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城北上为京都,南下为边境,东西靠粮仓属地,可进可退,所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沈斐越从舆图中抬起头来,看向?千清,话音一顿。

“陛下?”

千清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明显没有聚焦。

沈斐越再次开口:“陛下。”

千清抬眸:“什么?”

沈斐越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陛下担心王后兵败?”

“唔。”千清含糊不清地发出一个单音节,不置可否。

沈斐越想了想,理性分析:“陛下多虑,南水大军压在展西内,无暇顾及边境之地,不会有后援。而王后有惊人的军事?天赋,更有过人的身手,兵败的几率不过一二成,无需担心。”

千清低声喃喃:“一二成啊……”

“……”

沈斐越又道:“陛下,即便王后当真遇上意外,展西边境往后退便是北元……”

“意外。”

千清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沈斐越:“……”

千清慢慢直起身,忽然问:“王后走多久了?”

沈斐越麻木地回答:“距离王后出发到现在为止,不到两柱香。”

“都这么久了。”

千清感叹。

“……”

沈斐越懒得搭理他。

“要不我还是和她一块去吧,”千清道,“怎么说也是小王后第一次上战场,而且我这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慌得很。”

沈斐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了。

“你也觉得我应该去?”

千清试探地问。

沈斐越险些气笑了,语气里?还有点无奈,“陛下,你不顾所有将军的反对,将王后送上战场,现在目的达到,还没到两柱香,你便反悔了?”

“什么反悔?我怎么可能反悔把?小王后送上战场。”

千清立刻反驳,而后,他安静下来,慢慢叹了口气,说:“……我怎么可能后悔送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区区南水,即便和展西联合起来,她也能用连骑营打出足以封神的战来。

我只是怕,我费尽力气为她铺路,她却不想走。

我只是怕,她最后还是打算独自去走她自己的路。

我只是怕……她嘴上说着不会抛下我,最后还是抛下我。

千清揉了一把?脸,说:“算了。”

沈斐越略微挑了下眉,“你不去了?”

千清放下手,莫名道:“怎么可能,一二成的几率,这多大啊,我还不赶紧出发,马上快要两柱香了,再晚点就要追不上她了。”

“……”

兵营外。

“陛下,末将愿意为北元出生入死,第一日响应招兵时,便立下此誓,而后一路走来,从未背叛过国家,也从未忘记过自己肩上责任。”

将军一通说完,到最后才道:“陛下,您也知道,末将是个什么样的人,真不是末将不愿意借兵,主要是他们和当年陛下所带的那一批,实在是天壤之别,恐怕辱没了陛下的英勇……”

千清表示理解地点了一下头,拍拍将军的肩膀,说:“你的意思就是不给了是吧?”

“不是,末将怎么会是那个意思,末将愿意一辈子为陛下效劳。”

“但就是不借兵是吧?”千清说。

“陛下,您误会了,末将的意思是……”

千清:“哎,本来呢,我是想用你的兵做王后的后援,你要是这么不愿意的话……”

“末将的意思是为了陛下,区区五万精兵,末将在所不辞。”

那人一脸正气浩然:“陛下,请问何时出发,末将这就去调兵。”

千清状似诧异地看向?他,“我记得刚才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将军毕恭毕敬地行礼:“哪里的事?,末将为了陛下,就没有不能做的事?,不过五万精兵,末将这就去调。”

千清点点头,满意道:“我想也是,本来我来找你呢,就觉得你是这些将军里?头最忠诚的那个,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啊。”

“遵命,陛下。”

将军又是一礼,转过身往兵营里去了,利落地点兵,丝毫不拖泥带水,没一会儿,五万精兵就调出来了。

“陛下,末将等您凯旋归来。”

将军说。

“放心吧,”千清翻身上马,抓着缰绳,“就不用送了,哎,你这调的最好的那批了吧?我就知道,你是这些混球里?最聪明的那个,假以时日,大将军都没你厉害。”

“陛下谬赞,”将军闻言,便没再送,说,“末将预祝陛下此行顺利。”

千清嘴角勾了一下,用力拉紧缰绳,一挥长辫。

马吃痛嘶叫一声,登时奔跑起来。

风中传来王近乎嚣张的声音。

“那是自然。”

沙场之上,堆砌起来的尸体无处安置,浓烈的血·腥气几乎冲天,赤红之海弥漫在荒芜的草地上,不断下浸,四顾所见皆是人·体碎块。

竭尽全力的厮·杀以后,热血渐渐冷却下来,痛觉慢慢恢复,压抑难耐的闷哼响起。

这是真实的战场,将一切暴·虐和残·酷都展现了出来。

白泽鹿立在原地,手里?握着剑,有许久都没有说话。

耳边是断断续续的痛叫,眼前是成片的血·腥。

她无声地望着这一切。

再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她的反应与上一次相差甚远。

恍惚中,像是有一双手将埋藏在深渊之下的记忆拉拽而出。

她仿佛回到了那座城池。

那座……她第一次亲见战乱的城池。

隶属于展西的城池。

痛苦的惨叫在耳边回荡。

“救……救我……救救我……”

她听到虚弱的求救,垂下眼,那人唇边有猩红流出,胸膛上没入了四支箭。

她沉默着,良久,才收回视线。

在混乱中,她抬起眼,看见了远处一个应当是陌生的身影。

但她的瞳孔轻轻收缩了一下。

“……兄长。”

她的嗓音哑得几不可闻。

隔着那遥远的距离,中间有难以数计的人,她的声音又这般轻。

然而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或许血缘关系作?祟,也或许真的有心有灵犀一说。

那个身影回了头。

在那一瞬间,白泽鹿什么也忘记了。

面前如何惨烈的景象都不能影响到她了。

她想要往前走,她想要跨过这些人的尸·体前行。

白泽鹿想见他。

不是说忍一忍吗?

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你忘了我吗?

你忘记我了吗?

没关系。

没关系的,我不会质问你,哥哥。

只是,能不能……

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我快撑不下去了,哥哥。

求您。

带我离开吧。

我不想……回去。

我不想……

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家……您知道的。

那里只有数不清的杀·戮。

求您,別让我回到那样的地方。

我很听话,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成为您的累赘的。

所以,能不能别再让我忍了。

我已经……快到极限了。

哥哥……

隔着遥远的距离,那个回过身的人,给了白泽鹿短暂的希望。

而后,他收回了视线,往前奔行。

两人的距离骤然被拉得更加难以跨越。

白泽鹿本能地往前跑去。

只是那个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人海中,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被遗留在了这座战乱的城池。

太后的军队肆意杀·戮,不顾百姓也不顾朝家军。

她知道,太后在警告她,那是对她的惩戒。

也是为了抓她。

距离离开展西仅仅只剩不到十里?路。

可是那个时候,她好像忽然之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好累啊。

她仰起头,伸出手,轻轻挡在眼睛上。

“小泽鹿!”

不远处,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响起。

白泽鹿从回忆里?脱离出来,侧眸看去。

马上的人翻身而下,唇角噙着一抹笑,“我来找你了。”

那个人眉眼弯着,向?她走来。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没受伤吧?哪个混蛋玩意儿没长眼敢动我们小泽鹿?”

他拧着眉走上前来,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直到检查完,没有发现任何伤口。

千清终于松了口气:“没受伤就行。”

他这才牵起她的手,“累不累?没事,接下来我帮你收尾,小泽鹿,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白泽鹿看着他。

良久,她低声道:“不累。”

因为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一点点,红包补偿,么么

给某个吃醋读者mua一个,满意了吗?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