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欢才清醒过来,包裹全身的痛楚比昏迷的时候更清晰,就像一张逐渐收紧地由利刃编织的网,勒进血肉刺入骨中,让他无法逃避。

 他咬牙慢慢睁开眼睛,发现置身一间简陋的小屋中,而且,竟然还躺在一张床上。

 虽然他能感觉到自己赤裸着身体,但是身下铺着破旧却柔软的褥子,身上也盖着棉被,给予他难以想象的温暖和舒适。

 是在做梦吗?从没有做过如此的美梦,欢赶忙又闭上眼睛,但愿这个梦不要醒来。迷迷蒙蒙中欢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一些人絮絮叨叨的抱怨,欢渐渐明白这里大概是仆人们住的院子。

 他已经回到大将军府了,太好了,又回到了那个温柔的主人身边。忽然他又害怕起来。他为什么会睡在仆人们的房间里?作为一个卑贱的奴隶主人房间的地板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难道主人已经厌恶他了?把他随便赏赐给了某个仆人?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欢禁不住哀伤的落泪。但是主人的决定是不会更改的吧,作为奴隶他必须服从,他应该认命。

 说不定过一会儿就要伺候新的主人,他还是抓紧时间面对现实吧。欢又躺了一会儿,攒足一些力气掀开被子,翻身滚到床下,挣扎着爬到墙边,蜷缩起身体。

 等新主人进来的时候,他要立刻跪在地上才行,然后再尽量用身体满足主人的要求,这样可能就会少受一些折磨了吧。

 寒冷和伤痛让欢无法睡去,奇怪的是感觉不到饥饿,难道昏迷的这几日有好心人给他喂吃的了?正在思考时,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几个人的样子。

 欢有些绝望地咬紧嘴唇,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今晚是否能伺候那么多人。房门被推开,欢努力地跪好在冰冷的地面上,等待着厄运降临。

 “欢,你怎么跪在地上?”梁非惊奇地问。五天前欢被送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没有人认为他还能活下来。

 但是梁非没有放弃欢,甚至为欢请了大夫用了药。他不能让欢就这样死掉,因为他发现没有欢的日子他的心好像空了一块,他承认他在牵挂欢,一个卑贱的用身体取悦主人的奴隶。

 梁非一度怀疑自己病了,总是想起欢苍白凄美的脸和流动着浓浓哀伤的双眼,欢的柔弱让他心动,欢偶尔显露出的神秘气质让他着迷。

 他为了能让欢好好的养伤,特意让人在仆人居住的院子里腾出一间空房,除了欢还从没有一个奴隶享受过这样高的待遇。可是欢刚一醒来居然就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赤裸的身体微微颤抖好像极为恐惧。

 他又在害怕什么?欢不明白主人的意思,主人是在责备他这样卑贱肮脏的奴隶没资格待在屋里,应该跪到屋外去吗?欢犹豫着,他现在一阵阵眩晕,恐怕没有力气立刻爬到屋外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哀求道:“对不起,主人,我这就出去。”梁非知道欢又想歪了,只好苦笑着吩咐侍从把欢抱回床上。

 他拉过棉被把欢伤痕累累的身子盖好,温柔地道:“你现在暂时住在这里,我命令你乖乖的躺在床上,尽快把伤养好。”

 原来主人没有抛弃他,欢高兴的几乎忘记了伤痛,心中涌动着莫名的快乐,这就是幸福了吗?他要赶紧好起来,然后才能用身体好好的伺候主人。又一日早朝,皇上突然问起梁非一件事情。

 “梁爱卿,你可知段凌霄因何获罪?”

 “段凌霄居功自傲意图谋反,死有余辜。”梁非虽然不信这个说法,但是也不敢对皇上的英明提出异议。

 “很多大臣都以为朕是怕段凌霄功高盖主,找了这样的借口将他除去。”皇上顿了一下语气一转“其实说段凌霄谋反也不为过,他通敌叛国有证可循。

 四年前段凌霄已经领兵攻入澜国腹地,甚至有传言说他曾经生擒了恰好外出游猎的澜国君主。如果他当时趁机一鼓作气完全可以攻陷澜国,让我赤国从此一统天下。

 谁知他却莫名其妙的又退回边境,按兵不动。朕猜测他可能与澜国的君主制定了秘密协定,收了不少好处。

 朕见他之后的一年里不思进取,就把他调回京中,有收回兵权之意。段凌霄却顺水推舟遵从了朕的旨意,不用朕再费什么力气,他就已经完全沉迷酒色享乐之中。”

 “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皇上英明果断,提前斩除隐患,高瞻远瞩。”梁非附和道,虽然入朝为官不过三年,但是自幼在宫中为太子伴读,耳濡目染多少知道皇上爱听什么。

 皇上听了梁非的话十分顺耳,喜滋滋地道:“段凌霄与澜国的秘密协议很有可能留下书面的文件,这关系到我赤国的利益,另外他应该从澜国带回不少宝物。

 朕前几日命你抄没他的家产,你现在应该已经统计清楚,你再仔细查对一下看是否能找到线索。”梁非明白皇上打着查找秘密协议的幌子,其实真正感兴趣的应该是澜国贿赂段凌霄的那些宝物。

 梁非也很好奇,抄没平远候府的时候他粗略地看过财产统计,并没有发现什么珍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打动了段凌霄,让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战功,背叛了国家的期待呢?

 下朝后,梁非立刻拿著名册去库房查对了一遍从平远侯府抄没的家产,金银珠宝玉器古玩在梁非看来没有什么稀奇,同是贵族出身的段凌霄应该不会被这些俗物轻易收买。

 梁非又去了一趟平远侯府,撕开门上的封条,满院萧条,房间里更是凌乱不堪。

 值钱的东西全部被翻出抄走,剩下一些破烂桌椅歪倒在地上。梁非不经意地在一间卧房的床脚地上发现一把折扇,可能早就掉在那里,主人懒得捡。

 梁非弯腰拾起,抖落尘土,是普通竹质扇骨不曾镶金饰银,只是刻了一行古字:醉梦枕江山,谈笑弄干坤。随手打开,素白的扇面上山高水阔,意境深远,正合了扇骨上刻的字。

 落款没有年月,只是一枚朱红色的印章:昭华,看来就是题字的人。如此的豪情气魄,洒脱不羁,绝非庸碌之辈,普通的文人墨客或许画得出这样的山水,却是不敢留这等俯视天下的词句。

 观画之笔法品句中含义,这个昭华应该是才华不凡身份显耀的王公贵族才合情理。

 赤国的贵族中似乎没有叫这个名字的,而且这把折扇被毫不在意地丢弃在普通侍从的房间角落,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这大概是段凌霄掠夺来的战利品,因为看上去不值钱,段凌霄又不喜文墨,那扇骨上龙飞凤舞的古字他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就随便赏给了某个下人。

 得到折扇的人很可能不识字,否则若是看得懂字意一定是不敢用的。梁非拿着扇子走出房间,在日光下又仔细看了看,发现竹质的扇骨上有细细的自然纹理,像缠绕的流云飞烟,隐现淡紫的光芒,原来这扇骨是澜国特产的紫纹竹所制。

 那么此扇原来的主人昭华很有可能是澜国人了。会不会与段凌霄通敌叛国的证据有什么瓜葛呢?

 又在每个房间里搜索了一遍,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秘密协议的书面材料更是没影子的事情,就算段凌霄真的与澜国签过协议,也一定是收藏在极为隐秘的地方,必须多找些人手花几天时间,掘地三尺,认真搜索才行。

 于是梁非决定明天上朝的时候再恳请皇上多给些时间仔细调查。折腾了一整日,梁非带着那把折扇疲惫地回到府中。

 用过晚饭又把折扇摊开在手中坐在床头仔细研究了一会儿,仍然一无所获。欢恭顺地跪在梁非脚边,身上穿了一件粗布罩衫,烛光下衬着脸色更加苍白,但是他却在微笑。

 因为自从养伤的日子,主人就对他温柔宠爱,每天都给他吃的,伤好以后还让他睡在主人温暖的卧房里,给他毛毯盖还允许他平时穿着衣服。

 就算是需要欢的身体来满足欲望,主人也再也没有使用过暴力,尽量轻柔让欢的痛苦降低到最小程度,甚至每次都会吻欢的嘴唇,表达炙热的情感。

 欢感觉到今天主人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主人研究得如此疲惫?欢瞥了一眼,一种异样的熟悉涌上心头,不像是这三年见过的东西,难道是三年之前见过的物品?他禁不住盯着主人手中的那把折扇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