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拐弯角处。

虞西看到了他的侧影,身高挺拔。穿着藏青色的长袖,腰边系着一个围布,双手翻滚着锅柄,似乎在做冰糖葫芦。

隔了几百米。

虞西没有走上前,只是定定看着。

但感情却仿佛涨满了心一样,格外奇怪。她就这样看着,阳光将人影拉长,但她却浑然不觉。拉近镜头后,她却只想躲远。

心不自控起来。

“要一根棉花糖。”

今天老板娘不在,虞西走到窗口,盯着四周的棉花糖,“不要这些,可以要一根现做的吗?”

少年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在看到她的一瞬,少年明显偏躲了下侧脸。不想让她轻易地看见自己,随之滚动了下喉结,眼神垂下落下。

捉摸不清的情绪,让人拿捏不住。

虞西翻出手机,边眨眼解释道:“我喜欢热一点的。”

男人唇抿了下,盯了她许久,终于放下手里的动作,开始做棉花糖。他拿出一块纸板,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什么形状?

——什么颜色?

虞西刚用微信付完钱,思考片刻,“做一个小狗。”

过了片刻,她慢悠悠道:“耳朵要粉的,身体要绿的,四条腿要蓝的。”

“………”

当听到颜色时,男人忽然唇一弯,眼底满是富含意味的凝视。终于,他发现女孩真的是认真而不含半点玩笑在说。

他在纸片上写:只会白的。

可虞西上次吃的还是粉的,她不满意道:“你别骗我,你仗着我已经付完钱了是不是?”

季礼眼皮垂下,又写了几个字:那要加钱。

随后,抬起了眼。

他眼窝极深,阳光把他的眉峰变得泛金。

虞西心中一跳,快速瞥开了眼。

“……”

一点同学的情面都不讲。

“哦,那就白的,随便吧。”她支吾一句。

过了许久,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拿着一根做好的棉花糖停留在了她的额前。香味飘了过来,热烘烘的,虞西伸手拿过来。

是一个五彩色的小狗。

两只耳朵粉粉的,身体是绿色,四只腿是蓝色。

忽然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虞西意外地多看了一眼,有点吃惊。

他不是说要加钱么?

虽然这条狗连条尾巴都没有。

但颜色居然和预期一模一样,拿起棉花糖,咬了一口,和上次一样甜。

“你不是说要加钱吗?”虞西撕了一口,语气愉悦起来。

夕阳撒在地上。

夜市还没来,但已经有了几分热闹。

石板地铺着石子,季礼看着地面,还看到了她穿着拖鞋露出的大拇指,圆润可爱。

过了片刻,他眉眼略有倦意。

把板子收了起来,似乎没有解释的欲望。

忽然觉得她很幼稚。

是一个给点吃的就会对你摇尾巴的人。

-

吃完棉花糖,虞西就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半路,她觉得脚底都轻飘飘的。想起白天,季礼练习发声的事还没有解决,虞西想帮他完成这件事。

但其实他对季礼都是不太了解的。

包括他出来工作的原因,白天只能吃馒头的原因。

好像帮他练习发声就更艰巨了。

第二天。

虞西胳膊上的伤口好了许多,但也只是结了痂。气温逐渐降低,她已经可以穿长袖了,放下来也看不见伤口。

只是每次经过季礼的座位,都会产生阴影。

害怕有蛇忽然冒出来。

“虞姐,”江财和一群男生跑出来,“给我作业抄抄。”

“傻批先给我抄。”对面另一个男生打了个爆栗,“你等会儿抄学神的吧。”

忽然。

后面的座位有松动的声音。

虞西把作业扔给江财,看着他们都走远了,往后面转了下,看见清瘦的少年刚刚坐进位置。

他开始翻书包。

似乎有几盒东西找了出来,虞西看不太真切。

等他去倒水的时候,虞西快速地扫了眼桌上的药盒,旁边有几个创可贴,药盒的名字是——罗红霉素胶囊。

这个胶囊的名字略有耳熟。

但虞西一时想不起来,貌似是嗓子发炎的时候会吃的药。接着,旁边忽然被敲了两下桌子,引得虞西转过了脑袋。

她看了过去。

是班长,吴潜嵘。吴潜嵘是出了名气的好脾气,为人和善,成绩优秀。除了能在老师盒学生之间保持平衡的关系,还长得贼帅。

被称作男神流传至今。

他与季礼相反,眼窝没有那么深邃,而是充满亚洲人的阳光味道。下颚线流畅,鼻子高挺,睫毛长而直。

“虞西。”他的声音也很好听。

吴潜嵘提出了邀请:“你能出来一下吗?”

虞西一时微怔,随后点了点头,“好的班长。”

阳台。

两个人站在一边,开始了谈话。虞西还是比较拘束,连带着目光都带着一股打量。后者就更为轻松道:“你最近在班级还适应吗?”

“挺适应的。”

“我看你最近的状态还不错啊,”吴潜嵘轻笑道:“尤其是能主动帮助季礼同学,很好啊。”

虞西沉默片刻,“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帮他?”

吴潜嵘道:“昨天他桌肚的蛇就是你挑走的吧,还有之前,你们俩一直聊的挺开心的,全班都看得见。”

虞西喃喃哦了一声。

“最好呢,”吴潜嵘继续说:“你帮助他的同时,还是要注意下分寸。男女同学保持适当距离嘛,别让老曹看出什么端倪。”

虞西认真地看着他:“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端倪。”

话音刚落,吴潜嵘立刻闷笑一声,他扯起唇角,语气淡淡地,“这样啊,那这样挺好的。”

他的语气含着一股释然的轻松感。

说完,两个人就进了教室。

到了教室以后,虞西路过季礼的位置,一只手蒙住了他在看的题目,恶作剧一样等待着他的反应。

结果季礼动都没动。

虞西略有挫败,“你怎么没什么反应?”

下一秒,季礼用水笔挑开了她的手。

“……”虞西有点迷惑,她坐在位置上,男人睫毛又长又密,脊背瘦得很有骨感,但视线一直没有改变。

季礼想起刚才在阳台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只会关心他的人,也会和别人旁若无人地在阳台说笑。

感情是一件很短暂的事,也是极不稳定的状态。

然而他却一直以为虞西可能会是那样的一个例外,没想到也变得这么轻松。但事实证明任何人想变掉,那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而已。

虞西又蒙了一下他的题目,结果下一秒手又被弹走。

“……”

意识到他不高兴,虞西讷讷道:“你怎么了?”

此刻,季礼的视线才缓缓地移动。当黝黑的眸子触及到虞西的一瞬间,她只感觉内心一跳,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收紧了一般。

她吞下口水,又问了一遍,“你不高兴吗?”

她发现季礼完全冷着脸。

仿佛连视线都是施舍给她的一样,毫无情绪。又或者只是在看一个没有什么生命力的东西,能看出季礼的表达欲极低。

过了一会儿,虞西从抽屉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塞到他手里,“草莓味的真知棒,不要嫌我幼稚喔。”

见他不说话。

虞西又拿回来,把它剥开,草莓味的香气流露了出来,勾引出了味蕾的触觉。终于,季礼的情绪开始有点点波动。

——不吃。

他用笔写出了两个字,很潦草,还带着随性。

这一刻,虞西是真的有点疲惫。

完全弄不清楚他忽然生气的原因,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让人很难拿捏感情。甚至因为一些胡思乱想,她也会产生自责的感受。

但这些情绪完全不合理。

这让她感觉无奈,虞西撑着下颚,忽然看到旁边的药。她弯唇后,笑得很温暖,“嗷,这个是买给我的吗?”

想到这一点,虞西心里又消气几分。

他完全就是嘴硬心软的典型吧。

大概因为自己昨天因为帮他挑蛇弄伤了手,让他心里有点不过意,所以还买了一点药给她。

【不是。】男人的手此刻仿佛含着怒气一样,在纸上游刃有余,好像隔绝一切一般下笔毫不犹豫:【买给别人的。】

“……”虞西产生一丝愠怒,“买给谁啊?”

似乎沉默片刻。

【隔壁班的。】

他依旧随意地在纸上写了三个字,结构漂亮,黑色水墨。

而在虞西眼里却扎眼起来。

这四个字代表的意思几乎像电影一般在虞西脑海里回荡着。

季礼平时接触的人并不多,而上次楼梯口遇见的女生,乔琦莫,她就是隔壁班的一位同学。

不可否认,好像这侧面在说他们俩关系更接近。

原来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可是,她的手也受伤了啊。

而且还是为了帮他挑蛇受的伤,结果,他的药却是买给另外一个女生。

而且在操场遇到乔琦莫的时候,她的脖子确实因为卷发棒被烫坏了,那吃个药也不奇怪。

一时之间,复杂而陌生的滋味涌上喉间。

就像吃了调味品一样五彩纷呈的情绪,愚蠢感、涩然都充满了心脏。渐渐地,自尊感让她上升到了一股赌气的情绪。

“那就给她呗。”

虞西嘀咕了一句,“我才不要吃药。”

说完,她就气鼓鼓地转了回去。烦躁的感觉涌上心头,虞西开始咬嘴唇,把自己唇上的皮都咬破了。

拿着笔,却写不出一个字。

季礼的视线垂下来。

他盯着虞西的后脑勺。女生似乎真的很生气一样,感觉脑袋上都写着生气两个字,要冒烟了一样。

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季礼的睫毛垂下,唇抿着。

他心底竟然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愉悦,好像这样就可以原谅掉她在阳台和别人说话的事。

他分不清自己是否在害怕她会改变,会变得在意其他人。但如果她改变了,季礼心底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愤怒感。

似乎这种变态的在意才能让他放松,至于虞西现在的感受如何,他并不是十分在意。

最后,他拿起了那盒药,丢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