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陵城,烈日笼罩,大地被炙烤着,万里无云。

天空湛蓝似画,偶有清风掠过树梢,刮起一阵热浪。

白檀就像只被海浪从海里掀到沙滩上的螃蟹,浑身上下冒着热气,嗓子眼像是塞了个火球。

她赶紧跑去学校外面的小卖部买了瓶白桃气泡水,从兜里翻出张十元的递给老板,白檀拧开瓶盖,濒临死亡的螃蟹终于被一口清凉挽救了回来。

她仰着头,瓶子上那层薄冰被她掌心温度融化,顺着手臂滴到脖子上,打湿了白色圆领校服。

“同学,硬币行不行?零钱不够啦。”老板拉开抽屉,里面没有几张纸币,只有一打没拆封的钢镚儿。这不是刚开学嘛,没准备这么多零钱,放假的时候店里的零钱被他存银行去了。

“行呀,”白檀喝了半瓶水,终究解了渴,她慢悠悠把瓶盖拧了回去,笑容灿烂:“正好放学坐公交车。”

老板笑了:“同学,以前好像没见过你,高一新生?”从一打钢蹦里抠出六个,他数了数,放在柜台上。

“不是啦,我高二了哦,刚从一中转过来。”白檀收起柜台上的硬币,握在掌心,她眨了眨眼睛,调皮道:“以后还请老板多多关照哦~”

她是标准的杏眼,外眦角钝圆,眼瞳黑沉,眼神干净清澈,带着几分清纯娇憨。

“噗嗤……”

老板被她逗乐,连连笑道:“好,那同学以后也要多照顾我的生意哦,买高考习题找我,我给你打九点五折。”

“哇,什么时候一毛不拔的温老板也这么大方啦?”一身黑色运动短衫浑身淌着汗的男孩拍着篮球进来,球落在角落,他也没去捡,熟稔的拉开冰柜门,拿了瓶汽水,然后侧头问:“阿洐,喝什么?”

“矿泉水就好,谢谢。”温润悦耳的声音由远及近。

白檀循声望去,身穿白色运动服的男孩正朝她走来,他发梢带着湿意,手腕上戴着白色护腕,脸上笑容明朗,让人如沐春风。

黑短衫男孩站在冰柜前把矿泉水扔了过来,白檀避躲不及,在她认命准备好被砸的时候,耳边听到男孩细碎轻笑。

横甩着飞过来的矿泉水瓶被男孩抓在掌心,白檀杏眼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眼神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孩。

男孩被她反应逗笑,眼睛笑弯成月牙儿,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同学,你还好吗?”

然后对从她身后慢悠悠走过来的男孩说:“吓到女孩子了噢,下次不要这样扔了。”

“知道了,你又不是接不住,打篮球的时候你可没质疑过我传球不行。”嘴上虽然这么说,黑短衫男孩还是对白檀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同学,差点误伤到你,这样,你想吃什么我请客,你看行不行?”

白檀现在才回过神来,她和幸洐离得很近,鼻间能闻到男孩身上清冽的柠檬草味,十六岁的女孩有些脸热,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不用啦,没有打到我。”

她往后退,撞到柜台玻璃边角上,胳膊吃疼手下意识松开,手里的钢镚儿洒了一地。

“同学,你没事吧?”是温老板关切的声音。

“啊?没事……我没事。”白檀有些晃神,她鼻尖始终萦绕着淡淡的柠檬草清香,她觉得今天真是太热了,耳后升起一股燥热之意,她又想喝水了。

幸洐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钢镚儿,有一枚被压在角落的篮球下面,他抓起篮球塞黑短衫男孩怀里,然后把手里的钢镚儿还给握着白桃气泡水水瓶满脸不知所措的女孩。

“同学。”幸洐背着对门口,与白檀面对面,他伸出手。

白檀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呆愣愣的伸出右手,男孩低低笑了声,然后缓缓松开手。

钢镚儿有序地从他手里凌空掉落在她白嫩的掌心,两人的手一上一下,隔着两三厘米。

最后一个钢蹦落下,幸洐收回手,温柔看着她道:“下次小心。”

白檀点点头,正要说好的时候,就听男孩笑着补充道:“再遇到这个人要记得躲开。”

“阿洐!”黑短衫显然不满兄弟在女孩面前败坏自己名声。

白愣呆呆看着他,好半晌才乖巧的“哦”了声。

男孩付了钱,跟老板说了几句话,然后和黑短衫男孩说说笑笑往校门口走。

“苏同学就这样,毛毛躁躁的。”温老板嘀咕了几声,然后问白檀:“同学,没撞伤吧?唉,下次我得在这几个边边角角装几个防磕碰的了,祖国的花朵这么娇嫩,可不能在我这有点损伤。”

“没事没事。”白檀手里的钢蹦还带着男孩掌心余温,她觉得脸上有点热,出了小卖店,站在校门口的大樟树下,喝了几口冰凉的气泡水才把心中的燥热压了下去。

她吸了吸鼻子,那股柠檬草味道还是疯狂往鼻子里钻,她苦着脸,叹了口气,把六枚钢镚儿随意揣进黑色校裤兜。

他叫什么来着?

阿洐?星?醒?幸?

哪个来着?没听清哎。

今天开学第一天,时间比较松散,也不用正式上课,就是熟悉下教室环境认识下新同学就行。

她拎着水瓶慢吞吞往白色教学楼走,隔着老远就能看到教学楼外墙印刷的红色校训——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白檀随便看了两眼,没过片刻就忘了。

天气实在太热了,希望教室里有风扇。

她之前把书包放在座位上就跑出来买水了,都没注意教室里面什么样。

教室在五楼,白檀气喘吁吁爬到三楼,趴在栏杆上宛若咸鱼。

白色的校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学校没规定要剪短发,她头发长度堪堪及肩,发丝黏在脖子后面有些难受,她从裤兜摸了半天,没有橡皮筋。

叹了口气,又继续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上来,她看了看,教室里稀稀拉拉几个人,还能听到老旧吊扇吱呀吱呀转动的声音。

回到座位上,她把只剩一口水的瓶子塞进课桌,侧身拉开书包拉链想找绑发带。

在书包翻了半天,指尖才勾到发圈,她略微低头方便扎头发,连旁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等她扎好头发了,抬头就看到一个好看的后脑勺,真的有人光看后脑勺就知道一定是个好看的人,连头发丝都自带光环。

之前来教室旁边座位没人,班级的座位都是并排挨着的,两个座位挨一起,中间留个过道。

白檀座位靠墙,想出去就得和同桌打招呼了。

但她现在还不想出去,也暂时不需要打招呼。

想到这,她松了口气。

同桌好像睡着了,正好不用打扰他。

她也趴在课桌上,脸贴着新发的书本封面,滑溜溜的硬封触感凉丝丝的,还挺舒服。

墨香味充斥鼻间,她嗅了嗅,很喜欢闻这种书墨香。

但伴随着墨香的还有别的味道,她闻了闻,好像是……柠檬草味道?

白檀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在小卖店遇到的白色运动服男孩,那个温柔的存在。

吊扇在前桌头顶上,转速不快,白檀枕着手臂,半抬着头盯着风扇,心想说不定这个吊扇比她年纪还大。

她有些害怕这个老旧且掉漆的吊扇会掉下来,但又贪婪的享受着这抹盛夏凉意。

前桌是个女孩子,没穿校服,她转头就对上白檀有些懵懂的杏眼,见她一直盯着头顶,也往上看,然后开始打招呼:“你在看什么?”

“啊?”白檀突然回神,这才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在数它一分钟能转多少圈。”

女孩有些好奇,问她:“多少圈?”

白檀轻声道:“……忘了。”刚才被前桌一打岔,脑海里一片空白。

女孩挠了挠头,知道多半是自己的原因,她想了下,从书桌里翻出一个乳酸菌面包,放在后面桌上:“今天中午食堂不管饭,你先垫垫肚子。”

她见白檀面生,没在学校见过,应该是个转校生,对校规也不了解,面对白檀疑惑地目光,她解释道:“开学第一天先是熟悉下同学,然后就是数学测验。”

“谢谢。”听到中午食堂不管饭,白檀婉拒的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她看着书本上的乳酸菌面包,突然想到妈妈也给自己书包塞了吃的。

白檀又侧过身拉开书包拉链,摸了半天摸到一个塑料包装袋,她笑意盎然,把袋子拽了出来,塑料袋放在桌上,她解开,对前桌的女孩说:“抓一把!”

前桌看她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白檀急了,拆了颗牛肉粒放嘴里,包装被她攥在掌心,她指了指桌上装满零食的袋子:“礼尚往来呀。”

前桌这才明白过来,女孩笑容清浅,伸手在袋子里随意抓了一把,然后说:“谢谢啦,新同学。”

这个新同学太可爱了。

见她抓了一把塞兜里,白檀才拆开她给的乳酸菌面包,咬了一口,酸酸的。

白檀笑容凝滞,前桌嚼着牛肉粒,看出端倪:“新同学,你不喜欢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