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

季礼明显紧绷了起来。

曾经‘转学’这个词眼在过去的一个月中经常能听见,他并不认为可靠,因为除了醉酒外虞西从来没在他面前亲口承认过。

直到今天才发?现,虞西即将搬走。

也就意味着转学。

季礼目光一下子沉了下去,目光盯着虞西看了片刻,又移开了。

余绍芬正在整理租房合同,此刻立即热情了起来,“小季,怎么是你来啊,快进来进来。”

此刻季礼的眉头微微蹙起。

季礼妈妈之前说过让他来签租房合同,但并没有说过签合同的房东是虞西一家。

虞西开完门就坐回?到了沙发?上,静悄悄地撸猫。

他抬眼,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

一下子就看到了外面那扇明亮的落地窗,生?亮的光泽刺得他移不开眼,心底不由溃散出几分自惭的错觉。

当桌上的合同铺开时,上面的条款一清二楚。

寒暄过后,余绍芬亲和地讲,话语十分清晰,“这是上面所有的内容,然后租金就是两百一个月,这些我和你妈妈都说过了,其实本来也不用合同……”

季礼沉沉地听着余绍芬话里的内容。

在听到某一个词眼时,他蹙了蹙眉。至少在这个地段的房市租金,两千一个月是最基本的,两百几乎是不可能。

说到最后。

“你就在这边签字。”余绍芬指了一下。

接着,虞西竖起耳朵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少年的眉眼垂下,他伸手将合同的纸边的褶皱抹平。水笔的落点处却不在签字的那一栏,他在200的旁边画了一道斜线,杠掉。

接着,水笔迹上补写了一句:2000

“欸。”余绍芬瞬间一发?愣,随后抬眼看了下季礼,“小季,我们这都是说好的,阿姨知道你不想让我吃亏,但是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话音一止。

余绍芬看着季礼带来的钱,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接着,她慢慢地拨出了两张,将其余的都还给了他,“这些你收着,我就收两百,你给多阿姨可就不高兴了啊。”

二人沉默。

虞西关注着这里,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季礼又转身离开,到了洗手间。

-

虞西并不算关注这里。

但架不住余绍芬的一再催促。

“季礼知道纸在哪儿吗?”余绍芬远远看了一眼,忽然又急匆匆说:“我忘了厕所没有抽纸,赶紧的,你送一卷过去。”

“?”

“……”

虞西一怔:“我送?为什么是我去?”

“我忙着收拾东西你看不见?吗?”余绍芬正在用箱子放一些值得收纳的鞋子。此刻,她皱着眼,“纸就在厨房厨上面,你去送一下。”

虞西僵硬不肯,“你让爸爸送。”

“你是想干嘛?”余绍芬狐疑道:“你在门外送就完了,谁让你进去了。同学一场,送个纸磨磨蹭蹭的。”

“……”

在磨磨蹭蹭之下,虞西从厨里面拿了一叠纸。然后从厨房边挪过去边开纸包。到了厕所,里面的灯还亮着。

虞西敲了敲门。

大概三?秒过后,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虞西一怔,随后了然几分。大概季礼正在上厕所,没办法来拿纸。想到这,她就干脆把纸放在了门口,然后向里面说了声:“我把纸放门口了。”

——噗。

面前传来一阵风,门应声而开。

虞西正蹲在地上,姿态略微狼狈。此刻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手撑住倒在了地上。她呼了一口气,费力地看到了季礼。

他衣衫齐整,脊柱侧微下垂,俯瞰着她。

大概一秒过后,他伸手把虞西拉了起来。力道很深重,能直接把人拉走一般,只感觉猛地一个重力,虽然骨头很硬很咯,能把她一下子拉起来。

虞西扶了把墙。

四?目相对。

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貌似她最该说的是一声谢谢。但她摔倒的起因也是由他而起,一想到这,她顿时就失去了说谢谢的欲望。

扑面而来的还有上次醉酒后失态的尴尬。

她那样内涵过他,说她因为转学而很开心,一想到这虞西就感觉特别丢脸。好像让人觉得她特别在乎,一点都不洒脱。

但仔细想想……她也确实是无法洒脱。

而更何况此刻清醒的面对面的状态,更是没由来的让人窘迫。

这不禁让她回?想上次的情况,他还那样承认只要她选择他,自己可以不计前嫌……不计前嫌这个词,貌似不应该从他口中说出来吧?

虞西怔住,站着原地思考般发了会儿呆。

“你要转学?”他忽然比手语。

“……对啊。”

“为什么?”他问得似有些咄咄逼人起来,目光盯着她。

“我爸爸升迁了。”她如实?相告。

季礼似乎一噎,因为他想问得是为什么不告诉他,但虞西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目光沉下去,空气沉默两秒。

然后,他把一沓轻飘飘的东西放进她手中。

虞西思考不过来是什么东西,她往下一看,这才发?现是一叠红彤彤的人民币纸钞。大概有几十张,具体不计,让她一下子无法思考。

“你这是干什么?”

随后才反应过来,难道是之前的租金……

但是也不该给她啊,虞西一时有点反应不太过来。

虞西不肯接受:“我不知道情况,你不能就这样给我。你这算什么?你给这么多钱我怎么说……”

季礼垂下眼,就看到她一张小脸皱得紧巴巴的,一翕一合仿佛在讲辩论一般认真地看着他反驳。好像没有一个裁判桌会浪费掉她这一身本领。

可惜在今天他被迫正视她将离开的事?实?。

季礼伸出手,竖着捂了一下她的嘴。

但又恰恰好在几厘米之远。

没有碰到她的唇。

虞西瞳仁骤然慢慢地放大,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两只手拿着钞票,一下子寂静得很。

季礼用手语比划一字一句,“有点吵。”

“……”

两个人仿佛只剩下这些话可以说,一个人责备,一个人承担责备。

这仿佛是永恒的模式。

虞西把钞票整理的整整齐齐,甚至一个角一个褶皱都没有放过,她看向对方,眨了眨眼睛,“吵我也要说,房租只有两百,你就不需要给我其他的房租了。”

季礼目光沉沉,他盯着似乎沉默了片刻。

接着,季礼手比划了道:“这是额外的价钱。”

“什么价钱?”虞西一怔,“我好像听不懂你的话。”

男生沉默了会儿,他直直用目光盯着虞西,过了好一会儿,才凉凉手语道:“在走之前,你自己想,你想明白了,你什么都能懂。”

季礼离开之后。

虞西木讷地大脑一片空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你想明白了,你什么都能懂。

虞西愣愣地收拾着行李,大脑一片空白。好像在她眼里,她一直是一个白痴吗?也对,因为在他眼里,一切都是她不对。

两个晚上都因为这句话没睡着,她眨眼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虞西感觉自己莫名憔悴了些,洗漱的时候看着自己的黑眼圈也有点无可奈何。洗到一半的时候,虞西接到电话。

“西西,你等会儿坐公交到城北,我和爸爸在处理?东西,正好接你去东港。”

“好。”

“你在干嘛?”

“我在洗漱。”虞西把手机放在了旁边,然后用毛巾擦了擦手,又洗了一遍毛巾,放回原位。

大概收拾完后。

虞西回房间看了眼,大部分已经整理完毕了。早上八点,太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地板上,一切都不像离别的场景。

她把同学录放进了行李箱里,然后合起来,拉着推箱离开了屋子。

然而下了楼。

虽然是有阳光,但外面依旧下着雨夹雪。忽然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形,他穿着黑色的棉绒袄,头上戴着黑色的帽子,嘴边还有一个蓝色的卫生口罩。

雨夹雪打在他的衣服上,黑色的袄装上面湿哒哒的。

还有些冰霜。

只露出了一双深邃的眼窝,眉眼极其好看,鼻梁也格外的高挺。

虞西看了他好几秒。

然后辨认出来的来人。

虞西一顿,由于两天没好好睡觉,她声音疲倦中带着点冷漠,“你要找谁,钥匙给你了吗。”

而对方的眼睫直直盯着她的行李箱,一言不发?。

虞西拖着行李箱,正准备走,结果一手就被人扣住。虞西拖了一下,行李箱纹丝不动,她皱了皱眉。

良久,对方才怔住般,手语:“你真的准备走?”

虞西仿佛有种?前两天没见过他的错觉,“我上次就和你说过了。”

“我让你好好想。”他眼底带着矛盾。

虞西心底升起一股烦躁:“你不要对我有任何的企望,我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反应也总慢半拍你感受不出来是吗?”

像机关炮一样噔噔噔直接说出来后,虞西却没得到任何释然。

季礼皱了皱眉。

随后整个身形一怔,他喘气起来。

虞西松了口气:“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我拒绝不了这些安排,也没有人能阻止我离开,也包括了你。更何况我走不走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的心情在我这边并不重要。”

“……”季礼失神起来,等虞西一把拎起箱子要走的时候,他才慌乱地摁住了行李箱,无声解释:“等下,虞西。”

季礼目光沉沉盯着她,他的心脏乍然收紧。接着季礼忽然比划了下,语意无比清晰般,“如果我肯承认一切都是我的错。”

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一瞬间失神?。

虞西错愕地盯着他。

看着鹅绒般的霜掉落在他的衣服上,帽子上,口罩上,她只能看见?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窝。

“如果我对你造成了伤害,求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虞西秉了一口气,就看到他仿佛失去了昔日的骄傲和魄力,连神?采都失色了些许,他垂着头,露出的一双眼红通通,血丝一点点的清晰。

“如果我说,我请求你留下来,”他一怔,带着小心地垂下了神?色,他带着一分焦灼继续:“你不走可以吗。”

手语结束的一顷,时间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过几天双更一下

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