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泡了一杯茶,这个男人有沉稳的包容,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可以沉稳地看着一切。

 幽火也坐下。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雨儿一直不能在我们之间做一个选择。虽然我们的相貌、性格、经历都不相同,但我们对雨儿的态度,一直都很相似。不管是包容他的那部分,还是纵容他的宠溺之心。有些地方,你甚至比我更显得成熟。”

 “雨儿是个害怕寂寞的孩子,我虽然在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结果,看见他寒冷寂寞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的心痛。”睚眦挥手,侍卫们全数退下。

 “今夜很适合回忆,不知怎么了,我竟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我不是今天的我,那时候的我,是个无聊的浪子,游戏花丛,无所作为,我的家人对我的不知进取深恶痛绝,却也无可奈何。那时,我与我的一群狐朋狗友打赌,输了的人,就要混进皇宫,做一年侍卫,不能被发现。结果,我输了,我混进皇宫,从此输掉一生。”

 “你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居然可以遵守这样的赌约。”幽火的嘲笑,睚眦淡然处之。

 “我确实是个奇怪的男人,我薄幸,却又痴情,从来不遵守与人的预订,也喜欢防备朋友,却也会为和刚刚认识的人把酒言欢,推心置腹。真正改变我的是夏妃,爱上她,是我一生的劫。”睚眦有些黯淡神伤,幽火也不想说什么,那时候的事情,他们心知肚明。

 “我在光华宫做侍卫,我看得出,她的眼中只有你。夏妃入宫时不过十五岁,我见过太多的这个年纪的痴心女孩自然也看出她的眼中心中只有你。即便这样,她第一次对我说话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付出了。”

 “她对你说什么了?”幽火歉意地笑着。

 “对不起,那时候的我,从没有注意到你的存在。”

 “她问我我的名字,我告诉她,我叫莫风,她说:‘莫风,你非池中物,你将会一飞冲天。’,我记住了这句话,也为了让她的话变成现实,努力了半辈子。”

 “夏妃,你召见我,有事情吗?”莫风有些担心,他害怕自己被揭穿。

 一个包裹被扔下,跌在地上的时候,包裹散开,里面全是珠宝。

 “这是——”

 “莫风,你是不是一直爱恋我?”莫风不敢抬头,他以为自己的秘密已经不能藏住。

 “莫风,你可以带我走吗?”莫风惊呆了,夏妃走到他身边,跪下来,哭泣着,请求着。

 “我不想留在皇宫里了,我想走,我知道你是有办法的!求你带我走,我已经受够了,这个皇宫,还有皇帝,我全部受够了!你带我走,我——”

 “难道说,你已经有了——你怀孕了!”夏妃点点头,莫风更加奇怪了。

 “娘娘,您已经怀了龙子,为什么还要离开?难道,这个孩子——”

 “你不要问了,你带我走,我不想留在宫中!我知道,要离开皇宫不容易,所以,我等你,我等你三个月,三个月后,你若是还不能回来,我也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的困惑我可以给予解答。”那些往事,到底还是不得不讲出,幽火看了看深色的天空,无奈了。

 “夏妃一直以为雨儿是她和我的孩子。那时候,皇帝年事已高,夏妃却正是青春年华,偏偏我与夏妃也确实有了一夜之情。不久,夏妃怀孕了,她疑心这孩子是我的,也不奇怪。”

 “我倒没有在乎过这件事情,我一直爱着她,自然也不会在意她的孩子是谁的,看见雨儿的时候,我只会想怜惜他,只想给雨儿更多的爱,根本不在乎鱼儿的父亲是谁。离开皇宫的时候,我发誓,只要她愿意,我可以做她的孩子的父亲,即使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于是你成为了今天的睚眦?你到底还是借用了你一直不愿意使用的力量。”

 “因为我爱她,一个江湖人,和朝廷对抗,是不切实际的,只有拥有与朝廷平起平坐的地位,才能保住自己的爱人。我一直不喜欢我的家人,也拒绝他们给我的一切,直到现在也一样得不喜欢。但为了夏妃,我接受了他们给我的东西。当我终于做好初步准备,想要回皇宫的时候——”睚眦痛苦的回忆着,幽火不敢打扰。

 “皇帝诏告天下,夏妃怀孕了,普天同庆,冠盖满京华,唯我一人黯淡。我知道,已经不可能了,我到底还是不能得到她。我不敢回宫见她,只能默默的保护她,那些试图伤害她和孩子的人,都被我解决在黑暗中,可惜,即使如此。我也不能保住他们的一世平安,我好恨我自己,我——,如果我早早将他们带出皇宫,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

 “就算可以将过去改变,很多事情,还是会发生。雨儿的痛苦不是因为外物,他的魅力太可怕了,没有男人可以抵挡。”幽火叹息着,他也是不能挡住听雨的醉人香气的男人之一。

 “我倒觉得,你也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雨儿若是真的不能原谅,也不会与你纠缠至今。他的性格我很明白,他不喜欢的东西,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睚眦,我更加敬佩你了,虽然你的年纪比我小,但你处理事情的时候,表现的成熟却远胜过我。因为你,雨儿才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内心扭曲的孩子,恕我冒昧,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的来历吗?睚眦这个名字,似乎藏了很不美好的过去。”

 “龙生九子,睚眦,是老二,平生好斗喜杀,性情凶残易怒,喜欢争杀,睚眦必报所讲即为此物,通常在一些武器的柄上,或是尾端的环上上面可以见其雕像,以加强杀气。睚眦确实不是一个好名字,我将自己的过去埋葬在这名字中,因为那些事情,已经不能再提了。”睚眦没有给一个正面的回答,但幽火也猜到了少许。

 这个男人可以成为江湖的主人,除了才干,也因为财富。他最初的崛起,想必也与庞大的家族的支持分不开。

 “你不想提,我也不会问,只是,你想过以后的事情吗?”

 “我不是没想过把一切都交给他,但现在看来,我若是那么做,雨儿会恨我的。好在我也准备了另一个继承人,雨儿不想过复杂的生活,我也不忍将那么沉重的东西交给他。”

 “你准备的另一个继承人是——”睚眦笑了,这个答案在他们心中已经很久,不需要说破,因为心有灵犀一点通。

 

 采薇打了个喷嚏,在一边的曲吟风关切中送上披风。

 “谢谢。”接受他的好意的采薇一边系好披风,一边问身边的人:“京城那边有联系吗?”

 “没有。”

 “你们可以退下了。”侍卫离开了,采薇转身,见曲吟风还在,不免有些生气。

 “我刚刚说了,你们可以退下了,这个你们,也包括你!”

 “我为什么要退出去!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可以为主上做到这地步!难道只是因为你喜欢他?可是,你——”

 “住口!不许你侮辱他!”

 “我只是不想看你这样作践自己!你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为什么他总是看不见你的努力!采薇,我为你不值!”啪——

 巴掌打在曲吟风的脸上,采薇认真地警告着:“你以为你是谁!你觉得你可以管我的事情吗?我爱他,做这些事情,我心甘情愿!”

 “我看过如意山庄的秘密宗卷,在密室里,我看见了很多武林名宿的隐私,但是很奇怪,我居然没有看见你的资料。只有两种人的资料不会被留下,一种是很重要的人,一种是很不重要的人,我想,你不可能是后者,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来历!”采薇惊了,她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

 “既然宗卷里面没有我的资料,可见,你还没有资格看我的秘密。等你有资格看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主上是个公平的人,他不会偏私。”

 “真得不是偏私?你明明就是——”采薇愤怒了,她冷冷地告诫着:“怀疑你的同伴,就是你从玄鹰那里学到的第一课?我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要追求,因为它不属于你,不管你怎么追求,都不属于你!”

 “你真的没有再追求?采薇,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分明还在渴求着他的爱!”

 “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采薇痛苦中抓起衣服,她的心很痛,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曲吟风不敢逼问,上前扶她,却被采薇拒绝了。

 “你不是好奇我的过去吗?那我就讲出来,免得你继续好奇!”

 “我曾经有一个和和美美的家,父慈母爱的家。那时候的我,没有看出这是一场戏。直到十五岁,十五岁的时候,梦被打碎了!从此以后,我活在噩梦中,人前,我们还是合乐的一家,人后,我们都被父亲的淫威胁迫。母亲每一天的礼佛,却不能换得平静,终于有一天,母亲忍无可忍,她杀了父亲!但是她也受了重伤,我抱着她哭,她却告诉我更加残酷的事情。我不是父亲的女儿,我和这个衣冠禽兽没有任何关系。父亲早就知道母亲的背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母亲的背叛。那一天,我知道我的生父的名字;那一天,我放火烧了我的家我的过去;那一天,我烧死了被乱伦的罪名压得喘不过气的自己。”

 “这不是全部,你没有说出全部。”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将我的过去撕开了,真得那么重要吗?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很幸福,你不要再追问了!”

 “你真的觉得幸福吗?我看见你的眼泪了,你不要再强迫自己忍耐了,我——”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爱的人只有一个,哪怕他永远不会给我爱的回报,我都愿意继续等着他,一生一世,我都只想等他一个人。”采薇的话决绝得痛苦,曲吟风不敢再追问,只能默默离开。

 

 此时的京城,也在酝酿着一场剧变。

 天刚刚蒙亮,大驸马的门房就被粗暴地叫醒了。

 门房骂骂咧咧地开了门,门外是整齐的禁军,他吓得连滚带爬得禀报主人。

 “丁大人,大清早,你就带这么多人前来,不知有何贵干。”王贤也是不紧不慢的说话。

 “我这人也是随和,不会计较这种事情,可我家夫人是金枝玉叶,若是惊扰了凤体,你又要怎么赔礼?”

 “这次的事情,是惯例的搜查,驸马千万不要见怪。”丁彬陪着笑脸,他到底还是不敢得罪皇家公主。

 “太子命我查火药厂爆炸的事情,还请驸马给个面子,不要让我为难。”

 “慢着!丁大人,火药厂爆炸,与我何干?”

 “所以说这是惯例的检查,这次的事情牵扯太多,虽然我相信驸马的清白,可是,总还是要走走过场的。”丁彬笑得奸诈,他分明就是胸有成竹。

 “驸马爷,我知道您是清白的,还请您行个方便,让我检查您的府邸,赔礼道歉的事情,我日后会补上。所谓清者自清,难道驸马还担心在您的府邸查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慢着,谁敢搜查!这驸马府可是父皇御赐,没有圣旨,只凭你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也能搜查!”公主走出,丁彬也不得不行礼。

 “公主殿下,这次的事情,确实不是下官的错,实在是上面的命令不能违抗,还请公主海涵,不要让下官难做。”丁彬将太子的诏书送上,岂料晨月公主根本不将丁彬或是太子放在眼里,反手将锦帛撕破,扔还丁彬。

 “现在,上面的命令也没有了,丁大人,请你回去禀报我的侄儿,我到底是他的长辈,永远都是!”丁彬自然不敢不从,他命禁军围着驸马府,转身回宫,请太子定夺。

 丁彬刚刚离开,琳公主与慧心师太便到了。

 京城大火,烧得无数人流离失所,虽然官府已经开始收拾残局,但到底不能将所有的人都顾及,这几日,洗月观的尼姑们忙着照顾妇孺伤残,却只是杯水车薪,不能解救百姓于倒悬之苦。

 正是春荒时节,户部惯例,将大量粮食运到了江南,没想到遇上这件事情,户部也是惊慌失措。

 慧心师太正是为了这事情才来的。

 并不是不能拯救,只是以如意山庄为首的地方豪富,拒绝借粮给朝廷,他们眼看着江南的百姓流民成灾,也眼看着京城百姓怨声载道,偏偏不愿意出手相救。

 人命变得不再有价值,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些人的血,已经冷却。

 王贤也是无能为力,他想调粮救灾,却做不到。

 慧心师太也不想勉强他们,她低宣一声佛号。

 “施主心有慈悲,他日必得善报,今天的事情,贫尼也明白施主的苦,不敢苦苦相逼。”师太痛苦地说着,她的话,王贤听不懂,却能理解她的苦涩。

 “天下事,天下人之事,为一己私欲引得千万人堕入苦海,这是冤孽,天生的业障。”这时候,丁彬也回来了,丁彬知道事情难办,竟然将琦年也请来。只是琦年正当贪恋听雨,连这种事情,也不忘将听雨带在身边。

 琦年坐下,晨月公主也坐下,只是她看听雨的眼神很不友好,偏这时候慧心师太表示要离开,听雨也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琳公主,我突然想和这位施主说些话,你可以暂时离开吗?”

 “师太?”琳公主看了一眼慧心师太,后者的笑容慈爱中有些神秘,琳公主只好离开了。

 “你有什么事情?”慧心师太跪下了。

 “我求你放过这天下苍生吧!您憎恨的人,自然会得到报孽,您又为何为了这种事情,双手沾满鲜血永坠地狱?我知道,您天生修为,早就看破红尘万象,为何今天,反而执迷不悟?”

 “黛蝶,你不是我,你不会懂我的心,我这样做,有我的理由,你不用再劝了。”

 “可是,东君,昔日,你不忍苍生受苦,化血为雨,解了旱灾。为何今天如此残酷,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