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太阳刚从云端升起,江歇就带着金老师夫妇和郑砚浓出发了。

昨晚的求婚很顺利,他终于听见温琅说了愿意。心里自然是不舍的,但他还是把温琅送回了家。

他虽迫不及待,恨不得把温琅装进口袋里带走,但最起码的仪式感,还是得有。

温琅反复强调过,她对这些没有要求。但是江歇却觉得,其他女孩子有的,温琅也必须得有。

无论他贫穷还是富有,上门拜访这个环节是怎么都不能省去的。经济条件也许会影响提亲礼物的挑选,但是诚恳求娶的态度却并不取决于这一点。

驱车前往的路上,金老师一直在抱怨:“你说你这个臭小子,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谈恋爱不说,求婚不讲。到了现在火烧眉毛了,才想起叫我来。”

金老师其实年龄并不大,他属于天才少年的范畴。一路求学从医,属于江歇父亲的忘年交。可他到底是老父亲心态,一直把江歇当他的儿子一样照顾着。

昨天他刚下飞机,就接到江歇的电话,他前因后果也不说,只撂下一句:“我想明天去温家提亲,你有时间吗?”

如果不是他这些年珍藏了些好茶好酒,还真不知道这一大早去哪里买些能拿上门的礼物。

虽然江歇开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金老师还是气鼓鼓地剜了他几眼。

金老师的夫人坐在他身边,穿着剪裁考究的旗袍,头发梳成髻,端庄秀丽。

她见丈夫像个钻牛角尖的孩子,无奈地笑了笑,握着金老师的手说:“江歇这不是看你忙到没空才一直没说吗?提亲这么关键的场合请你,这不更能彰显出你的重要?”

大概是夫人的话语起了安抚的作用,金老师没再板着脸了,他看着身上这身出自夫人之手的手工西装,眼里映上笑意。

郑砚浓在副驾驶,侧身全程围观。他万万没想到,这才出门没多久,就被按头塞了一嘴狗粮。

真是人生艰难。

那种吵吵闹闹和安抚,让他意识到心里空掉的那块尚未被填平。他连忙望向窗外,看着街景向后退去,不肯让外露的情绪被别人看到。

此刻的温家,也正忙碌。他们一家人喜静,平日除了家政会按时过来做清洁,家里并没有请固定的员工。

但为了今天的排面,温若锦从自家五星级酒店里调来了几位高级服务人员。除此之外,温若锦的宝贝厨房也不得不借给了大厨,他今天不便下厨。

穿着西裤和马甲,温若锦站在衣帽间里,任由岳蓉拿起一条又一条领带比划着。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他为人父这么久,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合。

一想到他的宝贝就要成别人家的了,淡淡的哀愁,在心里扩散。

商场铁娘子岳蓉就比他要淡定地多,一早就换上了早些年专门找人订做的改良旗袍。

孩子的嫁娶是人生的必经阶段,她许久之前就想明白了。如果温琅嫁,她就安排的风风光光。如果孩子不愿意,她就陪着她一世无忧。

耳朵上戴着澳白珍珠做成的吊坠,祖母绿一小块镶嵌在耳针上。岳蓉做好了十足准备,至少绝对不让婆家人看轻了去。

最终挑选了一条淡蓝色的领带给温若锦,岳蓉垫着脚给他系上。

“别人家是嫁女儿,我们家是多个儿子,这么划算的事,你愁什么?”说完,岳蓉拍了拍温若锦正紧绷着的背。

昨晚温琅有些感冒,心情大起大落之后小风一吹,有些头疼。她吃了药就睡下了,虽然心里有事,但到底没能抵抗住药力。等她醒来,外面已经阳光明媚。

着急地跳下床,她随便用水抹了一把脸。她这么着急并非想到江歇他们要来,而是到了这个时间,还没带黄油出去。

从房间跑出,温琅身上还穿着加绒家居服。长袖长裤的款式很保守,但和大宅里精心准备的每个人相比,过于随意了些。

她穿着地板袜从二楼跑下楼,还没顾得上问她父母在哪,门被打开了。

江歇身边站着金老师夫妇,郑砚浓在他们身后拿着大包小包。他们都在大门打开时,第一眼看见了脸上还带着水渍的温琅。

要完。

温琅一动不敢动地站在原地。

江歇见温琅没穿鞋,两步跨了进来。从玄关给她拿了拖鞋,蹲下身放在她脚前。

见服务人员站在一旁,江歇侧头道:“能帮忙取一条毛巾吗?”

温若锦和岳蓉从二楼下来,他们没想到江歇他们来的这么早。见江歇给温琅拿来拖鞋,又监督着她把脸擦干净,温氏夫妇相视一眼。

这样的女婿,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岳蓉把温琅拉到身后,连忙招呼起客人来。

“小江,不给阿姨介绍介绍?”说着,服务人员给每位来客送上拖鞋,让大家从寒冷的室外进到屋里。

江歇闻言,视线这才从温琅身上挪开,他走到金老师身边,指着他们夫妇说:“这位是家父生前最好的朋友,这位是金老师的夫人,他们二位照顾我多年,待我如父如母。”

江歇不曾说过这些,金老师也是第一次听他这么介绍他和夫人。

说不高兴那是假的,这么多年的照拂,没白瞎。

温若锦看着年龄明显小一些的金老师,不由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运气还真不错,白捡这么好一儿子。

岳蓉见温若锦还站着,连忙把他拽过来,揽着他的胳膊说:“这是温琅的爸爸,他不善言辞。”

听岳蓉这么说,温若锦连忙露出憨厚的笑容。

对于金老师来说,他对眼前这对夫妇第一印象不错,所以岳蓉说什么,他自然信什么。只是这句不善言辞在江歇和郑砚浓听来,就有些心情复杂了。

不善言辞的人能随随便便用三轮谈判将江氏的半壁江山纳入囊中?

只是想起温若锦如刀般锋利的言辞,江歇就觉得温家人可能对温若锦的定位有什么误解。

温若锦继续维持憨厚人设,不太自在地指着客厅招呼大家坐下。点心和热茶跟着奉上,完美符合金老师的喜好。

趁着长辈们相谈,江歇把红了脸的温琅拉到一边。

“怎么了?这么慌张。”江歇站在水龙头前面洗手,温琅抽了一张棉柔巾候着。

“我起晚了,黄油还没溜呢。”温琅想起过于懂事的黄油,就有些心疼。

听救助站的志愿者说,黄油可能因为大-小-便的事和前主人相处的不太好。

它在室外都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在室内,宁愿憋着都不愿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排|尿。所以按时溜它,很重要。

“它现在在哪里?”江歇一听是黄油的事,连忙问。

“我刚就是下来找它的,结果没想到让你的家人看到我啥都没准备的窘迫。”怎么说父母见面都是万分重要的场合,她这算是没留好第一印象,太可惜了。

“你不管什么样,我们都会喜欢你。”见温琅皱着脸,江歇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说完,江歇牵着温琅找黄油。黄油肯定不会跑出门,只能在家里。

当他们推开客用卫生间的门,见黄油正缩在角落。

黄油自然也看见了他们,甚至微微发抖。

温琅看了看马桶,算是明白黄油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自行解决了。

江歇去找服务人员清洁,温琅蹲下身平视正害怕的黄油。她把手才放在黄油的脑袋上,它便低声‘嗷呜’了一声,低下了头,像是在说对不起。

温琅双手抱起它的脑袋,笑着说:“哇!黄油,你真的太棒了。我知道你聪明,但是没想到我们黄油能在我无法照顾你的时候,一下就想到最正确的办法。”

黄油眼里湿漉漉地,它以为会遭到的毒打并未到来,反而收到了温琅的夸奖。

“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以后哪怕我们不在,你也能好好照顾自己了。”温琅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江歇去而复返,把温琅对黄油的话听了大部分。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温琅的侧脸。她的语气连同表情都很温柔,缓缓道出的话,带着十足的耐心。

这就是被他深爱的人,热爱值得热爱的一切。

江歇正陪着温琅,小辈们不在,长辈的交谈也挺顺畅。郑砚浓坐在茶台前安静泡茶,格外乖顺。

“温先生,江歇这孩子虽然话不多,但你把女儿交给他,绝对是能够放心的。”金老师很少和江歇好好说话,但在温若锦和岳蓉面前,他的夸奖就没停过。

“他医术很好,未来不可限量。”金老师也知道,和温家比,江歇的职业和能力有些不对等,但该说的,他还是得明确说出口。

“他父亲和母亲就恩爱了一辈子,在这样的家庭里,江歇的绝对继承了父母的深情。”金老师说到这,接过郑砚浓递过的茶。

他夫人一看他说的差不多了,接着跟上:“对于求娶,我们自然会拿出十足的诚意。”

说着,金夫人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些文件,里面清楚地标着不菲的聘礼。

“这些都是给温琅的,算是婚前财产。虽然江歇的父母不在了,但是我们也不会亏待她。”金夫人举手投足都透着清秀端庄,这让岳蓉对她的感觉很不错。

她并未接过文件,而是拉住了金夫人的手:“我们又不是按照彩礼来衡量好坏的,不要这么紧张嘛。”

把金夫人喜欢的茶点向她所在的方向推了推,岳蓉接着说:“其实江歇我们很早就认可了,不然也不会任由他和琅琅交往。”

“两家人见面,只是希望在孩子们婚前认识认识,之后成了一家人,自然是要多走动的。”这句话也说在了温若锦心上,他认同地连连点头。

他们虽然无法和故去的江家夫妇见面,但是看了金老师和他夫人,温琅的父母便也放下心来。

金夫人有一句话没说错,长辈和父母的风格,对孩子性格的养成起着很大的影响作用。

江歇的人品,他们是认可的。之于感情方面,有那么多好的范例在身边,也自然不会差。

等江歇带着换好衣服的温琅过来,两方的交谈已经结束了。

温若锦对江歇说:“此前你转让给我的江氏股份,在你和琅琅婚礼当天,我会全都转回到琅琅名下。以这种方式还给你,你会介意吗?”

江歇本来就没有考虑过收回股份,听温若锦这么说,他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这些股份里,也有你父亲早年间的打拼。虽然你人不在商场,但是该你守护的也一点都不能被别人强占了去。以后你的靠山就是我们,不要怕。”温若锦放下了不善言辞的人设,很坚定地拍了拍江歇的肩膀。

岳蓉说的没错,他不是嫁女儿,而是多了一个儿子。对孩子们好,是父母应尽的的责任和义务。

岳蓉跟着说:“现在江家至少一半都是你的,以后必定不敢有人敢轻易欺负到你头上。如果有,就告诉我们,收拾无良之辈的事,我们很擅长。”

金老师和夫人,看着岳蓉,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来。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士,霸气外露时格外威严。

温家正温馨一片,在晟庭花园齐聚的莱恩合伙人们,也正热烈的讨论着。

她们刚醒来,穿着睡衣,未施粉黛。几个人窝在肖娆的被窝里,就温琅要结婚这件事踊跃发言。

“礼金的话,看各自经济水平,温琅也小气的人,所以千万不要逞强。”说这话的时候,肖娆专门看了方栀言一眼。

眼前这个背负巨债的女孩,一毛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但是对于朋友,她宁愿自己多辛苦,也从不吝啬。

乍一接收到肖娆的目光,方栀言不自然地笑了。她原本的想法是再接一些兼职,给温琅包个大的。

“至于咱们公司这方面,我打算多给她批几天假。”肖娆不化妆的时候,特别显小。她顶着娃娃脸脸说着女王范十足的话,怎么看怎么反差。

“我的假期可以分给她几天吗?”日语小姐姐打算继续深造,在此之前,她得铆足力气挣点钱。这样看,年假和她无关,不如转赠。

“我的也可以!”方栀言跟着举手。她从进入莱恩,一次假期都没休。对于贫穷的她而言,时间是最公平的馈赠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休假的。

“行啊。”肖娆点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接下来几个月,咱们要减肥美容,然后在温琅的婚礼上,成为最给力的伴娘。”葡语小姐姐仔细记录着大家商讨的结论,期间不忘补充。

“我给健身卡、美容卡里又充了钱,你们随便用。”肖娆认同这一点。

“至于晟庭的房子,”说到这,肖娆环视着这间承载她们五个人太多太多回忆的宿舍:“不管你们以后是出嫁还是去到别的地方,这里我会一直保留。这里将一直是你们的避风港和家,随时可以回来。”

听她这么说,几位合伙人连忙把肖娆扑倒。能遇见肖娆,何尝不是她们的幸运。她们原本平平无奇的人生,有了她的带领,立刻不同。

她给出了她们太多太多,让她们知道,不管是谁,都能通过奋发和向上,争取到不输给任何人的人生。

中午,温家人和江歇一行人一同用餐,才坐到桌边,江歇便主动承担起为大家剥虾的任务。

他三两下除掉虾皮,动作行云流水。他把第一只虾放进了岳蓉碗中:“阿姨,吃。”

岳蓉看着碗里的虾,又看了看江歇,笑着问了句:“怎么,不给你改口红包,你就不改口了?”

这话让江歇不由停住手里的动作,稍事反应了一下后,又赶紧剥了一只给岳蓉:“妈,吃虾。”

岳蓉满意地点头,给江歇夹了一筷子水煮肉说:“你也快吃,虾自然有人处理。”

温若锦自然明白,他就是这个人。便无二话,低着头行动了起来。

给了岳蓉,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江歇又剥了好几只,给在场的长辈们人匀了一只。

“爸妈,我敬你们。”席间,江歇举起水杯,和温若锦和岳蓉喝了一个。

他虽然不能饮酒,可是手里的茶杯容量很大,也算是用这种一饮而尽的方式表达诚意了。

等他咕咚咕咚把一大杯水灌进肚,岳蓉从一旁拿出一张卡递了过去:“爸爸妈妈很开心,这是给你的零用钱,快收下。”

见江歇这边进展不错,郑砚浓便也放下心来了。他这么多年也就江歇这么一个挚友。见他幸福,他自然开心。

饭后,长辈们还有说不完的话。温琅和江歇便打算带着黄油出去遛弯,郑砚浓打着消食的借口跟了去,实则是不想被长辈们继续按头塞狗粮。

江歇带着黄油在草地上玩耍,郑砚浓和温琅站在树下躲太阳。

犹豫好久,郑砚浓对温琅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乍一听他这么郑重,温琅反倒有些不自在了。误会的造成并不是他故意的,当时肯定是很生气的,但至少她和江歇现在很幸福。

没等温琅说什么,郑砚浓接着说:“江歇是一而再再而三被伤过心的人,无论是家庭还是成长,都让他少了些安全感。”

郑砚浓很了解江歇,他看着正和黄油笑着追逐的好友,心中感慨良多。

“请你好好照顾他,爱他,在你们大婚之前,我会送上一份豪气冲天,让绝大多数人羡慕,并且诚意满满的礼物。”他说完便离开了,背影里透着几分落寞。

他的事,温琅听江歇提过几句。错过挚爱,令人惋惜。

温琅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送上祝福:希望郑砚浓此后能认真对待感情,然后找到能陪他共此生的人。

江歇从未发过朋友圈,但在这天,他破天荒发了一条状态。自拍图片中,他蹲下搂着温琅的肩,温琅则抱着黄油的脖子。

他只配了一个字:家。

黄油贴着温琅的腿走着,江歇站在温琅的另一边。他们趁着阳光大好,准备多走走。

江歇握着温琅的手问:“关于婚礼和蜜月,你有什么想法?”

温琅正眯着眼,享受阳光亲吻面庞的感觉。听江歇这么问,她想了想。

“蜜月的话,我肯定能申请到好多好多假期。”温琅说到这,展开双臂,试着用这种方法显示出她有多么慷慨的假期。

“但是你的话,肯定放不下病人吧。”在江歇无数个加班的夜晚,温琅都安静陪着。

眼前这个人,对眼科的热爱,是深入骨子里的。他可以在实验室里一呆就是一天,反复重复着早就刻在心里的手术步骤。他也可以牺牲自己的时间,只为了多看几个病人。

他是天生的医者,心怀无私。

江歇并未反驳,却也不想让温琅委屈。

“我们不如一年约定一个到两个地方,这样的话,我也是可以接受的。”温琅朝江歇露出甜笑,那笑容里有着她的退让和理解。

“那第一个地方,你想去哪?”江歇想了想,打算先从第一个地方开始着手安排。他想把每一天都充分利用起来,想要给温琅创造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

不过其实只要是身边人陪着,哪怕什么都不做,他都觉得幸福。

“德国。”温琅脱口而出:“我想去看你学习的地方,想吃你吃过的食物,想看你看过的风景。”

只要是关于你,都是极好的。温琅看着江歇,把一月朔风下的他,清晰地印在心里。

“好。”

他们继续朝前走着,各自的影子和黄油的交汇在一起。日子悠长,却因为有了彼此而注定不同。

***

清明这天,江歇一早带着温琅去给父母扫墓。想想温琅第一次来时,江歇正一个人对着墓碑沉默。

这次来,他们牵着手。抱在怀中的花朵,是温琅精挑细选过的。墓园的风很大,江歇挡在温琅侧边,他把鹿皮手套分给温琅一只。

“我从来没想过,办个婚礼会有那么多事。”温琅说着,带出几分哀怨。早知道这么麻烦,她就不办了。

江歇见她抱怨,笑着挠了挠她的手心:“你是爸妈的宝贝,他们自然想要给最好的。”

其实江歇不说,温琅也是清楚的。她是温若锦的女儿,就这个身份,都让她无法逃开过程繁琐的准备。

衣服试了又试,化妆师都挑了好几个,主题和花朵,烟火和喜糖,虽然都可以交给婚庆公司,但是岳蓉却还是忍不住全程参与。

她加入进去,其实无异于让所有人都参与。因为她选择困难,所以大家便得跟着表达意见。

单是喜糖,温琅就跟着岳蓉吃了二三十种巧克力。如果不是她是吃不胖的体质,这会儿怕是早都跑到角落里去哭了。

眼看就要到达墓前,温琅有些紧张地站住脚:“怎么样怎么样,我今天穿的。”

温琅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娃娃领,百褶裙摆。黑色贝雷帽戴在头上,长发柔顺地披散着。

“很美。”江歇亲了亲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落下肯定。

温琅深吸一口气,紧抱着花束。大步迈到墓前,蹲下身来。江歇把棉垫放在她膝下,温琅便跪了下去。

“爸爸妈妈你们好,我是江歇的妻子。”温琅眨眼的速度快了起来,当她极度紧张,便会这样。

把花束放在墓碑前,温琅拿过打扫用品,开始清洁。

“谢谢你们保佑他平安长大,谢谢你们让他热爱医疗事业,热爱这片土地。”温琅仔仔细细擦拭墓碑,口中的话并未停下。

“希望你们看见他幸福,也会幸福。”说完,温琅把带来的水果和点心,整齐摆放。

整个过程里,江歇都没说话。他一直陪着,给温琅递这个拿那个。

温琅朝着墓碑磕了几个头,额头有些微微发红:“我们以后会很幸福,请你们认可我。”

话落,墓旁的花树上飘下了一朵小花。那朵小花,稳稳地落在了温琅的肩上。

风吹过,花树的枝叶发出柔和的响动,像是对温琅刚刚那句话的肯定。

从肩上取下小花,温琅站起身来:“我们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朝着墓碑又鞠了一躬,温琅后退站在江歇身边。

江歇半蹲着,用目光摩挲白色的墓碑。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其实我曾经一度是恨你们的。”

这话一出,温琅不由瞪大双眼。

“我恨你们成全了彼此,却扔下了我。”江歇的十指交叉放置胸前,脸上表情淡淡。

“我一个人背负着比别人多出好多倍的孤独长大,说不介意,肯定是假的。”江歇说到这停下了,温琅靠近,手放在他肩上。

“但是直到遇见她,我才明白。有的时候,为了一份情为了一个人,真的可以生死不顾。”江歇说完,拿起一块绿豆糕,掰成两半,给了温琅一块。

“你们没有带我一起走,大概是预见我迟早会遇见属于我的爱人吧。”说完这句,江歇把绿豆糕填入口中。

“谢谢你们,也请你们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幸福。”说完,江歇站起身。

他牵着温琅离开,身后花树摇摆。

直到他们离开墓园,包裹周身的低沉才少了些。温琅见江歇虽然释怀,但情绪并不高,当即有了决定。

“我们要不要做一件叛逆的事?”温琅饶有兴味地看着江歇。

“比如?”看她笑容里带着几分俏皮,江歇伸手摸了摸她的前额。

“比如我们不管手机,不管婚礼,去过二人世界!”说着,温琅拿出手机,换成了飞行模式。

江歇刮了她的鼻尖,直接拿出手机关机。

“所以,想去干什么?”江歇拉着温琅的手,摩挲她柔软的指尖。

“好久没看电影了,要不去看一场电影?”温琅说着,报出了几个电影名。

说走就走,江歇开着车,带着温琅专门挑选了一家离家远的影院。温琅连了电影院的wifi,跟着买了票。大概是假日,取票点排着队。

温琅指着队伍说:“我去取票,你去买些零食,一会见。”

和江歇分开,温琅挑了一队跟着。今天赶上某电影首映,虽然排片量很大,却还是人多。

眼看温琅身前就只有一个女孩在取票,胜利的号角即将吹响。温琅拿出手机,调出取票码。可她左等右等,身前的女孩子却还是没有完成取票。

温琅不由走到她身边问:“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正拿着手机的女孩子回过头,带着几分英气的长相,出现在温琅眼前。

她留着齐耳短发,眉型利落。

“我手机快没电了,取票码怎么刷都刷不出来。”她带着几分苦恼和歉疚回答。

“我有充电宝,借你!”温琅二话没说,从包里把小巧的充电宝递了过去。

温琅率先取票,给女孩子手机充电的时间。把手机从快要关机的濒死状态拉回来,她跟着取票成功。

见她要扯下充电线,温琅连忙摇手说:“我也看这一场,你可以看完再还给我。”

女孩子闻言,连忙把手机号留给温琅:“我叫顾念,一会散场如果没遇见,就给我打电话。实在太谢谢你了。”

温琅喜欢她说话时那种自带的亲切感,也喜欢她极有感染力的笑容。性格真是让人喜欢。

“好啊,那就散场见了!”温琅说完,拿着票去找江歇。

经过检票,温琅走进电影院。江歇手上抬着爆米花和奶茶,空不出手牵她。

找到座位,温琅刚坐下,却发现顾念也在这一排,只不过她们俩之间隔了一个空位。

“好巧!”顾念正拿着手机发微信,听见声响一看,竟然发现是温琅。

灯光熄灭,电影开始前,各式广告宣传片开始轮番播放。温琅对某些耳熟能详的广告口号都快能背下来了,所以压根懒得看屏幕。

直到巨幕上出现了烈火燃烧的片段,连同温琅在内的观众们,把目光投了过去。

烈火随着风腾起几米,直面火情的消防员们看起来特别危险。如同按下了暂停键,一个穿着橘色防火服的消防员,出现在画面中。

“每年,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森林火灾,是由人为原因造成的。”五官线条硬朗的消防员,有着不同于江歇的气质。他看起来坚毅果敢,一身正气。

他的声线略显低沉,一字一句极富磁性。

“森林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绿色家园,请大家爱护森林,树立正确的防火意识。”他说完,字幕上显示了几个字:森林消防宣。

“这个森林消防小哥哥有点帅。”影院里,不少人看过后都发出了这个感慨。

“我对森林消防的了解不多。”温琅凑到江歇耳边,轻声说。

“我们可以之后专门去了解去关注。”江歇说着,把爆米花拿到温琅手边。

电影就要开始,一个人姗姗来迟。他走到江歇身边,低声说了句:“打扰了,借过一下。”

黑暗里,江歇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却觉得声音特别熟悉。

他起身让人进去,然后那人在对温琅说了句‘不好意思’后,坐在了温琅身旁的空位上。

顾念见电影就要开场,便带着几分依依不舍收起手机。她刚坐正,就有人坐在她身边。

她侧头一看,原本低落的情绪立刻被惊喜接替:“林森!”

林森点了点头,把手摊开在顾念面前。顾念二话没说,就把手放了进去。两个人十指交握,把注意力放在了电影上。

身边这个人明明说没办法来,所以顾念哪怕失落却还是接受了。可到底,他还是来了。

顾念感受着林森的大掌包裹着她,心里因为这个动作涌出一阵阵的甜。

他的手要粗糙的多,可是很温暖。他曾将她从危险中带出来,这双手有力而可靠。

当大家都沉浸在电影情节中,断网的温琅成功错过了许多人的艾特。

珠宝设计师郑砚浓刚刚在官网上公布了他的最新设计。这次的设计,是和扬名国际的婚纱设计师共同完成的。

这顶叫做‘唯你’的新娘头纱上,镶嵌着品质颇高的钻石。这些都是郑砚浓这些年辛苦积攒起来的。

大小不同的钻石被点缀在手工头纱上,根据花纹的排布和设计,耗费了不少心血。

经由钻石点缀,头纱看起来特别浪漫唯美。不俗气,却足够壕。

郑砚浓在微博上表示,这顶头纱,是他送给挚友新娘的礼物。希望他们百年好合,余生如钻石般纯粹而闪耀。

他实现了他的诺言,给了温琅一件绝对用心,诚意满满,让许多人羡慕的结婚礼物。

电影散场,温琅和江歇站起身。顾念和林森跟在他们后面,直到走到方便说话的空地,四人才停下脚步。

温琅一直在和江歇讨论剧情,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林森。直到顾念叫她,她才回头。

看了看站在顾念身边的人,温琅不由发出‘咦’的一声。

她看了看眼前这个带着十足硬汉气质的男子,又想了想电影播放前的公益广告。

顾念见她大大的眼里充满了很多问号,笑着点头说:“没错。”

“好神奇。”温琅不太好意思地回了一句。

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出现在大幕上的人又出现在眼前的事。

“充电宝,谢谢了!”顾念物归原主。

温琅接过,朝她摆摆手。

林森见温琅要走,从双肩背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递给顾念。

顾念心领神会,把手里的纸包给温琅递了过去:“这是自家炒的干果,你拿去尝尝,就当解我燃眉之急的小小心意了。”

温琅看着牛皮纸包,便没再推辞。她递给江歇,和顾念说了再见。

从电影院出来,室外阳光璀璨。温琅看着三五成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恍如隔世。

“饭后要不要回高中看看?”记忆跳回到十年前,温琅突然很怀念。

江歇揽着她的肩说:“正合我意。”

“你说,如果我们高中时期就喜欢上了彼此,现在会有什么不同吗?”其实温琅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不代表她没想过。

江歇闻言,沉默了一下。

之后他很认真地做出了回复:“有些故事的开篇早晚,不一定会影响结局。虽然这么说有些片面,可是如果那时候遇见,我们依旧坚持成长和保持独立,那我们就还是我们。”

温琅看着他,缓缓点头,对于江歇的话,她认同。

改变故事的是相爱过程中的彼此,如果初心未变,那么一切都只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花花世界,人生复杂,但,唯有你不可取代。

一经拥有,此后余生都是限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