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鹿垂着眼,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眸色变得极为深谙,藏着让人难以探寻的?情绪。

她闭了一下眼,忽然说:“你不应该来的。”

千清微怔,而后见到面前的?人起了?身。

她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烽火已经点燃,”她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出语气来,“这里并不安全。”

她说:“你不应该来这里,很危险。”

千清慢慢站起身,两人之间的差距瞬间调转过来,他黑眸低下来,望着她纤弱的背影。

“你就是不肯让我陪你走这一段,是不是?”

她没应声,也没有回?头。

千清咬了咬牙,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你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才带连骑营亲征的?。”

他走到她面前来,在她转过视线前,先一步扣住了?她的脸侧。

“你觉得很危险,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向我求助,是不是?”

温暖的?掌心扣在她脸侧,分明该是剑拔弩张的?氛围。

白泽鹿看着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还是心软了。

即便知道她有所隐瞒,即便心里有气,可他手上的?力?道却仍旧很轻,她只要稍稍挣扎便能躲开这微不足道的?禁锢。

可她却没躲。

“你到底是怕把我卷进这些纷争里来,还是——”千清紧紧盯着她,“你根本不敢告诉我你回?展西的目的。”

最后一句话落,空气刹那间仿佛是凝固了。

短暂的?沉默后。

白泽鹿终于轻声道:“夫君连质问都这么……”

她低下头,无声地笑了?一下。

“我答应过你,不会抛下你。”她抬起手,温柔地抚摸他眼尾处的?皮肤,“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解决这些事。”

“什么事?”千清又问,“有多危险?”

白泽鹿眉眼微弯:“只是小事,几日便好,夫君别担心。”

她没有说是什么,但?“小事”这种词,换成别人来说大约没什么,但?如果说这个词的?人是她,千清知道绝不会是她说得那样容易。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

“三天后。”白泽鹿说。

“在哪里?”

“展西王宫。”

千清瞳孔轻轻一缩。

半晌,他才道:“我送你去。”

“别担心,我……”

千清:“我会一直在宫外等你,直到你解决完你的?事为止。”

白泽鹿的话音渐散。

她安静地看着他,许久,说:“好。”

-

“哎,你们说……”吴深抱着剑,翘着腿,身子半斜着——他在学张凛的?坐姿,因为觉得这样非常像一个老兵该有的?坐姿,“王后是不是和王吵架了?”

张凛拿着块破布擦拭剑上的?血迹,抬头看了?一眼,说:“看不出来。”

“我觉得像。”

吴深边上躺着的?人说。

这位正是之前提溜着吴深的?领子,要他站稳,试图靠吼让这个怂包蛋硬气起来的人。

那时他腰腹被刺了一刀,这个位置很容易刺破腔内器官,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死法,因为不光疼痛,还会疼非常久才会咽气,但?这位兄台的运气……不能说非常好,只能说祖上应该是烧了高香的?,刚好错开了?致死点,那一刀下去竟然只是皮肉伤。

新鲜的?还经历过剧烈动作的?伤口此刻是非常疼的,不过好在疼归疼,小命是保住了。

“你也觉得像是吧?”吴深摸着下巴,像是在思考,而后忽然说,“哎,你们说,这个军功是怎么算来着?我得杀多少敌人才能混个将军来当啊?”

张凛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来,眸里闪烁着明显的迷惑。

躺着的?那位兄台也侧过头,刚要起身,被疼地“嘶”了?一声。

“别装了?,这儿没外人,”躺着的?兄台说,“咱们呢,都是看到过你哭爹喊娘说要回?家的样子的?,而且……”

张凛接道:“而且你知道当将军有多难吗?你以为是你说想当就能当的??北元几十万大军,将军却只有这么点人,大将军更是只有一个。”

吴深刚想说什么,张凛又道:“你又没背景,哦,你那点背景姑且可以当做没有,要想从兵到将,北元不是没有这样的人,有,记得今天交战的?时候吗?”

吴深点点头。

“你把他们全部杀光,可能有机会升校尉吧。”

“……”

张凛指了?指不远处的?王后,说:“等到你的?身手和骑射有王后一半好,再带兵打了?几场场以少胜多的?战,可能有机会到将军吧。”

“……”

吴深顿时安静如鸡。

张凛又指了?指那边的?王,说:“等到你身手谋略才智能和王持平的时候,你再做梦能够趁人之危获得王后的青睐吧。”

吴深立刻红着耳朵反驳:“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哟,”躺着的?兄台正想嘲笑他的?痴心妄想,刚一笑,就又是“嘶”地一声,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还没黑呢,你入梦还挺快?”

“算了?,你还是别和我说话了?,听你几句话,给我伤口扯得真他娘的?痛。”

吴深:“……”

吴深刚想恩将仇报试图用自己的?幽默风趣把躺着的?那位兄台笑死,就见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来。

他转过头来,那人手里还拿着一把椅子,正踌躇不前,一幅“我到底该不该过去如果不过去王会不会骂我如果过去王会不会骂我”的?表情。

“你干嘛呢?”吴深问。

“没干嘛,王让我去给他拿椅子。”

“那你咋还不拿过去?”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就,你看,帝后现在的那个氛围,我过去可能会被王穿小鞋。”

张凛忽然转过了?头,沉痛道:“听哥的,别去。”

忽然想起张凛曾挑衅过王后的吴深:“……”

-

三天后。

一行人快马加鞭,从展西边境赶至京都。

宫门外。

“我很快便回?。”

千清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她的披风,拢紧几分。

“嗯,”他说,“我等你。”

白泽鹿看了?他一会儿,视线从他的?轮廓到眉眼,再到唇角,一一描绘。

而后,她转过身,往宫门走去。

“小泽鹿。”

身后传来千清有些哑的?声音。

白泽鹿停下来。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下你。”

“我这辈子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

“所以……”他说,“你也别抛下我,行吗?”

白泽鹿黑睫微微垂下,良久,她轻轻应声:“好。”

话落,她不再停留,往前走去。

穿过宫门,身后的大门缓缓闭合,那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极为浓烈的?,难以忽视的?悔意。

她想回去。

她想回到他的?身边去。

她甚至已经转过了?身。

可却只能看见关闭了的?宫门,那沉重的?声响传来,她知道,想要再出去,没有那么容易了?。

在她将玉牌递给宫人以后,太后很快就会知道她回来了。

“殿下。”

一侧的宫人出声提醒。

白泽鹿慢慢收回视线,沉默地跟在宫人后面。

外面战争混乱,杀.戮四起,而宫内却平静得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穿过精心修剪的御花园时,白泽鹿心底里涌现出一种带着嘲弄的?荒谬感。

展西从来不会在意百姓的?生死,只有王权才是一切准则的?开端。

她忽然就想起了?,千清曾和她说的?话。

——“我能理解她的?做法?,位高权重的?人,很容易有这种想法——讨不到好处的?事做了?也是浪费老子精力,那凭什么要做。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会这么想,很正常。”

——“但?是我非常看不惯这种人,好像生命里除了利益,其他的?人和事都是不存在的一样,这样草芥人命和意义,根本不配坐高位,不能庇护自己的?子民,凭什么还要子民拥护你。”

不知因为什么,白泽鹿唇边有一点几不可见的?弧度。

是啊。

这样草芥人命和意义,根本不配坐高位。

不能庇护自己的?子民,凭什么还要子民拥护你。

“殿下。”

宫人停在了殿门外,“太后在里面等您。”

白泽鹿扫了宫人一眼,而后踩着一阶阶石板,来到门外,顿了顿,不知为何,忽地回过了?身,视线落在远处,只一眼,她便收了回?来,进?了?宫殿。

宫人不解地顺着那个方向看去,眉头拧着,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那不是宫门的方向吗?

宫人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就剩下俩剧情了,这文不会很长,不过我在想有一个伏笔是正文里交代还是番外里交代(或者不交代(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