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告诉过她,要保护好自己。

不要被别人所影响。

但她没能做到。

而后,母后教她,要剔除蠢货才会有的?欲·望。

她也没能做到。

其实千清说得没错。

她已经被驯化了。

那些人把权力的?规则刻进她的骨头里,融入进去,让她习惯。

这样,纵使她偶尔会脱离规则,有了“欲·望”,或者任何不允许存在的东西。

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远离。

违背规则是一种错误。

即便,即便……

她已经打算摧毁这规则的?国度,已经有了这“大逆不道”的?决定。

但她的本能,似乎还困在这规则里。

那些将规则亲手刻进她灵魂里的?罪魁祸首,他们一日不死,她的痛苦、无数次的?梦魇、骨子里的?冷血,就一日不会消失。

但若是,将那些,和他作选择。

好像,就没办法一腔孤勇地走上那条路。

因为那条路,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来。

日色渐斜,天光暗下?去。

白泽鹿坐在案几前?写着什么,笔尖滑动得很快,字迹却很秀丽。

没一会儿,信便写好了。

她抬起头来,一侧站着个眼生的?奴才,也不知道在那候了多久了。

“顾让安排你来的?”

白泽鹿将信塞入信封,纸张折叠之间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人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行礼,说:“奴才来顶替行文。”

“有名字么?”白泽鹿问。

那人说:“奴才名初七。”

白泽鹿扫了她一眼,将信封封好,“叫行文吧。”

“是,行文谢主子?赐名。”

那人又行了一礼。

“起来吧。”白泽鹿将信封递过去。

而后,她想起,昨天与顾让起争执以后,她大约彻底惹怒了对方。

展西派来随行的?所有人全被筛查过一遍,隶属于太后的人,全被处理干净了。

她顿了顿,淡声道,“告诉他,就算他把太后的人全杀了也无济于事。”

“是。”行文接过信封,退了出去。

殿内再度安静下?来。

片刻后,云起端着托盘进来,带了一身的风尘气。

她一边放下托盘,一边碎碎念:“王后,云起给您拿了糕点来,是御膳房新做的?,说特意让您先尝。”

御膳房的厨子们惯爱研究新鲜菜式,若是试过觉得味道好,必然先送到王后这里来,已经成了习惯。

至于那个一国之主的王……不配他们花费心思。

“云起回来的路上,还听他们说起了失火的事呢,说是天气太热的原因。”

云起把托盘里的?糕点一一端了出来,放到白泽鹿面前。

“此次还惊动了陛下?呢,云起还看见李大人了。”

听到这句话,白泽鹿看了过来,“惊动了夫君?”

“是啊,云起亲眼所见呢。”

白泽鹿蹙了下?眉,没再说话。

宫殿失火,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尤其是这座宫殿偏僻,长久无人照料,加之天气原因,失火也算情理之中。

为何会惊动到千清。

如果不是凑巧,那千清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宫内有人在与外界接触。

甚至可能比她更早知道,这样才会在宫殿失火以后第一时间做出决定。

“夫君还在处理政务?”她忽然问。

云起走过来,把案几上的?冰盘撤走,回道:“这个时辰,陛下?应该还在忙呢。”

白泽鹿垂下?眼,看着她摆弄碟盘,而后,轻轻搭上她的手臂,“不必了,云起。”

云起一愣,手下?动作停下?来,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因为王后往陛下?处理政务的宫殿去了。

千清处理政务很快,能一眼提炼出奏折中的信息,迅速作出决策,这是他登基后锻炼出来的。

但他有个坏毛病。

北元有几个老文臣,惯爱长篇大论,并且通篇下?来,信息全是重复的?,有的?甚至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早就知道他们写奏折就是这个样子,但他也不知道是自己脑子?有问题还是上赶着犯贱,就是忍不住非得通读一遍,而后得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结论——他们居然真能花这么长时间去写坨屎。

白泽鹿来的时候,千清正在读那坨屎。

一张英挺的面容拧成了菊花。

“……”

白泽鹿走进来:“夫君可是收到了不好的消息?”

听到声音,那张菊花顿时舒展开来,又恢复了往日英气。

“小泽鹿,”看见她,他的?情绪收都收不住,肉眼可见地明朗起来,“过来,让你也涨涨见识。”

他展开手臂,把她抱进怀里,摊开案几前?的?奏折。

千清饱受其折磨,以己度人,觉得这应该是非常难以阅读的东西。

而后,他听见怀里人毫无波澜地说:“辞藻倒是不错,只是泽鹿看下?来,似乎没有瞧见太多的?有用信息。”

瞧瞧,他的?小王后多委婉,多会说话。

一坨狗屎都能说得尚可。

他就没那么委婉了。

“不是没有太多有用信息,”千清纠正,“是毫无信息。”

白泽鹿莞尔笑了笑,将奏折放入一边。

她侧过身,面向千清,“夫君,泽鹿能问你宫殿失火一事吗?”

“我们小泽鹿也好奇了?”千清将她抱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坐得舒服点,“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他想了想,道:“记不记得之前?有次看落日,我和你说,北元是我自己打下?来的。”

“嗯,泽鹿知道。”她应。

“当时我一路打回王宫,推翻原来的政权,断了很多人的路,有的?是人恨我,我也只是猜测,他们应该是联合起来了,准备复仇。”

千清的?语气很平淡,“这次失火,可能是在试探我对北元的?掌控力。”

“夫君,”白泽鹿说,“您想连根拔起他们吗?”

千清眉毛扬起,裹着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小泽鹿有法子??”

“夫君若是想一网打尽,便不要管这次失火。”

他们在试探你,所以便让他们认为,你没有警惕心,你也不知道宫内有人胆大包天敢与外人勾连。

您要做一个昏君。

这样,他们才会被引出来。

千清几乎是一瞬就听明白了。

他想了想,说:“可以倒是可以,不过真这么放任,他们也未必相信,如果我是他们,保险起见,还是得抓住对方的软肋……”

说到最后,他的?话?音忽然断了。

他抬起眼来看她,脸色渐渐有些难看。

“不行。”他说。

“夫君……”

白泽鹿唇动了动,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千清便打断了她:“不行,小泽鹿。”

殿内忽地沉默下?来,气氛莫名变得压抑难捱。

死一般寂静。

片刻后,千清低着声音,似是泄了气,“小泽鹿,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明明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矛盾,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

明明是她要他别再抛下?她,可是展西使者来了以后,她便变卦了,总要他做出这种决定,这种将她放到不重要的?位置上的?决定。

他忽地僵住。

唇边传来柔软的触感,温柔地带着他沉溺下去。

半晌,千清睁开眼,眸底是一片深谙。

白泽鹿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两人四?目相对。

而后,他感觉到身体里某一处颤了一下?。

因为他在小泽鹿的?眼里,看见了虔诚。

她分明只是靠在他的?怀里,可她的?眼神,却像是跪在她的?神明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这是幻觉。

或者是梦。

不管是什么,反正不是现实?。

但他还是当了真。

不然怎么解释他那只从来稳健能握重剑杀敌三千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栗。

“夫君,泽鹿也心悦你。”

他听见他的?小泽鹿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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