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溪看他躺在床上了,这才端了水安心下楼去。外公坐在厨房里小凳子上,在和收拾厨房的外婆说话,看到卫溪下楼来,便让卫溪坐着问话。

 “那真是你老板?他来我们这乡下做啥?”外公盯着卫溪问道。“你们怀疑这个做什么,他来体验生活不就是了。”卫溪倒了盆里的水,坐到外公身边去。

 “人家是有身份的人,在我们这种家里只怕招呼不周到,到时候还不是让你不好做。”外婆一脸忧心地说。“没有什么,他不会介意的,反正是体验生活,你们不要太介意了,也不要太麻烦,不然,我怎么过意地去,以后可不敢带人回来了。”

 卫溪很歉意让外公外婆忧心惶恐。“人家毕竟是老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当然是要让他住好吃好了,以后你也才有好发展啊!白长这么大了,怎么这点事都不懂呢!”

 外公开始教训卫溪起来。卫溪也不好回答,只能点头称是。“你提回来恁么多东西,看着就挺贵的,你别乱花钱,不是才毕业吗,以后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省着用节俭持家才要得。”外公继续教训。

 “那是他买的,我没花钱,即使是我买的,那也是我的心意,你们别唠叨这个了行不?反正东西已经买了,你们就该用则用,该吃则吃。”

 卫溪朝外公求饶。外公叹口气:“我们知道你孝顺,可也不能浪费啊。”卫溪又和外公说了些家常话,看外公也要睡午觉了,自己便洗了洗脸,擦了擦身上楼去。

 夏天,在农村里,屋外太阳明晃晃亮着,除了一声声知了叫,到处一片寂静,又没有特别的消遣,即使没有午睡习惯的人,也要被这环境催眠欲睡。谭允文躺在床上睡着了。这床是卫溪睡了十几年的床,2。4x1。8规格,实木的古式架子床,四根红漆的柱子,上面有白色干净的床罩子,这些仿佛将谭允文带入了另一个世界,静静寥寥,安详平淡,鼻息里带着乡下植物绿叶的香气,蝉鸣声声,午时懒困。

 卫溪在学校里的时候并没有午睡的习惯,回家了却每天习惯性的要午睡几个小时,反正家里的日子就是这样懒散随性,不睡觉也只能看电视,没什么事情做。

 进屋后见到谭允文已经睡熟了,关了门便躺到谭允文身边去,不消一会也睡过去了。卫溪醒的时候,身体发软,头脑有些昏沉,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谭允文坐在床边看书,外公提上来那个电扇正呼啦啦转着吹在自己身上。

 谭允文听到卫溪的动静,转过头来看他,笑着说道:“总算醒了,已经要到四点了。”卫溪慢腾腾爬起来:“在家里就是这样,每天没事做就睡觉呗。你什么时候醒的?”

 “一个多小时了。我下楼洗了脸,你要洗吗,我陪你下去。厨房外面葡萄架下的水井很有意思,那个结构我以前都没有见过。”谭允文笑得很开心。“呵,以前我们学习压力结构还讲过这种井的,那井老早就有了,我小时候就是那样子的。”

 卫溪手脚无力,靠在谭允文身上去,懒懒地回答。因为厨房后面是背阴面,葡萄架上葡萄长势很好,只是多长叶子不长葡萄,即使有葡萄也酸地很,外婆用来泡酒才有人喝,绝对没人敢直接吃的。

 村里别人家里都用自来水,外公喜欢井水,家里便仍吃井水,这种压井,要先加一些水进去,然后压水才会有水出来。

 卫溪压了一桶水,洗手洗脸,看谭允文伸手就从葡萄架上摘下一串绿幽幽的葡萄,卫溪笑着说道:“那葡萄好酸的,没有人吃。”谭允文疑惑地看了卫溪一眼:“那这有什么用吗,颜色倒还好看。”

 “没什么用,外婆用来给外公泡酒,外公其实都不怎么爱喝。”卫溪从冰箱里拿了外婆买的紫葡萄出来,清洗了装盘和谭允文坐在葡萄架下吃葡萄聊天。

 谭允文穿着随意,已经换下了来时那一身衬衫西服,此时就是一身休闲t恤西裤,靠坐在藤椅上一副悠闲的样子浅笑谈说,卫溪觉得可以找个人来给他拍写真集。

 卫溪吃葡萄懒得吐葡萄皮,谭允文笑他懒,却也帮他剥了皮递到他嘴边去,这是很早前就有的默契,在这里谭允文也习惯性地剥了皮笑着递到他嘴边,卫溪自然而然张嘴吃下去,嘴边沾了汁水,谭允文便伸手轻轻给他揩了。

 外公从堂屋过来厨房,正好看到这一幕。浅笑甜蜜的两人,亲密自然的动作,卫溪说起他这个老板时随意亲昵的语言,这些怎么能够简单得解释清楚。

 外公心里升起疑惑。经历了七十多年的岁月风雨,看尽世事;历经了那么多尘事怅惘,年少时的轻狂心动,世事沉浮。

 看到卫溪和那位谭先生的眼神交流、动作举止,外公不得不感到不安和忧心,想到有人说过,这种事情是会传给后代的,他的不安更重了,真是作孽。外公将自己的疑惑与不安掩藏起来,假装没有看到,提着装西瓜的篓子穿过厨房来到后院葡萄架下。

 将篓子放在一边,朝谭允文打招呼说道:“谭先生下楼来了!这是自家的西瓜,让溪溪用井水沁凉切了你尝尝,刚从瓜地里摘回来的,城里吃不到恁么新鲜的水果!”

 “好!有劳老人家了!”谭允文算是听懂了外公的话,起身笑着答礼。卫溪过去将西瓜放进木桶里,压了井水起来将西瓜沁上。“外公,这西瓜挺大的。一个就够了吧!两个估计吃不了,给舅妈她们抱一个过去?”卫溪拍拍另一个西瓜,问道。

 “晚上抱去,现在也给沁着。”外公舀了水洗脸洗手,又对谭允文说道:“谭先生午睡还惯?屋头没有空调怕是没有城市里住着好,就怕你会热醒。”

 谭允文看看卫溪,卫溪笑着给他译成了普通话,谭允文回以卫溪温柔的浅笑,回答道:“挺好,睡得很熟,没有空调也不热,要是您老喜欢空调,倒可以让来安装一个。”

 看到面前两人一笑一言之间便是极熟识极默契极自然极亲昵,外公心里的不安更扩大了些,脸上笑容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对谭允文说道:“我跟老伴都是一把老骨头咯,用空调容易得病,我们屋头也不热,恁个都好了,没有空调也行。”

 外公说方言,谭允文笑着听着,大部分都听不太懂,连猜带蒙算是明白,看卫溪笑着看他,便朝他露出一丝我听懂了的表情。

 晚上吃饭挺早,没有中午的丰盛,贵在全是自家地里种的绿色食品,外公下厨,味道能赶上餐厅里的大厨。吃完饭,卫溪向外公外婆交代了一声,带着谭允文出门去爬山。太阳已经落下山去,地上还有好一层余热,只是有晚风,在外面走走吹风还算凉爽。

 从几家院子门前路过,向路上遇到的叔婶们打招呼,大家问候两句,看到卫溪身后的谭允文不免都要问两句,卫溪也都笑着回答是来他家的客人。卫溪带着谭允文走远了,大家都还要转头多看两眼,这人一看就是城市里的有钱人,言行举止有贵人气。

 后山上原来全是山地,国家要求退耕还林之后,山上便种了不少松柏树,这上面还有以前修的果园,有桃林李子林,还有柑橘林,往上面走,还有一个极大的栀子花林,全种的药用栀子,这个时节栀子花还没有开尽,老远都能闻得到浓郁花香。

 “小时候我到这林子里树上躲一天的时候都有,山上有果子,反正饿不死人。”卫溪指着一边的李子林对谭允文说道。

 “你躲在林子里做什么?”谭允文一路走来,看山上树木郁郁葱葱,虫鸣鸟叫,石砌台阶一直蜿蜒向上,路两边是果林,李子树上李子有些已经摘了,有些还在,感觉非常好。

 “当然是犯了事害怕挨打呗!”卫溪爆料小时候的糗事。“你小时候经常要挨打吗?”谭允文皱起了眉,心里不舒服,他的宝贝以前经常被别人打骂?“没有经常,做错事了才会!有一次我到河里去游泳,差点被水冲走了,外公知道后,打了我一顿,我赌气就躲这林子来了。害得外公外婆到处找人,现在想想,那时候真该打。”

 卫溪笑着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谭允文看着面前的卫溪,想到他小时候在这片山林田野间穿梭的样子,那时候应该是非常活泼可爱的吧!这个孩子能好好的长到这么大,真是不容易,谭允文万千感概,也感动于上天将一个如此好的孩子送到他的身边。

 两人从石阶路上进到林子,树林中树下阴凉,抬手便可摘到树上的果子。“那边有我们家的地,你要尝尝这个李子吗,我给你摘!”

 卫溪问道。谭允文抬手便从头顶的树上扯了两个下来:“这个不可以吗?”“这是别人家的,不知道打了农药没,还是自己家里的安全些!”

 卫溪拉上谭允文的手,两人穿过一片林子走到一块果树稀疏的地里,这地已经在崖边,李树阳光充足,长得比别家的树高大,上面的李子也长得更好。

 卫溪放开谭允文的手,跑过去望着崖边最高大的那棵,朝谭允文喊道:“我最喜欢这棵树,上面的李子最好吃。你要吗?”谭允文没有恐高症,但看到卫溪站在崖边上心里就有些恐慌,焦急地说道:“你别到那边上去,危险!”

 卫溪看看李树,再看看悬崖下面,之后很轻松地笑着无所谓道:“这没什么,又不会掉下去,小时候,这树上的李子都是我爬上去摘的,从没有出过事情。”

 谭允文没想到卫溪小时候全在做危险的事情,居然还没出过事,真是奇迹:“别管以前,现在别站到这边上。”谭允文说着便将卫溪拉离崖边。“可我想让你尝尝啊!”卫溪很失望谭允文拒绝他的好意。“没什么好尝的。”谭允文望着那棵崖边树,想到以前卫溪爬到过那上面去,心里就不踏实。

 “好不容易来了,我摘一个就行了。”卫溪说着望着那树跃跃欲试。谭允文看卫溪这般兴奋期待,便不忍心再辜负他,于是放他去了。

 并不需要像小时候一般爬到树上去,卫溪已经长高了,轻轻一跳就勾住了一个小枝桠,将枝桠掰下来把上面的果子摘下来,谭允文接到手里,卫溪一高兴就要向他大迈一步,崖边是砂石斜坡,脚下踩到一颗圆石子,就要向崖边滑下去,谭允文一看到,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一把拉住卫溪的手,卫溪手上有汗,没抓住,一下子就滑掉了。

 卫溪还算聪明,看脚下停不住,一骨碌扑到地上,总算在地上靠摩擦撑住,膝盖和手掌都被砂石给擦破了。

 谭允文骇得心跳都要停止,将卫溪扶起来往里走,让他靠到里面林子里的树边上去。卫溪刚才也被吓到了,以前也常摘这棵树上的果,这还是第一次差点掉下去。

 “让你不要,你不听,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谭允文厉声厉色吼道。卫溪才受到惊吓,现在又被谭允文骂,心里不舒服,便低着头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