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西王宫。

太后驾崩。

这是外传的说法,纵使太后身上有明显的刀伤,满身猩红,也还?是被称之为“病去”。

宫人小心翼翼地抬走了太后的身体,进行清洗,更衣,描妆。

这大约是这位尊贵了一生的女人最?后的体面了。

官员见一切有条不紊,没有多加逗留,死人总归是晦气,因而只看了几眼便退了出去。

殿门开了又合上。

随着步伐声渐渐远去,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那个原本“病去”的人慢慢睁开?了眼。

一侧的奴才扶着她坐起来,很快,一名宫人打扮的人走过来,“得罪。”

话音一落,立即剪开了腰腹处的布料,着手?清理伤口。

太后垂眸看了一眼,轻轻叹息了一声。

心腹询问:“太后可是担心陛下起疑?”

“他不会起疑,”太后像是察觉不到痛感一般,说,“他的心头大患可不是本宫,是本宫身后的势力。”

“本宫一死,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他只想要这个死讯罢了。”

太后视线渐渐落向门边,外面的光透过窗纸进来,留下隐约而又斑驳的影子。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时白泽鹿还没有像现在这般,敛去一身的锋芒,收得干干净净,无害而又柔弱,像是轻而易举就能够折断,如同养在王室里头最娇贵的那些仅供人观赏的花。

没有人会对现在的她起警惕心。

人都喜欢这种不具威胁的东西。

但几年前时,她还年幼,远不像现在这样,纵使平日里装得再像,在一些偶尔的时候,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天生的锋利感。

朝将军将她教得很好,为她塑造了一身将门的根骨。

但是很可惜。

这身傲骨不该存在于一个公主身上。

但根骨这种东西,不是简单地要挟、伤害就能够摧毁的。

需要?无数次的拆卸、粉碎,才能够重新为她输入另一种观念。

王室该有的观念。

太后其实也记不太清那个时候她犯了什么错误。

但是什么样的错误,是真的还?是假的,对太后而言,并不重要?。

那只是让她有了一个更加冠冕堂皇的措辞而已。

“要?听话,泽鹿。”

她弯下腰,温柔地抚摸着小泽鹿的头,“既然做错了,就要受到惩罚,对吗?”

小泽鹿不吭声,一言不发地跪了下来。

“你学乖了。”她笑了笑。

“你知道本宫向来偏袒你,总会允你一点特权。”

她慢慢直起身,示意一旁的奴才,而后,小泽鹿抬起了头,平静地望着她,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宫人拖着小泽鹿往屋里走,她们动作熟练而粗鲁,似乎抓着的不是人,而是牲畜。

在那么一瞬间。

她从小泽鹿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不是恐惧,也不是麻木。

更像是……希冀泯然后的空荡。

“太后?”

心腹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她眼睫垂落下来,看着腹部的伤口,说:“本宫运筹帷幄这么多年,到最后,真正关心本宫生死的反倒是最恨本宫的人。”

心腹迟疑道:“太后是说小殿下?”

“但是若不是小殿下,您也不会……”

太后轻声说:“她刀还?是收了一分。”

“只可惜……”

“可惜什么?”心腹问。

“可惜她不是因为本宫那番话心软了,”她无声地叹息,“有人把她从牢笼里放出来了。”

牢笼?

心腹满面疑问,却没有问出口。

太后似乎也没打算再说。

“这天下要?变了。”

-

展西边境。

沙场之上一片兵器交接声,忽然,一道嘶哑的吼叫响起来。

“救命!”

“我?要?死了!”吴深捂着染满猩红的胸口,“我?完了!我?完了!”

“怎么办啊?我?还?没娶妻呢?我?连女人都还没有过呢,完了完了完了,我?痛出错觉了,我?居然不觉得……”

吴深一阵鬼哭狼嚎,还?没说完,张凛径直走过来,手?探进他胸口里去,连皮肤都是干燥的,别说伤口了。

“哎哎哎,别乱摸啊你,我?重伤呢,你又不是大夫……”

张凛收回手?,“你没受伤。”

“一会儿让我?伤势加重……嗯?”吴深低下头,也伸进去摸了摸,“咦?我?是说怎么不痛。”

吴深干笑了两声,只觉得空气都是尴尬的。

张凛懒得搭理这个怂包蛋,转身正要走。

余光不经意一扫,他动作停了下来。

“你看啥?——他娘的偷袭你小爷我?”

吴深抬起剑,挡住背后的一击,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去和敌人友好交流了。

解决完后,他走到张凛身边来,也跟着他一块张望,“你看什么……王后?!”

后半句音量陡然提高,令周围正在交战的连骑营兵都是一震。

“王后?!”

“王后回来了?”

“在哪里在哪里,让我看看!”

刚才还?有来有回地打着连骑营兵,在这一刻,像是被战神附体了似的,以最快的速度一招制敌,纷纷围了过来。

倒在地上还?没原地去世的敌人:“……”

很难说是被羞.辱了还?是被玩.弄了。

一群人围过来,望着远处马蹄之下掀起的尘土。

马车渐近,众人分辨出来是王后的马车后,全都精神了。

这场来自敌军的偷袭,本来是南水与北元你一剑我?一剑的友好互动,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北元的连骑营突然不讲江湖规矩,强行变成?了连骑营单方面的暴揍南水兵。

总之在王后的马车回来时,这场北元的暴……反击已经结束了。

“小心伏轼。”

千清扶着小王后下来,一回身,正要吩咐人准备晚膳,就看到了一群围过来的连骑营兵。

他从他们身上看到了那群狗奴才特有的殷勤劲儿。

千清:“……”

白泽鹿一抬眸,就见面前众人望着她,眼眸亮得惊人,仿佛看见主人归来而摇尾的家犬。

白泽鹿:“……”

-

夜色降临,屋外寒风萧瑟。

千清端着药碗进来,返过身关了门,才往里走。

“等会儿再看,小泽鹿,乖,先把药喝了。”

白泽鹿从舆图前抬起眼来,看见来人,眉眼弯了弯,“夫君。”

“在呢,”他走过来,把舆图往边上推了推,“看这么久,怎么,想打一场封神战?”

“不是。”

她笑了笑,抬起手?,很轻地摸了一下他唇角处的皮肤,“想和夫君早些回家。”

叮——

瓷勺落回药碗里,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空气有一瞬间,流转出了滚烫的暧昧。

千清侧身将药碗放到了桌上,而后低下头。

外面风雪交加,屋内烛火摇曳。

唇舌交缠间,千清含糊不清道:“嗯,早些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当然有番外,番外应该能有个一两万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