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鹿醒的时候已经算很晚了。

昨晚几乎弄到了半夜,她知道千清曾亲自带兵出征,又年轻,大约会折腾许久。

但她没想过会这般久。

千清疼她,没让她多难受。

只是结束后,她太疲倦,已经忘记了是谁帮她清洗身子。

行文进来服侍她,白泽鹿摒退了其他奴才,嗓音还带着点哑意,“将军也被召回了?”

行文动作顿了顿,木梳顺着她柔顺的发一路到尾端,“回殿……王后,是。”

“几日能到?”

行文抿唇,声音稍低了些,“按路程看,大约三日便能抵达。”

白泽鹿心情似好了些,也没再开口。

行文熟练地为白泽鹿梳妆,到更衣时,殿外传来了通报。

她下意识地要取外衣来披在白泽鹿身上。

白泽鹿伸手轻拦了她一下,没做声。

行文的动作停住,将外衣放了回去。

千清进来时,便正看见自己的王后衣衫不整地坐在镜台前,大约正要更衣,因为他的闯入而被打断。

裸·露出来的脖颈处,还有点点红痕。

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而这,是由他留下的。

想到这里,千清感到极为满足。

“你出去。”

千清看也没看行文,视线胶在白泽鹿身上。

行文行礼后退出去。

“夫君。”

白泽鹿眉眼微弯,似是撒娇般看向他,眸子软成水。

这一刻,千清脑子里顿时就多了许多禽·兽的想法。

他咳了一声,提起一旁的裙装,生疏地为她更衣。

这是他头一遭服侍人,动作有些笨拙。

白泽鹿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顿了顿,关切地问道,“夫君受伤了?”

千清闻言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注意到手背上的红痕还没消。

‘没事不疼’已经到了嘴边,他一抬眼,看见了她眼里的心疼和担忧,沉默了一瞬,改口道,“嗯,烫伤的,还没来得及宣御医。”

白泽鹿蹙眉,伸手阻拦了他为她更衣的动作,“夫君……”

千清:“我这便宣御医来看看。”

得到吩咐去叫御医的奴才:“……”

哦,被茶水烫一下都要御医来看,掉根头发要不要也看看是不是脱发了。

哦,临时改主意,不想让御医白拿俸禄是吧。

奴才腹诽了一路。

御医来得很快,他很久没被陛下宣,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病症,因此很有些着急。

不过他一进门来,不小心看了一眼王后,就忘了自己方才在着急什么了。

白泽鹿已经穿戴整齐,注意到御医的视线,刚要开口,就听见千清没好气地骂,“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

御医收回视线,跪下,“陛下恕罪,王后国色天香,微臣孤陋寡闻,未曾见过世面,一时……”

话还没说完,千清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怪王后太美,让你看入迷了是吧?”

“……”

御医也不知道陛下在斤斤计较什么,曾经随行军队时,陛下还口出狂言,自己的女人越漂亮,越要给别人看,不然谁知道你女人漂亮。

陛下对于女人的态度,一向是对于物件的态度,用来炫耀的一种工具。

此刻这个态度显然有些不对,御医头埋低,再度谢罪。

千清还想说什么,却感觉到衣袖的微弱力道,顺势看去,白泽鹿望向他的手背,神色担忧,还有些着急。

千清顿时消气了。

御医上前来为他诊断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伤?”

“烫伤。”

千清丝毫不脸红。

“……”

御医对着他的手背左看右看,没看出来哪里有被伤到。

他刚想开口,一抬眼正对上千清的死亡视线。

“……”

御医安静片刻,道,“陛下,烫伤最耽误不得,你早便该宣微臣来。”

他低头开方子,“微臣待会儿便让述引将药送来。”

千清很满意。

御医走后没多久,便有人来送药。

本该由其他奴才为千清擦拭,但被白泽鹿拦了下来。

她垂着头,指尖沾取少量药,轻轻涂抹在他的手背上。

神色极为专注认真,仿佛是在做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原本想说算了,不知怎么,千清最后没有开口。

冰凉的触感在手背上摩挲,他却感觉到了迟到许久的烫意。

也不知道那茶水有什么古怪,到了这会儿才让人觉得烫。

“好了,夫君。”

白泽鹿收回手,抬起眼看他,柔声问,“还疼吗?”

疼。

第一次被人疼。

千清摇头,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谢谢我的王后。”

用过午膳后,千清没留太久,他上午还没处理完事情,因为得知王后醒来便搁下事情赶来,现下正回去继续之前未竟的事。

见千清离开,白泽鹿慢慢闭上眼,调整了一下情绪。

再睁开时,那双乌眸里波澜不惊,再没有任何情感在里面。

她起了身,来到案几前,铺上了信纸,提笔写下几个字,便停了。

“行文。”

白泽鹿忽地唤道。

行文立即靠过来询问。

白泽鹿:“外面的花开了?”

行文到殿外查看,很快便回来,回道:“王后,外面的花已经开了。”

白泽鹿垂下眼睫,搁下笔,走到了殿外。

殿外的花草比之御花园少很多,却也因为金贵,奴才悉心照料,而开得极为漂亮。

白泽鹿立在花前,垂眸看了半晌。

“折了。”

她声音平静。

行文依言上前,并没犹豫。

候在殿外的奴才有一大半是北元的奴才,这花娇贵,平日里便需得小心又小心,生怕一个粗心,这花便活不了了。

生平遭了这突如其来的劫难,花猝不及防,这些奴才也猝不及防。

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向发号施令的主人。

王后今日着了一身雪色裙装,她皮肤白,与雪色放在一块,几乎找不出分界处来。

她安静地站着,面上没什么情绪,乌眸微微垂着。

却不染一丝凡尘气。

不该是人间的绝色。

良久,众人慢慢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那些金贵的花草,目光里渐渐多了谴责。

这花也真是不懂事,哪里不能长,偏偏长在这,不是活该被折么。

众人这般想着。

行文折下花,呈到白泽鹿面前。

掌心里的花因为被照顾得很好,也开得极美,花瓣全然张开,色泽艳丽。

白泽鹿看了会儿,忽地开口,“长成这样,被折断也怪不了旁人。”

她语气似有惋惜。

侯在殿外的奴才们立刻附和。

“王后说得对。”

“王后说得没错,都怪这花长这么好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花开堪折直须折嘛,这花早就该折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

听到后面,白泽鹿轻轻勾了勾唇,像是觉得好笑。

众人呼吸滞了滞。

午后的阳光明媚,晒得人心情舒畅,也不怎么想动弹。

殿外偶尔有知了声响起。

白泽鹿靠着软塌已经睡了有一会儿了。

行文正要吩咐人去取件薄纱,此刻虽是夏季,但若是在这里睡着,风一吹,也免不了着凉的风险。

然而不等她出声,已经有懂事的奴才捧着薄纱送过来了。

行文一顿,接过薄纱,动作很轻,盖在了白泽鹿身上。

殿内的众人也都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千清便正是这个时候忙完手里的事情。

他才进来,就觉得不对。

没有那道老早就开始大喊的通报,失职失得理直气壮。

千清踩着底下的石阶,进到殿内。

才走几步,便停了下来。

软榻上的人半侧着身体,肩上的薄纱往下滑了几分。

殿内没燃灯,光线有些暗淡,她也被阴影裹入,整个人仿佛虚化了。

远远看过去,美得有些不像活物。

周遭一点声音也没有,安静得过分。

千清站在原地,呼吸莫名轻了些。

他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方才没一个人通传了。

白泽鹿醒来时,天色已经转暗。

许是因为刚睡醒,她的眸底还夹杂着些许水意,整个人还没清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睁着眼。

千清看得心痒,手从她身上的薄纱离开。

因为失去了压着的力道,薄纱也跟着滑落下来。

白泽鹿的视线慢慢聚合。

注意到眼前的人,她舔了舔唇,缓慢地眨了下眼,眸底一片清明。

“夫君。”

她的嗓音微哑。

千清拿了茶杯,抿了口,还是热的,这才凑到她唇边去,“先喝点水。”

白泽鹿顿了顿,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

千清看着看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道,“过几日挑个好天气,我带你去打猎如何?”

邀请一个娇滴滴的王后去打猎。

不光是候在这儿的奴才们没有想到,连白泽鹿也没有想到。

她从杯子里抬眸,看他。

“我听闻展西有秋猎,北元虽没这个习俗,但也并非不能安排。”

千清许久没有碰过冷兵器,虽说是心血来潮的一个提议,但此刻一提出来,自己也有些兴奋,“你想要什么?我都打给你。”

白泽鹿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多谢夫君的好意,夫君猎到什么,便是我想要的。”

“哎,”千清把茶杯放下,又问了一遍,“我的王后,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只要有,我便能送到你手里。”

白泽鹿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半晌,她才开口。

“夫君,我想要鹰。”

千清勾着唇笑,“行,你想要的,夫君都给你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