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因着白泽鹿而拾起的战策,也?因为她,而被舍弃了?。

千清熬了好几天弄出来的计策全都泡汤了,他望着案几上的那一堆,捏着眉心叹了口气,还是放到了一边。

得知王放弃与两国为敌的计划,季英的府里亮了一整晚的灯,抠门丞相还连夜安排人手,给城内乞丐施粥三日。

接下来的几天里,季英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神气起来,一扫往日郁色。

沈斐越求见了?千清几次,直到今日才得以面圣。

“陛下。”

沈斐越跪在殿内。

“……”

千清看了?他一眼,说:“你跪再久也?没用,斐越。”

“陛下为何改变主意?”

沈斐越从底下直起身,直直地望向千清,神色平静。

千清按了?按眼角,像是有些疲倦,“斐越,你问明白了又能怎么样。”

沈斐越沉默下来。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你早就想打南水了。”千清说,“我一直不同意,就是不想赌,北元的百姓拥戴我,我就得护他们不受战争迫害。”

“那陛下为何前几日想赌了??”

沈斐越问。

“除了小王后,谁能让我赌。”

千清摩挲着舆图的边缘,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当年打仗的时候,我一闭上眼,耳边就是他们的嘶喊,好几次打完了?撤走的时候,经过濒死的袍泽,我低头,看到他们内脏外露,手搭着我的鞋,其实都那样了,你也?知道,这种人已经没力气了?,但我就是脚底下跟坠着重铁一样。”

“我是真不想打,斐越,如?果不是小王后,我这辈子都不想碰战争了?。”

沈斐越胸膛很轻地起伏了一下,而后垂下眼,说:“王后改主意了?”

“不是,”千清合上案几上的册子,“她从来没想过要打?。”

沈斐越忽然笑了?一声,跪下来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为佳人可燃烽火亦可灭烽火。”

千清垂眸看他一眼,“讽刺我啊?”

“微臣岂敢。”

千清站起身,从座上下来,走到沈斐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在想,我现在因为一个女人成了?昏君。”

沈斐越笑道:“微臣不敢妄议陛下。”

千清慢慢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这么想,我坐到这个位置,靠的是自己。”

“我做什么决定,我有分寸,你可以不满,但别打着她的幌子来说。”

“也?别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沈斐越,我知道你去过御花园,也?知道秋猎的时候你找过她,我没提,不是我不知道,我只是懒得跟你算这笔帐。”

千清慢慢起身,收回视线,“我可以当不知道,沈斐越,别让我失望。”

沈斐越眉心轻轻动了下,“陛下说的是。”

相比起沈斐越的做派,季英作为半个文臣,反倒比他直得多。

趁着早朝的时候,季英明里暗里好生夸了千清一番,嘴脸变得极快。

“哎,差不多行了?,季某人。”

千清被夸得这张厚脸皮都有点儿受不了?了?,出声打?断了季英的那套说辞。

“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季英说,“陛下此次决策英明神武,微臣佩服。”

“……”

千清忍了?又忍,才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踹他。

虽然众臣也不知道为什么季丞相一改往日作风,居然夸起陛下来了,但这也?不妨碍他们跟风。

于是众臣也稀里糊涂地夸起了千清来。

“……”

千清偏过视线,给奴才使了个眼色。

懂事的奴才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眼神的意思,提高音量,退朝。

千清虽然自己很不要脸,但他也?很有自知之明。

这么一群人真情实意地夸他,就算他们可能没那个意思,但听上去就有点儿明嘲暗讽的意思。

于是千清早早下了?朝。

而在这些天,最战战兢兢的大约要属展西的使者了?。

从好生款待到漠然无视的态度,而后,也?就是现在,又恢复了?最初的态度。

展西的使者也?有点弄不明白现在北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再加之,他们马上就要回展西了,现下北元还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他们也有些着急了。

白泽鹿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行文送来了顾让的信。

拆开看过后,她沉默许久,将信重新折好,正要放回信封里时,忽然动作顿了顿,又重新取出来,摊开,放在了案几上。

直到千清回来。

“小泽鹿,”千清穿过殿门,扫了一眼她那单薄的衣裳,眉头拧起,“怎么穿这么少?。”

“又想生病啊。”

他走过来,习惯性地牵起她的手,而后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还挺热。”

“云起说天冷了,备了?暖手炉。”

“怪不得。”

千清把她往内室牵,“那也别在外面待,这个殿门又不能关上,风灌进来,有暖手炉也?不顶用,你这个身子,该病还是得病。”

“依夫君便是。”白泽鹿柔柔一笑,倒也?不辩驳什么。

千清视线在她脸上定格片刻,轻咳一声,说:“别勾我。”

“……”

白泽鹿顿了?顿,轻声问:“你想了吗?”

千清被这句话呛了?一下,整个耳根骤然间变得通红。

他伸出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分明是惩罚她的意味,力道却轻得很,“小泽鹿,你说你都是跟谁学的这些,没点儿好的,明知道你夫君毫无定力,还说这个。”

千清肯定道:“你故意的,小泽鹿。”

被冠上这么个“不怀好意”的帽子,白泽鹿也没恼,眉眼一弯,索性承认,“我故意的。”

“……”

千清噎了一下。

白泽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引他来到案几前,将摊开的信递给他,“顾让送来的。”

千清下意识地接过来,视线扫过信上的内容,一愣,“他这是想……”

“嗯,”白泽鹿说,“他准备了?十多年,在我被送进宫前,他便在布局了?。”

不知想到什么,千清忽然看向她,“那他有没有……”

白泽鹿似乎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摇了?摇头,说:“不完全是,我和他算互相利用,如?果将过去这些年抽丝剥茧,我或许得益更多。”

千清眉头拧了拧,唇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但又因为顾忌而强行将话咽了下去。

白泽鹿看着他,柔声问:“夫君想说什么?”

千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他为展西布了?十多年的局。”

这句话几乎是掐头去尾地吐露出来,很容易给人一种摸不清头脑的感觉。

但白泽鹿却听明白了。

一个布局者,是不可能用废棋的。

也?不可能不从她身上获取利益。

“他要北元的军事部署,还有所?有粮仓的位置。”

白泽鹿一点犹豫也?没有,便坦白清楚。

千清却被这番豪言壮语震惊了?,“自身难保了?都还想着打?北元?”

虽然他的反应和重点都有些歪,白泽鹿还是说道:“他布局这么久,是因为他不光要展西,他打?算统一天下。”

千清忍不住鼓了?鼓掌,“好想法。”

“结果十多年了,连个展西都没拿下。”

白泽鹿想了想,说:“他连太后都还没……”

千清:“那他还造个什么反?十多年了连个太后都没摆平,就想着要一统天下了?,他这梦做了?十多年都还没醒也?是个人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抖森一美会开花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