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几乎算得上是北元最热的一个月,但北元的地段不错,最热也无非这样了,阳光晒一些,但也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白泽鹿穿着一身轻盈的骑装,不知为何,兴许也有换了新衣裳的原因,她的神色相比较往日的温婉平静,多了一丝不明显的明朗。

只有很少的一点。

千清看着她的脸,莫名出了会儿神。

心很快地跳了一下。

仿佛是有一扇大门在自己的面前,层层叠叠的锁谨慎地保护着里面的景色,但他还是透过一道细微的缝隙,窥探到了里面的一点虚影。

北元的王宫内大半的宫殿因为一夫一妻制而没有了用武之地,因此有些宫殿被推翻重建。

御花园周遭的几座宫殿全被推平了,再往后便是树林了,里头圈养了不少动物,有一部分是各类权贵送的,没办法随便处理而养起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为主子准备的逗趣的玩物。

这一片都宽敞,没有了碍事的宫殿。

千清只牵了一匹马。

马通体雪白,矜贵又优雅,体态却非常好,外行人也能看出来是一匹好马。

千清摸着马的脖子,笑了一下,“我怎么觉得养胖了些,还能跑么?”

马当然是听不懂的。

但千清也并不需要有回应,一人一马也不知道怎么交流的,反正千清兴致盎然地和马说了好些话。

白泽鹿站在屋檐下看着。

距离有些远,听不太清千清的声音。

但他站在马的旁边时,仿佛是又回到了战场一般,重新意气风发起来,眉眼带笑,骄阳之下,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行文一路沉默,此刻白泽鹿身边没有旁人,她上前来,抿了一下唇,低声道:“王后,树林地段复杂,陡峭不平,骑射危险……”

白泽鹿侧眸,眼睫慢慢压了下来,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

行文咬了咬牙,继续说:“王后身娇体弱,恐有不测,还望王后慎重考虑,您不仅是北元的王后,更是展西的公主。”

白泽鹿没做声。

在宫殿时那点轻微的明朗彻底消失。

她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千清的方向。

明媚的光落在他身上,铺上了一层虚幻的光,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窗。

她的神色渐渐恢复平静。

“王后。”

不远处传来云起的声音,行文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云起跑着过来,额头上浮出一层薄薄的的汗,她扬着唇,“云起特意跑来的。”

“这般热,走过来便是,何须跑来?”

白泽鹿看着她笑了笑,声音如常。

云起把绑带拿出来,“云起怕王后等急了,今日可是王后第一次骑射呢。”

她给白泽鹿在手腕上绑绑带,接着说,“虽然有陛下在,但王后这般娇弱,想来没怎么骑过马,今日万一……呸呸呸,今天一定顺顺利利的。”

绑完手腕,云起又蹲下身来给白泽鹿绑脚踝。

声音从下方传来。

“这个绑带是云起特意让她们做的,里面垫得很厚实,虽然热了些,但可以保护王后。”

云起绑的手法非常漂亮,不仅在手腕脚踝绑上了,还在关节处也绑了,恰好也是暗色,绑在身上反倒多了几分飒。

绑完后,云起直起身来,左看右看,高兴道:“今日是王后第一次在北元骑射呢,王后之前不是说在宫里待得闷么,一会儿王后就不闷啦。”

“嗯。”

白泽鹿终于应了一声,唇角微扬了一下。

千清一直注意着这边,见小王后终于准备妥当,牵着马走了过来。

他看着白泽鹿身上的绑带,笑了一下,“小泽鹿,现在说你是北元新提的将军,也没人会怀疑。”

白泽鹿莞尔,声音很轻,“夫君喜欢吗?”

他像是忽然被呛了一下,而后视线不自然地偏了偏,“反正就还……”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很轻地咳了一下,说,“不讨厌。”

不讨厌就是喜欢。

白泽鹿唇边噙着笑意,似是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开了口,“嗯。”

嗯,我听懂了。

北元不像展西有秋猎的习俗,但骑射翻来覆去也没有别的花样。

千清只取了一把弓,比他自己用的稍轻些。

他单手拿着弓,另一只手去取箭。

不远处是临时搭建的靶子。

“小泽鹿。”

他盯着靶心,拉开了弓。

“嗯?”

他松开手,箭穿云而出,带起了一道风声。

千清慢慢放下弓,没看靶,转过头看向小王后,勾着唇笑,“看靶心。”

闻言,白泽鹿望向靶心,那支箭果不其然稳稳地定在靶心,整个箭头都没入了靶心。

“夫君百步穿杨。”

白泽鹿刚说完,千清便露出几分得意来,眸色明亮,唇角也扬起来。

看见他眼底的风光,她愣了一下,而后也跟着笑起来,“嗯,夫君很厉害。”

这话一落,千清的神色几乎掩饰不住,更加眉飞色舞起来,跟刚开屏的骄傲的孔雀似的。

享受了片刻的愉悦,他终于收敛了几分。

他把弓递到她手里,带着她的手臂抬起来,“来,很厉害的夫君现在要教北元的新将了。”

“拿稳。”

千清站在她的身后,两人几乎没有距离,身体紧挨着。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动作上,垂着眼,方才的得意已经消散了大半。

浮躁的情绪很快便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被他所影响,白泽鹿也渐渐静下心来。

思绪也跟着变得缓慢了。

“看着靶心,泽鹿。”

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比平日稍微低一下,莫名带点儿哑。

白泽鹿望着靶心,很慢地眨了一下眼,“嗯。”

“呼吸慢一点儿,小泽鹿。”

千清覆在她的手上,握着弓箭,做完最好的调整,这时,他才注意到,鼻息之间萦绕着一股清浅的馥郁。

他不由晃了一下神。

直到白泽鹿微微侧眸看他,他才收回飘散的思绪,“小泽鹿,别看我,看着靶心。”

她重新看向靶心,而后她感觉到身上的温热在褪去。

直到千清彻底松了手,那股温热也不复存在。

她闭了下眼,倏地松开手。

耳边响起了很轻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