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

做完笔录,警察发现那两个挨打的人还有犯罪记录,立刻就翻出了以前的案底。当细细盘问后,警察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也是虞西第一次知道季礼的身世。

原来季礼的爸爸一直欠了赌债,选择和季伯母离了婚,奔走四方。最后那群人找不到人,就去找季礼和季伯母的住处,好在季伯母几经周折,搬来了这边。

但还是被找到了。

季伯母虽然和丈夫离了婚,但心底还是不忍看丈夫飘零。她平时都在打工换赌债,而季礼也因此开始节衣缩食,去打工赚钱。

难怪,他只吃馒头。

也难怪,他会每天放学后去打工。

警察一看见季礼平板上写完的事情,看到了离婚两个字,赫然蹙起眉头,跟另外一群人说:“人家孩子离婚了,跟着母亲,你们这样找他麻烦会有钱吗?”

金项链被打得鼻青脸肿,温吞出声,“不找他我找谁。”

警察不满意说:“他父亲是他父亲,别说离婚了,就算没离婚,你也不能找这个孩子算账。”

“好了,”警察看他辩驳不出,教育道:“你这个赌局也更是违法,我们部门还要派人继续查,你们几个,先别想着钱的问题了,先想想这个赌博怎么办吧。”

随后,警察把季礼教育了一下。

然后打了个电话给虞西妈妈,余绍芬把两个人保释了出来。

警察和余绍芬解释了情况后,她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饿了吗?”余绍芬看了眼他们俩,出了警局,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也没问。而是先开车,把两个人带到了旁边的面馆。

余绍芬声音温柔:“我们等会儿去吃什么好呢。”

虞西说:“我想吃龙虾面。”

余绍芬随口说:“小季想吃什么自己点,不要跟阿姨客气。”

进了面馆。

余绍芬把菜谱给他们,自己开始帮他们两洗筷子和碗,“记住了喔,去外面餐厅都要自己洗一下,外面的都会不卫生。”

然后,把碗分别地放在虞西和季礼的面前。

菜谱推了过来。

余绍芬发现菜单上除了一碗龙虾虾仁面,就只有一碗青菜鸡蛋面旁边打了勾。

而青菜鸡蛋面是菜单上最便宜的。

比雪菜肉丝面还要便宜一块钱。

余绍芬的目光向男生看去,灯光很亮,和刚才在外面不同。此刻她能清晰地观察到男生脸上挂了彩,嘴角边都是肿的。

余绍芬笑着说:“青菜鸡蛋面我爱吃,那就给我吃吧。小季就和虞西一样,吃虾仁面好不好,虾仁面好吃。”

男生抬起眼,心底仿佛压过了什么。

他垂下眼,敛起了情绪,漆黑地瞳仁沉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后,余绍芬就和服务员说了一下。

又点了几道配菜,酱肘子、鲜虾、肥牛春卷、波罗咕噜肉。

菜上齐的时候,余绍芬温柔道:“开动吧。”

季礼看见虞西一下子就开始吃了,吃了特别欢快的模样。他转头看向余绍芬,发现余绍芬还没动筷,仿佛在等他先吃。

终于,季礼的眼眸动了一下。

他也开始拿起筷子,心里却沉甸甸的。然后看到了余绍芬鼓励的目光,季礼弯下眸子,夹了龙虾面。

大口地吃了起来。

一大口,一大口,仿佛嘴里都快包不住一样。每次吃的时候,脸颊一边都鼓起了很多,心底就像有千斤重压着自己一般,他眼底垂下。

当着余绍芬的面,虞西不敢夹菜给季礼吃。

两个人很快吃着,就吃的差不多了。最后余绍芬把剩下的菜都打包起来,付完钱后让两个人先坐在饭店等一会儿,她出去上厕所。

虞西还剩了一部分龙虾面,看向季礼的碗里。

发现对方吃的一干二净。

也不知道吃没吃饱。

但就算没吃饱,也不能让他吃自己碗里的面条吧。

趁服务员打包的时候,虞西偷拿了俩个小鸡腿出来。一双眼睛滋溜滋溜盯着服务员,等人走了,虞西偷偷把鸡腿拿了出来。

“给你吃。”

季礼产生一丝迷惑,没有拿。

“我们一人一个,”虞西塞给他,“不然我一个人吃,好丢脸。”

“……”

季礼垂眸。似乎觉得她说得很有逻辑,他这才拿过来,狼吞虎咽几下,开始吃起来。

虞西欣喜地看着计划通。

“好了,”余绍芬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东西,“我们走吧。”

大概没有多久。

余绍芬就把季礼送到了小区外。季礼很认真地和余绍芬用手语比‘谢谢’。很显然余绍芬看不懂,还是虞西翻译了她才理解的。

余绍芬笑道:“不用谢啊,回去替我和你妈问好。”

然后从旁边拎出来了很多东西,然后关上车门,余绍芬塞给他,“这些你带回去,左手是打包的菜,右手是给你擦伤口的药。去吧。”

灯光下。

季礼明显怔珠。

他眼底仿佛垂下,又好像看到了一个与他相距很远的世界一样,没有答应。他用哑语比划了几下,余绍芬看不懂,但也知道是拒绝。

“没事,”余绍芬笑着说:“不用不好意思,你也是阿姨看着长大的,客气什么啊。”

最后。

在余绍芬的强迫之下,季礼比了很多次谢谢,把这些东西都拎回了家。

虞西一直趴在窗边看。

等看到季礼都收了,才坐到了座位上。

然后看着季礼慢慢消失在黑夜的背影。

-

回到家后。

余绍芬换好拖鞋,把冰箱里面的卤鸡腿拿出来热了下,又热了下啤酒,然后等虞父出来吃饭。

虞父是刚开好会的样子,“你们今晚上怎么才回来?”

虞西说:“我们今晚去公安局了。”

“好了,”余绍芬把虞西赶进去洗澡,“你快去把热水放好,一会儿自己洗个澡,准备睡觉。”

虞西跑了离开。

然后,她开始听外面的对话。

虞父:“公安局,不会是那小子犯事儿了吧。”

“喝你的酒,”余绍芬道:“你怎么总对人家有偏见,就算是,也是人家可怜,好像是因为他爸赌东西赌输了,那群人才找过来的。关人家小孩什么。”

“他爸以前是那个季凯盛世的老板吗?”虞父忽然像想到什么。

“对的。”

“那个事啊,我们局子里还在查。”

“这有什么好查的,”余绍芬道:“赌博了,又把所有的钱掏出去填补亏空,这能怎么办。查到大罗神仙那儿都查不到。”

“不是这么说,当初那个画押人好像不是姓季的,转移资产的也不是姓季。总之很有翻案的可能性。”

“好了好了你喝酒吧。”

虞西缩回了头。

她听见这个事,脑子里各种谍战片在打仗一般,但却说不出所以然。虞西只能回到房间,然后把书包拿出来。

她想到了季礼的比赛。

季礼说他画的不是油画,可是连老曹都说他的画是油画。

虞西觉得有哪儿不对,但又说不出原因。

窗户边月亮很亮,她趴在窗沿上,拿出里面的银牌,靠在窗台,然后轻轻摩梭着。

好像这枚银牌也在闪闪发光。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只黑色的墨水钢笔。趴在窗沿上,慢慢地刻出娟秀小巧的字眼,她一笔一划精雕细琢地写着

季礼,平安夜快乐。

祝你平安。

小巧的字眼包含着思念,在月光下伴随着银币发着浅浅的光泽。

-

季礼回到家后。

被季母看到了脸上的伤口,清楚了原因后,季母先是流了几滴眼泪,随后抹掉帮季礼去热饭菜。

当知道季礼已经吃过后,才放下心来。

“我们马上就搬走,”季母摸了摸季礼的头,“阿礼,我们搬走,搬到让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好不好。”

这几年,他们一直在搬家。

就算是搬到南苏,也才过了几个月而已。

如今又遇到了要搬走的窘境。

季礼黑眸为深,从前的他都是格外尊重母亲的意愿,因此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而这次,他却笃定地盯着季母,摇了摇头。

季母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不是长久的办法。

八十万。

他们要怎么才拿得出这八十万。

季礼回到房间。

他透过窗子看外面的景象。

想起了这些年来的经历,八岁之前,他都是生长在福利院。他需要和一群人来争夺生存的资源,后来忽然遇到了一个男人,说是他的父亲。

他很开心。

他被父亲接回了家,然而没有过几年……

季礼抬起眼睛,视线眺望。他落到的方向恰好是虞西所在小区的位置。那边灯光都亮着,是高档小区。

然后,脑海里浮现虞西灿烂的笑脸。

他见过很多生性热情的人。

从福利院至今,有很多人帮助他。比如资助图书,资助文具,但他都不知道寄这些东西的人是谁。

到后来,他也遇见过定向帮助他的人,但都很飘摇。

这些人愿意来看他,就过来;不愿意来看他,就会把他忘掉。

也会遇到对他一直好的让人怀疑的人。

比如乔琦莫,从来都没见过她别的样子,乔琦莫一直都对他很好,很帮助,仿佛不要求任何回报,也从来不生气。

但虞西好像很奇怪。

虞西对他的态度,从来都是像对待一个活物。

虞西高兴的时候会很开心的笑,伤心的时候会哭,愤怒的时候会推他的桌子,委屈的时候会跟他冷战。

她热心,愿意帮助他,却不肯迁就他。

真是一个……十分奇怪,而又让人好奇的人。

而少年的眸子在此刻又沉了下去。

他想起余绍芬的眼神,想起警局里的一切,甚至想起那碗龙虾面。就连面馆里的头顶的那道灯光,都温暖地乍然在心中放大一般。

而那样的温暖,赌徒的儿子是握不住的。

但是现阶段,有这样一份温暖也算一件不错的事,他需要她这份温暖。至少他不排斥,他甚至可以无偿享受。

享受温暖不需要耗费任何东西,更何况对方也还挺愿意。

-

晚上十一点。

季礼从抽屉里找出几百块钱,季礼私下也存了一些钱,给自己买一些必需的用品。比如哑人的平板、计算器的电池、学习的辅导资料。

平时用的并不多,所以省下来了一部分钱。

后天是圣诞节。

按照虞西的性格,肯定会给他买圣诞节礼物。

季礼从小就经过了许多次的打磨,因此性子比一般人都要更深沉通透一些。比如他知道,忽近忽远是能掌控一个人最高明的方法。

他知道。

当一个人被拒绝久了,总要再给她一点甜头尝尝。

所以……

晚上十一点的深夜,一个贫瘠的少年从灯火均熄的街区奔涌离开,争分夺秒的背影,消逝在了首饰店的黑夜中。

他买了一条项链。

圣诞节。

这一天,班里的同学都十分高兴。大家都准备好了苹果,争先恐后地庆祝节日。虽然校内明令禁止举行圣诞节有关活动,连崇洋媚外的单子都派发了。

但是,学生们似乎并不在意其中的文化。

他们只是想欢乐地过个节。

“来,给个苹果!”许紫欢将手上的苹果发给了虞西、温茹。随后又挑了两个好的,准备跨班送给别的班级的同学。

虞西接过苹果,“校外的苹果都涨价了。”

“对啊。”

“何止,”温茹举例子道:“以前五块钱一个,现在快五十块一个了,无语。”当然,这其中是夸张地说成这样,但确实也涨价不少。

“对啊,尤其有包装盒的苹果就更贵。”

虞西说着,然后悄悄把书包里那一小短截的瑞士军刀藏好。

毕竟这个属于危险物品。

虽然不大,但还是很危险。

“对了,你送什么给季礼啊。”温茹八卦道。

虞西用手指比了下,“秘密。”

温茹笑道:“哦……”

然后,她勾了勾手指,故意含着笑轻声问:“那你知道,乔琦莫今天,送什么给季礼了吗?”

“………”

我不想知道。

算了。

问一下吧。

不!行!

不!能!问!

虞西的手放进书包,正在想要不要把瑞士军刀拿出来,今天砍死她算了。下一秒,忽然门口处有声音,季礼背书包从外面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