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风雪积攒到了一定程度,树枝似乎是终于承受不住那重力,一点风吹草动,积压的雪便落了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么?”

白泽鹿低声问。

她半阖上眼,看不出是何情?绪。

直到怀里的人因为无力而往下坠。

她低下头,看见那个贯穿自己从幼年起所有梦魇源头的人,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自称是她母后的人,也像行文?一样,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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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逼.宫,在洗清属于太后的施力以后,便不叫逼.宫了,它会被冠上一个更为好听的名?字。

太后的势力分布很广,有位置高到连白珩此刻也奈何不得的人,也有一些虽然无关紧要却又在关键时刻能用上的人。

虽然太后死了,但她所代表的那一势力却不会立刻瓦解,那些人也不会在短暂的时间内倒戈,至于是杀还是作为己用,那是白珩该做的决定了。

“想问什么?”白泽鹿偏过视线看向白珩。

“你……”

白珩刚要说什么,目光触及到她身前的猩红,沉默了一下,“先擦一擦。”

“无妨。”白泽鹿说,“我?很快便出宫了。”

白珩步伐一顿,“你要去哪?”

“兄长糊涂了,我?现在是展西的王后,自然回到展西去。”

白泽鹿捻了一下指尖,回忆起了方才在殿内的事,眸色渐低,有些出神。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近乎恍然的空落落的感觉。

“你可以留下来。”白珩忽然说。

白泽鹿微微抬眼,收回思绪,唇边带了一点浅淡的笑意,“留下来做什?么呢?兄长。”

不等白珩开口,白泽鹿说:“我?留下来,便是第二个太后了。”

白珩望着她。

“你方才想问我为何会帮你么?”

白泽鹿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风雪飘着,寒意似冰刃般刮在脸上,带起一阵刺痛感。

“一敌三不止需要卧薪尝胆的毅力,还要有破釜沉舟和背水一战的勇气。”白泽鹿看着呼出的热气在半空渐渐消散,平静道:“纵使都有,还得做好九死一生的准备。”

“天时地利人和,有一处决策做错,就会命悬一线。”

白珩眉间轻拧,明显不怎么相信这样的说辞。

战起的那一刻,他就收到了自己这位皇妹的坦言,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参与到这些权斗之?中,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谁让那位位高权重的太后要将朝家唯一的女儿带进宫里来呢。

她那时起便同他有了联络,他也才知在京都底下令他寝食难安的那支军竟不是顾相的,在五年前便已为她效力了。

而那支所有人都馋涎的军,她借给?他了。

白珩不知道她是和谁通信,又是以什?么方式做到的,但他这么多年以来,夹杂在太后和顾相之间步履维艰的经验告诉他,她帮他是因为她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或是借他之?手去做什?么事。

她能够隐瞒这么久,不可能是单单为了报仇或是离开展西这么简单,很可能和顾相一样,是为了推翻展西原来的政权。

但不知为何,她突然终止了所有的谋划。

她放弃这盘棋了。

尽管白珩不知道原因,但他心底里却松了一口气。

内忧外患下,能少白泽鹿这个敌人,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步伐声一路向着宫门而去。

白珩抬起手按了按深锁的眉心。

而后,他听见身边的人轻声喃喃:“太危险了……”

他动作微顿,侧眸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底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毫无缘由的。

——是因为谁么?

因为有谁在等她,所以她才不打算谋划那个所谓的绝处逢生了么?

……是展西的皇帝么?

白珩唇动了一下,而后抿直,脸部线条微微绷紧。

片刻后,他慢慢松懈下来。

“我?送送你。”

“不必了,皇兄。”

皇兄。

白珩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再?坚持。

茫茫白絮纷飞,他站立在原地,看着那个人一步步往宫门而去。

她没有回头,大约也从未留恋过这里。

她不会再?回来了。

白珩想。

这偌大的王宫,只剩下他了。

“陛下,外面风雪大,可要先回殿里避一避?”

身侧撑伞的宫人问道。

白珩抬起眼,看着飘落下来的雪,伸出手,接了满掌,合上,又松开,雪融化,变成冰凉的水流下。

总归是抓不住的。

从来如此。

“回吧。”

白珩收回了视线。

然而走到一半时,不知因何,他停了下来。

宫人不明所以:“陛下?”

白珩回过身,远远地望着那个人影,然而风雪渐起,视线里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再?也看不见那个人了。

“没什么,”白珩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吧。”

-

白泽鹿从王宫出来以后,遇到了负责城军的领头。

两人对接了后续的事情?,白泽鹿连后路也没有给?自己留,将兵符递给?了对方。

其实这后路也没有什?么用了。

战争已起,展西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要这兵符,恐怕到以后也没什么施展的余地了。

“殿下是要离开展西了吗?”

将军问道。

白泽鹿看着不远处停着的马车,那马车的帘布不动声色地撩起了一点儿弧度,可能主人觉得自己做得非常隐晦,但因为这场大雪,茫茫一片白里,一点其他的颜色就会极其鲜艳,那抹暗金纹边几乎是瞬间就暴露出了那人的身份。

她的唇边扬起了一点隐约的笑意,“嗯。”

“我?应该不会回来了,”她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若是有一天你见到了朝将军,那时,若你还记得我?,便帮我?向他带句话。”

将军抱拳道:“末将在所不辞。”

白泽鹿静默了一会儿,眼睫微微向下,敛去了眸底的情?绪,轻声说:“便告诉他,我?不等他了。”

将军微微一愣,回道:“定不辱使命。”

“去吧。”

白泽鹿没有再?看他。

将军低头行?礼,再?抬起眼来时,看见自己为之效力的殿下正往那不起眼的马车走去。

有人远远地便下了马车,他看不太真切,只觉得对方身形高大,服饰虽是玄底,但似乎材质上乘,不像寻常人家所用。

那人迎向殿下,像是眼里只瞧得见她一般,一分一毫的余光都不愿分给?他人。

两人相互依偎着,看上去很是亲近。

临到马车前,那人停了下来,转头似乎和殿下说了些什?么。

殿下似是笑了一下,弯身上车,

那人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虚虚搭在她的身后,似乎是怕她不小心踩空。

直到两人都进去,帘布被放了下来,里面的一切都再瞧不见。

马车很快便启程,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将军目送许久,才转身穿过宫门,往前走去。

“不是说要好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是不是临走前突然觉得让我一直在这儿等着怪可怜的,舍不得我??”

千清一边说一边掏出来个暖炉——都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竟然还是滚烫的,小王后身体不怎么好,又是这种天,他就没等暖炉放到温热就塞到了她手心里。

“烫吗?”千清还是多问了一句,虽然他拿在手里的时候觉得刚刚好。

“不烫。”白泽鹿说。

“我?就说,刚刚好,刚才看到你在……不是,我?就随便这么一猜,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了,特意让人准备的。”

白泽鹿笑了笑,体贴地没有揭穿这位正人君子。

毕竟君子从不窥探别人谈话。

“出城得好一会儿,先吃点糕点垫一下?”千清翻找着,也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个木盒。

他一边打开,一边说:“弄这么久饿了吧,先随便吃点,等出了城,回到那边,再?给?你弄好吃的。”

木盒设计精巧,点心是提前做好的,不出预料放这么久也早该凉了。

但千清还是拧着眉,似乎是有点不爽地出了口气。

他把托盘拿了出来,放到小桌之?上。

一碟接着一碟,明知道小王后吃不完,但他还是准备了很多,因为他希望小王后有更多的选择,可以不用‘因为没得选所以只好将就委屈一下’。

“这个听说做起来很费心思,不过那群狗奴才一听是要给?你做,那个殷勤劲儿……哎,怎么驾车的?你会不会驾车?再?颠一下,你就留在展西吧。”

千清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看上去与平日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在骂人的时候,他的眉眼里依旧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白泽鹿侧眸看着他,也慢慢地笑起来。

“嗯。”

她轻声说:“舍不得你。”

千清的话音一顿,转过身看向她。

那双潋滟乌眸弯起一点弧度。

被暖炉温热的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发顶处。

“要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她笑着说。

千清喉结微微滚动,半晌,才道:“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到了看一章少一章的阶段了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