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放弃了一切!从我坠落的那一刻,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东君!昨天的东君已经死去,今天的我只是听雨。若是你真的想为天下人做什么,就不要祈求我!我不会宽恕!绝对不会!”听雨的决绝,让慧心更加痛苦。

 “可是,这天下苍生并没有罪!只因您的痛苦,便要天下血流成河,难道这些人的死亡,还不能平息您的痛苦!”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凡人,我要做的事情,在我还是东君的时候已经做完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只想做一个凡人!连东皇都可以不再过问人间,为什么你还要用这些事情折磨我!”

 “东君!”慧心师太快要哭出来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屠夫尚有恻隐之心,只消您的一念之仁,这天下便可以被拯救。”

 “救苍生,而后功德无量?”听雨发出了冷笑。

 “你不用再说了,明天就是你脱离凡尘永列仙班之日,到时候四大皆空,身处太虚。等你真的到了离恨天,你就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我拒绝救下天下苍生。有些事情,现在确实不能说清楚。”

 “是吗?列位仙班,便能理解您今天的冷淡?可惜,黛蝶没有缘分,黛蝶不能列位仙班,黛蝶心恋凡尘,甘心堕落!”慧心师太复拜,她的眼中有了坚决。

 “东君不能堪破尘劫,黛蝶惟有一死,劝诫东君。”

 “你以为你的死可以改变我的心意?我的心意,便是东皇也不能左右!”

 “东君,一念之差,天堂地狱,昔日,你度化天下,今天,我自求兵解,愿能化解您心中郁结,从此天下安平。”听雨转身,却看见慧心师太的笑。

 她的笑容凝结了同情和悲怜,这悲天悯人的笑,美丽得残酷。

 “东君,多情则堕,苦海…已无边…还请您回头…是岸…回头是岸!”

 “师太——”琳公主冲上来,却也已经晚了,慧心师太用匕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的笑容安静而慈祥,身体渐渐冷却,笑容却凝固了,不会在变化。

 “你还是不是人!师太那么认真地求你,为什么你要拒绝,为什么你——”听雨转身,渐行渐远,他不想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琳公主的手摸到了凶器,慧心师太的身上,匕首在闪光。

 在不知名的力量和愤怒的支持下,她拔出匕首,追到听雨身边,将匕首的明亮全部没入,血渗出来,后背满是血红。

 “谢谢你…这一刀…我的心中…再也没有…歉疚了…谢谢你…谢谢…”身体向后倒下,琳公主看着满手的血,发出了尖叫。

 另一边,丁彬已经开始翻查驸马府的后花园,他们手法粗鲁,自然折弄得花枝凌乱,狼藉大片。

 王萍儿的尸体被抓出来了,奇怪的是,这尸身竟没有半点腐败,尸体周围也没有蚯蚓、蚂蚁之类的活物,掩埋尸体的地方,草木茂盛。

 显然,这是中毒身亡的迹象,虽然她的身上有明显的伤痕,可是,毒药才是她死亡的真正原因。

 这毒药已经渗进五脏六腑,这才保得尸体不腐,甚至坚逾金刚。

 

 琦年已经乱了心神,他将王萍儿的事情全权交给丁彬处理,自己紧张地等着御医的消息,琳公主却一直呆立着,呆呆的,看着一切。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王萍儿中的毒是一种奇怪的药。有些美貌的女子不忍死后美貌与万物同朽,便会在饮食中加入这种毒药少许,十天之后,人便会死去,但是尸体永不腐朽。这是对自己的美貌极其迷恋的女人才会做的事情。

 “这药是夏国宫廷密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得到。太子,您不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丁彬忙着谗言。

 “大驸马杀自己仆人已经触犯律法,偏偏还要用这来历不明之物,太子,你——”

 “太子,请听我一言。”王贤也是针锋相对。

 “若是王萍儿真的是被我毒杀,我为何要用这来自西域的奇怪药物?我可以随便找一些毒药,也将尸骨毁灭,现在,留下了个尸体等人挖,由此可见,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太子,这正是他们的奸猾之处,一般人都会毁尸灭迹,偏偏他们留下个尸骨,东窗事发,也可以用这不合逻辑的行为推得一干二净!”

 “你血口喷人!”

 “那么,大驸马,请你告诉我,王萍儿为什么而死?上一次,八位驸马联名弹劾微臣,微臣可以有惊无险,全赖一位红粉知己的拼死维护,在他们弹劾之前,将奏章的副本给了微臣。可是,第二天,那位知己便失踪了,大驸马,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真的是这样?”王贤气愤非常。

 “王萍儿自杀,是为了保全她的名节,你若是再满口谎言,我——”

 “很可惜,这种药,除了能保证尸身不腐,还会让人产生幻觉,王萍儿自尽的伤痕,是她被幻觉控制做出来的事情,不能当真!”王贤冷笑了,他已经明白了。

 “原来如此,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我再怎么辩解也没有用!只是清者自清,天日昭昭,总有一天,苍天会还我清白!”王贤到底是驸马身份,事情还没有正式判决,也不能轻易动他。

 太子心中只有听雨,这事情他也就不再过问,判决一事,全部交给了莱特。

 

 “雨儿的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睚眦已经得到宫中的消息,公主手劲弱,加上没有准头,根本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较多,需要好好休养。

 “这次的事情会怎样发展,我很有兴趣。”幽火到底还是不能放下。

 “只是雨儿又想得到什么?他将事情导到今天这一步,又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能看见那些人的迷恋,雨儿太容易让男人迷恋上了。”

 “因为他的气味很特别,有古老的矜持和保守,也有放纵的淫荡,这两种矛盾在他身上统一了,自然,就不能用常理推断。”

 “迷恋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因为他的特别,他是神与魔的结合,无法拒绝地迷恋着。”

 

 “晨月公主,这次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莱特亲自送上一杯茶,恭顺地说着。

 “公主,这事情可大可小,只要公主放下成见,与太子合作,这事情——公主是金枝玉叶,自然不在乎了,可是驸马呢?还是您府上的那些家仆,他们知情不报,也该是个连坐之罪!”

 “住口!”茶水也泼在了莱特的脸上,公主勉强还能保持仪态。

 “公主,您——”

 “琦年虽不是成就天下的大才,但也没有大过。他会落得今天的田地,也是因为你这妖孽!你将他导入歧途,你——”

 “公主,你将一切罪过推给我,你真是高看了你的侄儿。”

 “我真后悔,那个妖孽出现的时候,我就应该将他杀掉!现在,两个妖孽在琦年身边,也难怪他越陷越深,越来越不能看清真相了!”

 “确实,听雨是个很容易让人讨厌的妖孽,可是,讨厌他的人多,喜欢他的人更多。”莱特慢条斯理地将茶水擦去,压低声音,解释着。

 “再告诉你们一个事情吧,现在的琦年,眼睛里只有听雨,听雨若是有三长两短,琳公主也不能活!”

 “国家将亡,必出妖孽!皇兄处死那个西域男人,是何等气魄,可惜,他的皇子,竟然一个个都被这妖孽迷惑!”

 “公主,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不是虎父生犬子,是龙父生蛇子。”莱特毫不掩饰他的不屑,他狂笑着,离开了。

 

 琦年焦急地等待着,珍珠色的纱幔、纯金的挂钩、象牙床上的精美,都不是他关心的。

 他时刻盯着听雨,生怕这惨白的人失去呼吸。

 听雨的呼吸声,是此时的他唯一关心的声音,侍奉在侧的宫女们也不敢呼吸,生怕他们的呼吸声太大,压住了这浮若游丝的声音。

 莱特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宫殿也变得空荡荡了,只余下它的主人空洞的守望形成的剪影。

 他坐下,特别将声音太高,打破寂静。

 “他不会死的,你也不用这样忧心了。”琦年却不敢这样大声,他害怕惊扰了听雨。

 “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这种伤害就能杀了他,他早就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你不是一直都好奇他的来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小人物!”莱特冷笑着,开始了述说。

 “他有八个哥哥,他的大哥比他的母亲的年纪还大。他的大哥喜欢他的母亲,于是,在他母亲怀孕的时候,给她下了堕胎药,可惜,他命中注定要来到世间,竟然还是活了!”

 “虽然先天不足,可长到五岁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可惜,他的家族太乱太黑暗,他是在谋杀和毒药中长大的!他曾经被逐出家门沦为乞丐,他甚至被人轮奸,就算这样,他还是活着,你觉得,这样的他,会因为被刺了一刀,就不能活?”

 “这…他的身世…为什么听上去很像是…”

 “你终于还是发现了,不错,他确实很有来历,他的母亲是一位公主,他的父亲是皇帝,他的年纪比你小,可是,他是你的小叔叔,他是前朝的九皇子!”

 “九皇叔…这怎么可能…这…”琦年跌坐在地,莱特也不急,步步紧逼。

 “为什么琰王会和如意山庄有关联,为什么琰王处处维护他甚至打了琮公主,为什么你的父皇不愿意说出刺客的名字,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们都爱着他,疼爱着他,于是一力维护!”

 “为什么会这样!”突然知晓真相,琦年不能接受。

 “如果你是害怕被人知道你做下乱伦的丑事,这倒不必担忧。九皇子已经死了,被你的父皇杀死了,他只是听雨,永远也不会变回九皇子。”

 “真的吗?”琦年不能从震惊中恢复,他呆滞的看着天顶。

 “说起来也是一件怪事,你们父子三人,竟然都爱上同一个人,真是奇怪。”莱特还有事,先行离开,倒是琦年,不小心看见了听雨的眼泪。

 浓密的睫毛不能掩饰,晶莹的泪珠滑落,消失在黑发中——

 

 “这分明是要挟!为了做成皇帝,他们竟可以这样,真是皇家的耻辱!”大公主的事情不可避免地震惊了朝政,熟悉他们的朝臣们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谁不知道现在的太子是傀儡,为了皇位,已经丧心病狂。

 “再这样胡为,失尽天下民心,孤家寡人一个坐在皇位上,还有什么意思!”丁彬借口这次的事情,无耻过问各部事务,自然,各部官员也是怨声载道。

 “如今,太子已经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街上传唱着讽刺太子的淫浪之曲,甚至连春宫图也在街上流传。”春宫图自然是淫秽不堪,虽然不能看清楚脸,细节处却画得纤毫毕现,这种图画,看得正人君子尚且面红耳赤,好色之徒,看了这种东西,更是心猿意马了。

 春宫图旁边也有淫秽的打油诗,虽然不合韵律,却将淫秽之意表达得淋漓尽致。

 “花撒衣衫柳拂腰,玉体横陈眼含羞。半露佳人语销魂,君王露华粘娇颜。云雨何须会高唐,梦酣时分玉在怀。巫山神女虽绝代,难敌鸳鸳金帐情。”这样的淫诗尚是节制,更有不堪的诗作,竟然详细描绘那种事情,什么“玉柱云雨焕娇颜”、“蜜蘸菊花唇欲濡”…

 “几位大人为何如此愤怒?”莱特走进,淡金色的头发反射烛光,金光闪闪,可惜,在场的那些人都没有兴致欣赏他的金发。

 他捡起纸团,看了,又将纸展开,引火,慢慢烧毁。

 “这种东西也会流传?可惜,事实可比这里的描绘更加淫秽。”莱特根本不在乎,他缓慢地说着。

 “几位大人,我请你们来,也是为了大公主的事情。大公主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你们愿意帮助,这事情也马上就会有个答案。他们的为人,在座各位都很清楚,难道你们就忍心这样的两个人,因为这次的事情,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你也说了,大公主夫妻的为人,人尽皆知,既然是人尽皆知,又怎么可能因为你们的诬蔑,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莱特的笑容更加残忍了。

 “确实,天下人都知道大公主夫妻的人品,可是,今世的人知道,后世的人未必知道,后世的人不知道他们是清者,又有谁能让他们变成清者?所谓‘成王败寇’,胜利的就是正义的,如果我存心诋毁他们,我在史书上给他们记下一笔,你们认为后世相信什么?是没有来由的民间传说,还是史官一笔一划的记录?”这时候,火快要烧到手了,莱特将火球随手扔进铜鼎。

 “稗官野史,不足为信,相信诸位大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既然你们都不愿意相信稗官野史的记录,你们又怎么相信后世?难道后世会翻开野史,寻找各位大人的真面目?”

 “苍天有眼,真相自在人心,公道也好,后世的看法也好,我只求无愧于心!”

 “原来诸位大人如此清高,不屑与我同流合污,真是敬佩万分!”莱特不怒反笑。

 “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机会等到沉冤昭雪!”

 “天地知晓真相就足够了,这些事情不过是凡尘俗世,我们心怀社稷,也不求虚名!”

 “很好很好,几位大人,我还有些小事,先行告辞了。”莱特走出,早有人上前密报,原来,大公主夫妇竟然自尽了。

 他倒没有在意,这事情早在预料中,只是训斥了一下看守之人,不许他们将事情张扬。

 “琦年确实已经山穷水尽,听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自言自语的莱特,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