被下了逐客令,但女子并不打算就此离开,继续没话找话:“它叫晚来啊,好好听的名字。”

“师尊,我回来啦。”赫连尘拎着两包荷叶捆成的烧鸡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定止对面的女子身上,诧异道:“这位是……?”

“道长,是你!”女子立刻站了起来,惊喜道:“赫连道长,我是您上个月顺手搭救的蔺莺啊,您还记得我吗?”

“啊……”

当着定止的面被人恭敬喊道长,赫连尘还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一声:“记,记不太清了。不过你坐在我师尊对面干什么啊?”

“师尊?这是您师尊?”蔺莺惊呼。

“对啊。怎么了?”赫连尘不太理解为什么蔺莺反应这么大。

“没,没什么,我先走了……”蔺莺拔腿就跑。

“等一下。”定止淡漠的声音忽然响起。

蔺莺内心哀嚎一声,脚步却不得不停住,磨磨蹭蹭挪到定止面前:“师……不是,道长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你近日是否有感觉体虚脾寒,嗜睡困顿?”

蔺莺瞪大了眼,连连点头:“对对,我最近总是睡不醒,总是想睡觉,但越睡越困。而且胃口也不好,所以我今日才来宴卉楼想换换口味。”

“你不是说你是这里的常客?”定止又道。

蔺莺脸一红,没想到定止把她的话记这么清楚,只能回道:“是的。”

“你多久来此用一次餐?”

蔺莺道:“大约三四日便来一次吧。”

“嗯。”

定止道:“近段时间不要再来此地用餐你的症状自会好转。”

“啊?”蔺莺一惊:“道长是指我的症状和宴卉楼的饭菜有关?”

定止不再说话,而是专心给容晚来顺其毛来。

赫连尘接道:“我师尊说什么便是什么,哪儿来那么多疑问。”

“是是。”蔺莺连忙道:“那就多谢道长和道长师尊了,我再不来这里吃饭了。”

说完,她叫上同伴赶忙离开了。

“师尊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赫连尘坐在定止对面,低声问道。

“这里的饭菜有问题。”

定止道,而后侧过头对经过的店小二道:“点菜。”

赫连尘一愣,脑门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容晚来早就盯着定止手边的烧鸡直晃尾巴了,定止于是边给他解开,边不紧不慢对赫连尘道:“方才进来时,我观察了一下这里的饭菜,发现里面下了一种蛊。”

“蛊?”赫连尘惊道。

“很淡,应该是把养蛊的药物稀释过后加入了做饭的水里,且这种蛊只会对女子产生效果。”

赫连尘问道:“这蛊是什么作用?”

“根据方才那名女子的症状来看,应当就是吸食人气,转移食用者的精气到施蛊者身上。”

“这……应当如何处理?”

“用过含有养蛊水的饭菜之后,蛊虫会在那女子身体自行培育而出,吸食她的精气,而施蛊者只有取出蛊虫才可获取她的精气,我已在她的身上留下追踪印记,待蛊虫出现守株待兔便可。”

“师尊厉害!”

赫连尘拜入定止师门较晚,还没有真正意义上与他一同处理过事务,这回下山便是第一次,没想到一个照面定止就已经把事情安排的如此妥当,让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定止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专心啃烧鸡的容晚来身上,淡淡道:“等容晚来吃完饭便尽快赶往谢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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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老爷子早就守在府前等候多时了,见到定止连忙迎了上去。

“仙君您可算是来了!我家闻昔已经整整两天两夜不怎么吃喝了!这可咋办啊!还有我那苦命女婿儿,唉……”

“先带我去看看。”定止道。

他们走至大堂,浮阳宫二长老林苏立刻站起身:“定止,好久不见。”

她的目光落在定止怀里的毛团上,颇有几分惊喜:“晚来也来了。”

容晚来立起上半身,朝林苏挥了挥爪子。

赫连尘顿时觉得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只狐狸。

“有什么发现?”定止问道。

“喏。”林苏向边上移了一步,露出了旁边的棺木:“死亡的新郎官在这里,你要不然亲自看看?”

容晚来在定止胳膊上不安分地动了动,想要伸头去看。

定止垂眸看了看对什么都无比好奇的小狐狸,又侧过脸看向赫连尘,而后不算太情愿地把容晚来递给赫连尘:“你抱一下。”

赫连尘从定止眼里看出了一份嫌弃。

师尊嫌弃就嫌弃吧,他哪儿敢发言,老老实实接过容晚来,不经意低头,又从小狐狸的眼里看出了一份嫌弃。

赫连尘:“……”

造了孽了。

谢家老爷子可算看出了仙君对这只狐狸的珍爱,秉着拍马屁好办事的念头,立刻出声道:“仙君很是喜爱这只狐狸啊,我们膳房今日正好准备了杏花鸡,一会儿可以为仙君备上几只。”

容晚来眼睛亮了,耳朵尖尖抖了抖。

定止于是道:“多谢。”

林苏目睹了定止的一切行为,发出一声“啧”:“那可不,这狐狸是他的真身呢能不喜爱?”

“啊?真……真身?”谢晟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

“嘴贫。”定止道了句,而后缓缓推开了棺木盖。

“哎!”赫连尘差点儿没抱住容晚来,后者腿一蹬蹿得飞快,只在赫连尘匆忙去抓他的手里留下几绺白毛。

容晚来顺着定止的后背就要踩上他肩头去看棺木里情形时,林苏突然伸手一抓,把快长在定止身上的小狐狸摘了下来。

小狐狸立刻十分不满地“嗷呜”了一声。

“别闹。”林苏笑眯眯摸着容晚来炸起的毛,把乱动弹想跑走的小狐狸抱得紧紧的。

“呜!”

容晚来说:坏女人!

定止淡淡瞥了林苏一眼,掀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臂腕,而后伸进了棺木。

他先是翻过死者的眼皮,后者瞳孔紧缩,但没有受惊的痕迹,是悄无声息被附身的。

定止两指并拢,又摸向死者的脖颈,闭了眼,透过指尖把仙术感知传导进死者的身体。

整座大堂寂静无声,谢晟和侍者们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生怕打扰到定止探察情况。

连容晚来也安分了不少,乖乖呆在林苏怀里,只有大尾巴还晃悠个不停,传达着他的不开心。

片刻后,定止睁开了眼,食指沾了死者唇角留下的黑血,抬起手腕细细观察。

他道:“死者成亲前不知不觉被下了蛊,而成亲当夜入洞房时被蛊虫吸食了生魂。”

“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三魂相辅相成,去其一,其他二魂也会随之消散,人命便不存在了。”

林苏诧异道:“蛊虫?我为什么没有感受到死者体内有过蛊虫的痕迹?”

定止道:“是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