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歇看着空空如也的戒指盒,眼中浮出些许惊愕。

香水味还残留,证明郑砚浓来过,并且刚离开不久。他那么喜欢邀功,不可能放下就走。

他之所以离开,很可能是因为戒指被发现,在他无法挽回的情况下,仓皇逃跑。

细想之下,这个能让他惊慌失措的人,就只能是温琅了。

想到这,江歇轻声叹出一口气,看来定好的计划要稍微变一变了。

他假意在办公室里踱步,实则在观察。看来看去,把目光投到了休息室。

他看着那扇门,唇边的无可奈何多了几分,接着轻声呢喃了一句:“连求婚都要和我抢吗?”

温琅贴在门上,因为江歇时而接近时而远离的脚步声而忐忑不安。她打算等江歇一走进休息室就把人扑倒,之后二话不说,直接给他戴上戒指。

摸了摸放在大衣口袋里的圆环,温琅无声给自己打气:你可以的!

之所以温琅想求婚,是因为那份遗嘱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从未意识到,原来在江歇心里,她的分量会那么重。

他名下的财产,对温琅而言只是一堆冰冷的数字。但她却也明白,江歇孑然一身,除了这些,他一无所有。

他把他的所有都留给了她,不论她是否正要放弃,也并不打算继续爱他。

想到这,温琅的鼻子微微发酸。他总是这样,安安静静不声张,却为她考虑了所有。

在过去漫长的暗自喜欢中,温琅自然也憧憬过江歇向她求婚的场景。但是到了此刻,她的想法却变了。

不管是谁先开口,只要能彼此相守就好。江歇为她做了这么多,也该到她有所表示的时候了。

门外,江歇轻咳两下,这声响把温琅的脑内剧场打了个粉碎。她捂紧嘴巴放轻呼吸,继续听着。

“我现在就要下班了,明天是假日,如果没什么急诊,我打算休息一天。”江歇正在和导诊台的同事通话,他故意加大了说话的声音,只为让温琅听见。

“对,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好,谢谢你,也祝新年快乐。”说完,江歇放下听筒。

温琅听江歇要走,连偷听都顾不上。这和她计划好的,明显不太一样。她正犹豫要不要追出去,却从门缝里看到室外灯熄了,接着传来关门声。

温琅因为这一连串的动作,彻底傻了。按照江歇的习惯,他一般下了手术,会先到休息室换身衣服再走。

但是,怎么今天他没有进来?

顾不上细想,温琅跟着追出去。当她打开门,楼道空空如也。追到电梯,显示正在下行。

她是彻底赶不上江歇的脚步了,一想到这,温琅站在原地跺脚。

她求婚的念头来的突然,连基本的准备都没做。此时冷静下来想想,过于草率。

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拖鞋,温琅彻底放弃了追上去的念头。就她这身家居服配棉拖鞋,怎么看都不应该和求婚联系在一起。

收起一时失落,温琅打算回家从长计议。

当她走到医院大厅,才发现外面不知时候下起雪来。

大片大片的白从天空落下,室外低温让雪花堆积。

拉开门,温琅裹紧大衣,试探性地踩在台阶上,拖鞋果然打滑。

她出来的急,连车都没开。跨年夜,外加下雪,她认命般地打开网约车软件:前方等候78位。

正踟蹰,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她头上。熟悉的气味袭来,温琅抬起头。

江歇站在她身边,单手插着口袋,公事包挂在手腕上。

“你来怎么不告诉我,难道是在谋划什么?”江歇唇边挂着浅笑,眼中灼灼,看向温琅,明显意有所指。

温琅下意识抓了抓右手边的口袋,底气不太足地说:“我也是路过,见你不在打算回去。”

江歇把视线落在她脚上的毛绒拖鞋,他用鞋尖蹭了蹭说:“路过?”

温琅嘴巴微张刚想解释,哪想寒风钻入口中,剧烈咳嗽了起来。

轻拍着温琅的背,江歇见她连围巾都没戴,眉头微皱。捏了捏她的耳朵以示惩戒,接着,江歇从脖子上把带着些许体温的围巾取下,将温琅裹了个严严实实。

“走吧。”江歇揽着温琅的肩,朝外走去。见好就收,生怕怀里的人儿炸毛。

他没再追问,让温琅松了一口气。只要戒指在,她的底气就在。想着,她又隔着衣料,捏了捏口袋。

江歇从刚刚就注意到了她这个频频出现的小动作,唇角微扬,心里当即有了结论。

江歇的车停在无光角落,坐进去昏黑一片。温琅一上车,连忙打开座椅加热,今天实在是太冷了。

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显示屏上,一时不察,被江歇勾住脖子。接着,他伴着些许霸道将她带入怀中牢牢抱住,倾/身吻了上去。

温琅的手撑在座椅之间,这样的姿.势让她不得不伸直腿绷着腰,重心向前倒,几乎是贴在江歇身上。

缠/绕的气息带着偏高的热度,换气时洒在彼此脸上。温琅不由自主向后仰,而江歇伸手用力揽住她的腰,断了她的退路。

他的手顺着温琅的腰向下,如有似无的触碰,让皮肤上开出一朵朵自带热度的花。

逐渐没了自我,温琅回抱住江歇的脖子,回吻着。

直到江歇收回手,温琅这才察觉她鼻尖和额头沁出汗来。

带着尚未平息的急促呼吸坐回座位,温琅不敢抬头看江歇。如果不是车内空间有限,他们很可能已经……

江歇把手放进口袋,不动声色地发动车辆,他看着温琅红透的脸问:“要去吃些东西吗?”

温琅连连点头,却又生出些苦恼:“这个时间段,应该处处爆满。”

“去家附近的便利店吧。”江歇说着,踩下油门。

“好!上次吃的那个小蛋糕,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虽然没了浪漫的餐厅,但温琅对便利店的好感度也是很高的。

她就是这么容易满足,江歇侧头看了她一眼,她亮晶晶的眼里,盛满了对食物的憧憬,毫无介怀。

雪越下越大,他们的行车速度并不快。温琅被车里的温暖包裹着,不由生出几分困倦。

等车子到达,江歇扶着她推开便利店的门。

此刻,店内除了店员别无他人。大家都去了各式餐厅,这里在今天稍显冷清。但这正合温琅的意,感觉她和江歇包场了。

直奔正散发出阵阵香气的关东煮,温琅看着咕嘟咕嘟翻滚的热汤,咽了咽口水。

“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温琅毫不犹豫地挑选,而江歇则走到甜品区给她拿被她心心念念的乳酪蛋糕。

暖和的牛奶,加热过的便当,可爱的蛋糕,外加成堆零食。温琅看着眼前的这些,格外满足。

只要是喜欢的食物还有中意的人,无论在哪里饱餐一顿,都令人心中喜悦连绵。

“吃吧。”江歇拆开饭团外包装,递进她手里。

温琅也没客气,接过便吃了起来。两个人是真的饿坏了,大口大口消灭着食物,几乎无话。

等温琅把最后一颗牛肉丸吃下肚,用餐结束。

江歇把垃圾收掉,接着拿出湿巾,给温琅擦了唇角,之后还把桌子擦到发亮。

又想起求婚,温琅打算开门见山。

她嘴巴刚动了动,却被江歇顺势扔进一颗糖。甜丝丝的味道融化在口腔,让温琅又打消了吃东西求婚的念头。

“手机,我用一下。”说着,江歇朝温琅伸出手。

温琅想也没想,便把手机递了过去。江歇的指纹早已录入,解锁都无需她动手。

也不知道江歇在操作什么,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没等她细看,江歇手机响了。他接起说了几句,结束通话后站起身来:“琅琅,有人让我去挪车,你坐在这等我,正好可以看看我刚刚给你安装的app。”

温琅冲他摆摆手,不疑有他。接着点开图标,想看看江歇到底给她装了个什么东西。

点开红色的图标,开屏画面紧随其后。温琅细看之下,才发现竟然是她和江歇各自的照片。

被漫画化的照片,让温琅微愣。快速闪动的照片,几乎囊括了他们从高中到现在的每个阶段。

等动画结束,界面清爽的页面上,出现了两个选择:给温琅|给江歇。

她稍微犹豫了一下,点开了第二个选项。接着,列表里跳出整齐排列着的若干个日期。

起初,温琅没有从这些按照先后顺序排列的年月日里看出什么。

但当她随意点开一个,便明白了这究竟是按照什么排列:根据她给江歇写信的日期早晚。

被她点开的这一封,是她寄往德国的第一封信。当时虽然想说的话有一箩筐,却怕江歇反感,所以下笔时并未说太多。

“听说江歇同学考上了心仪的医学院,恭喜!大学生活即将展开,祝你生活顺利,目标达成。”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字体被录入,温琅看着,不由脸上发热。

她跳出这个选项,继而回到主页面。打开‘给温琅’这个选项,里面也是按照时间顺序。

她仔仔细细看了看,又回忆起刚刚点开的那封信的日期。接着她找到列表里相同日期的选项,点了进去。

她寄出的信,呈图片显示。接着,她在这封信下面,看到了江歇的回应。她双击图片,放大字体,接着,江歇的声音从手机传出。

他不但手写了回信,还录制了音频

“温琅同学,谢谢你给我写信。空了许久的邮箱,终于收到了来自国内的第一个问候。”虽然回信明显是江歇后补的,可他的语气和心态,却还是极尽所能地向那个年月的他靠近。

“也希望温琅同学好好学习,祝你所想所愿都实现。”

温琅退了出去,接着又点开了一封。图片上是明信片正反面,风景来自某景点。

内容有些看不清,图片也因为时间太久有些褪色,可江歇的回应却很鲜活,精心挑选的回礼明信片正面,是温琅喜欢的风景。

“你去的地方很美,银杏叶让秋天的美更为优雅。这一张冬天的德国新天鹅城堡送给你,希望哪天你能亲自来看看。”

温琅翻阅信件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近乎贪婪地妄图看完所有回信。

她都不知道,江歇会送这样一个惊喜给她。她只当这些是过去,而他明显想通过这种方式永久保存下来。

正想着,温琅的手机响了,接起,是来自于江歇的视频通话。

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温琅接通了视频,画面中,江歇正撑着伞,在雪地里走着。

“琅琅,这是我欠了你十年之久的回信。很抱歉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它们。此后,我和你之间的点点滴滴会通过这个app一直保存下去,直到生命终结。”雪花被风吹着,飘落在江歇脸上,接着飘白融化成水,顺着他的侧脸滑下。

“我…我很喜欢…”温琅的话还说完,眼睛却先红了。

她激动地站起身,把手伸进口袋。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给江歇戴上戒指了!

只是任她怎么摸,口袋空空,应该在里面的戒指,不知所踪。

见她表情发生了变化,江歇扭转镜头。接着他摊开手,手心里正躺着两枚线条简约,可细节独一无二的戒指。

“你什么时候……我……”温琅一脸见鬼的表情,她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戒指又是什么时候、怎么拿走的。

“温琅,你能不能不要和我抢这个求婚的机会。”江歇说着,脸上出现了几丝无可奈何。

“虽然我明白你非我不可——”这句调笑带着几分玩笑意味,江歇唇角也跟着高高翘起。

温琅闻言,恼羞成怒,正想挂断,却听江歇继续说着:“我们俩的感情中,你给我的仪式感更多。你知道我需要什么,然后就会想各种办法给我什么。相比之下,我缺乏浪漫,总在接收,却没有给你什么回礼。”

从一开始,温琅就总在给江歇惊喜,一个接着一个,让江歇逐渐沉溺其中。

“虽然是你先喜欢上我的,但在我眼里,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甚至你排在我之上。”江歇的话,在风雪中听起并不太清楚,可他的温柔,温琅接收到了。

他唇角的笑意清浅,可眼里炙热。没有过度修饰,而是把心中所想全然说出。

“请把这一生一次、意义非凡的求婚机会留给我,好吗?”江歇一直走着,说完这句才停下。他看向镜头,唇边笑意蔓延到眼底。

温琅又怎么会拒绝,她点了点头,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温琅,你知道成年人的视网膜有多大吗?”江歇看着镜头,见温琅眼里泪光闪闪,他的心悠地软了。

“大约是2500平方毫米。”温琅看过相关文献,依稀记得。

“你对我的喜欢,横跨十年。如果你问我到底有多爱你,我的答案就是这个:大概2500平方毫米。”江歇说着,把手机装进了口袋。画面一下黑了,温琅看不到他的表情。

风雪呼啸声持续传来,温琅起身朝窗外看着,却并未见到江歇的踪影。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视网膜虽小,但它决定一个人能否看到。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对我的重要性,而我则希望,因为有这份爱我目光所及之处,有你。”

说完,江歇拍了拍黄油的背,它被郑砚浓开车带到温琅所在的地方。

郑砚浓牵着它,走到温琅所在的窗前。

它口中衔着一张灯牌,上面写着:“让我用余生的每个十年,爱你疼你,守你护你。”

温琅走出便利店,她蹲下身摸着黄油。紧接着,温琅在黄油的项圈上看到了一个用红绳捆着的小纸卷。她解开一看,是一份简易地图。

“这里是?”江歇的通话并未挂断,温琅问出了口。

“这一次,换我来等你,来的路我已经一步一步走过。如果你愿意,我等你。”江歇说完,切断了电话。

温琅必然是不会拒绝的,她低头研究地图,接着,郑砚浓走到她身前。

“给你。”他手里拿着一支花,一个手提袋。

温琅打开袋子,里面放着一双鞋。她换下拖鞋,继续朝前走,黄油跟在她身边,如同保镖。

过了马路,温琅又被迎面走来的人塞了一朵花。

“小姐姐,你所期待的,就在不远处哦。”

就这么一路走着,一路收着花,雪花停止飘落之时,温琅终于走到了约定地点。

江歇背对着她站着,背在身后的手里,也拿着一朵花。

温琅刚刚数了,她一路走来,收到了九朵花,而江歇手里着一朵,是第十朵。

她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接着,四周骤然亮起。

江歇回过身,走到温琅身前。躲藏在四周的人,也聚拢了起来,温琅看到了莱恩众人,父母,还有曾在第三医院工作过的同事。

江歇把最后一朵花交到温琅手里,接着单膝跪下。温琅见地上还有雪,正想叫他起来。却因为撞上了他眼里的深情,而说不出话来。

“爱是有魔力的,遇到你之前,我并不理解这句话。”聚拢过来的亲友,都安静不说话,不忍打断这美好的时刻。

“谢谢你十年前选择了我,而十年后没放弃我。”江歇说着,把手里这最后一朵花递给温琅。十,对于他们而言,意义非凡。

“之前我曾错过你的毕业典礼,你的升学仪式。错过了你的实习期,你的生日。错过了你第一次发工资,错过了你艰苦的创业期。”

细细算来,过去十年的损失,不可估量。

“这些错过让我恨不得重来一次,只为能够早早进入你的生命。”说到这,江歇的声音有些起伏,听起来并不稳定。

“但抛开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我特别想告诉你的话是:请把余生交给我,让我不再错过。”

众人听见这句话,不由鼓起掌来。过去的已经过去,更重要的是珍惜当下。

跟着,江歇执起温琅的右手:“温琅,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么一大段话,让温琅泣不成声。

她凝望着江歇,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口:“我何其幸运,能够等到暗恋成真的一天。”

暗恋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心酸并且容易赔本的感情,正是深知这一点,温琅才格外珍惜和江歇在一起的每天。

这是幸运,如同上天恩赐。

“你是我藏在心里的山地玫瑰,经过漫长的休眠期,度过无法经过阳光照射的冷静期,等到专属的季节,终于苏醒。”这就是温琅送给江歇山地玫瑰的深意,花的每个时期,对应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往昔。

温琅说完,鼻音渐浓,眼泪一颗跟着一颗:“谢谢你在偌大的世界里选择了我。唯你是我的不可取代!”

过去十年,温琅小心翼翼守着江歇,漫长而难熬的暗恋,她和江歇之间的关系如同进入了毫无进展的休眠期。现实给了温琅一个又一个困难,让她无法把喜欢说出口。

但是看似不见天日的冷静期终究过去,当她和江歇在有着永恒夏天的热带岛屿重逢,让这份沉甸甸的喜欢苏醒,焕发生机的新篇章就此打开。

他们有过误解,有过争执,被外界或者彼此造成的误会险些吞噬一切。

但还好,他们谁都没有放弃。兜兜转转之后,成为彼此间唯一不可取代的那个。

见温琅伸出手,江歇把戒指戴在她手上,他高悬的心到这一刻终于放了下来。

他飘摇许久的人生,终于稳定。

起身把温琅环在怀中,江歇在温琅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的妈呀!娆娆,我要哭。”方栀言由衷为温琅开心,有这么一个人陪她共度余生,何其幸福。

其实她早已泪流满面儿不自知。

肖娆相比之下要冷静的多。她拿出手绢替满脸泪痕的方栀言擦脸,把她眼里的羡慕看得清清楚楚。

“想要收获感情,就要迈出一步。像你总是这么畏首畏尾,只有羡慕的份。”肖娆虽然嘴不饶人,可还是从包里拿出气垫,给方栀言仔仔细细地补妆。

其实她心里又何尝不羡慕,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互相伤害后还能回到原点。

‘唯你’这两个字,对她而言,过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