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国手,连这些事情都可以轻易看穿,在下佩服!”柳云飞将这些字一个个地从口中憋出。

 幽火的笑意更加浓郁了。

 “太后希望柳将军早些为柳家延续香火,柳夫人至今未有消息,太后已经不能再等待了。太后希望将军纳妾!”

 “不可能!”柳云飞有些激动,柳夫人却说道。

 “先生,您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我们不想得罪。而且您也是医家圣手,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将您欺骗,只是这次的事情涉及太多,请恕我们夫妻不能直言。”

 “无妨,你们夫妻欺瞒太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白丽珍、白丽珠的事情,不也是轻易压下了吗?”幽火冷笑着,这一次,柳夫人的脸色难看了。

 “如今,白丽珍已经不在人世,真相也永远不会被人知晓,柳夫人,你还在害怕什么?”白丽珍是柳夫人的闺名,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柳夫人的表情却很是古怪。

 “先生,我不知道先生是在哪里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难道我们不应该彼此放过?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了!”

 “夫人尽管放心,天下知道白丽珍、白丽珠是两个人的人并不多,因为,二十四年前,为你们连体姐妹分割身体的人,就是我。”此话一出,柳夫人花容失色。

 幽火抓起柳夫人的左手,手掌一侧的皮肤较之常人薄了许多,皮下的血管、骨骼都隐约可见。

 

 二十五年前,白夫人生下一对玉儿,但是这一双女儿竟然是连体而生,手和脚都有部分相连。

 一年来,白家寻遍天下,也没有找到一个能够将这对连体姐妹分开的神人。

 而后,一次巧合,有一人前来,将这对姐妹的手脚分割,不留姓名,飘然而去。

 还记得那时的事情的家仆们说,那个人长发白如雪,面孔却是异常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余岁,最初,白家人都不相信他,只是确实没有人能够将女儿们分开,只得冒险一试。

 

 “这怎么可能,二十四年前,你也只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幽火也笑了。

 “我说过我的年纪不是你们认为的年纪,我的头发苍白,因为我已经老了。”

 “好,姑且承认你的年纪比你的外表更老,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

 “柳夫人,有些事情,你真要我挑明吗?”幽火淡淡地说下去。

 “同年同月而生,一母同胞,生得也是一模一样,却因为一个轻率的决定,你们不得不分享一个名字、一个身份,甚至是一个丈夫。”

 “住嘴,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柳夫人生气了,她的拒绝是无力的,幽火将她的秘密公诸于世了。

 “你们两个人,使用一个名字,拜堂的那一天,因为真正的白丽珍身体不适,你代她于柳云飞结为夫妻。可是,你只是妾,白丽珍才是妻,白丽珠只是妾,因为和柳云飞拜堂的人不是白丽珠,是白丽珍!你恨这样的不公平,尤其在你发现自己爱上柳云飞的时候,你更不能容忍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不是这样的,不是我要杀她,是她要杀我,我只是抢在她杀我前,杀掉了她!”柳夫人冷静了,她笑得狰狞,柳云飞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我的家乡有一个风俗,双生子只能当作一个孩子,因为抽签的时候,我抽到了下签,于是,从小到大,我就只能做她的影子。共用一个名字,父母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是白丽珠,他们叫我白丽珍。我什么都没有,就连丈夫,也是她施舍给我的!拜堂的那一天,明明是我和柳君拜堂,为什么她才是夫人,我却要作妾!我受够了,我的一切都被她夺走,她是魔鬼,将我的一切都毁掉!”

 “偏偏你们姐妹的性格还是相似得可怕,你们都想独占丈夫的爱,都不能容忍另一个的存在,于是,你们都向彼此下了杀手。”

 “不错,她要杀我,我也要杀她,我们两个人再也不能在一个家中安平相处,云飞什么都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能挽回。我杀了白丽珍,也彻底失去了云飞!”柳夫人的指甲快要折断,她看着她的丈夫,笑容有些凄凉。

 “他没想到我们姐妹竟然是这样的人,他无法坦然接纳我们这种自私的女人。倒是我,因为白丽珍的死,得到了自由。我答应云飞,从姐姐死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白丽珍,以补偿我犯下的罪。”

 “你并没有赎罪的意思,柳夫人。”幽火冷淡地指出了这一点。

 “你只是想要将你失去的那些夺回来,而你的夫君柳将军,也不过是暂时不能原谅自己。你们夫妻,虽貌合神离,却也是天生一对。”

 “先生,太后希望的纳妾一事,还望你可以巧言周旋。”柳云飞也不掩饰了,他对自己的妻子的熟悉,显然深刻。

 “内子这样的胸怀,成为我的妾侍的女子,只怕——”

 “云飞,我不会阻止你纳妾,因为我希望你有自己的孩子。至于那个女人的结果,你堂堂七尺男儿,又何必关心这等小事?”幽火笑了,他已经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了。

 

 听雨躺在软毯上,不愿意移动身体。

 琰王见他笑得开心,坐下,问道。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我突然觉得柳云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也许是幽火的转述夹杂了太多的自我情感。”听雨将身体转过,抱住琰王的脖子,问道。

 “琰哥哥,一个专注于情感的人,他会因为这份感情变得更强,还是变得更弱?我想知道,柳云飞是否曾为自己爱上白丽珠这样的女人而后悔。”

 “情无悔,付出便不会后悔。”琰王轻轻地说着,听雨却没有回答。

 “琰哥哥,若是我没有记错,华的四位公主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不知道她们已经许婚谁家。”

 “玳公主的夫君七月守孝期满,很快就会和她结为夫妻。”琰王的话换得听雨的冷笑。

 “玳公主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得了个如意郎君,不想,莫雨桥的父亲新丧,要守孝三年才能迎娶公主。若是早知莫雨桥是个孝子,我也不会将他的父亲——”

 “宇儿,你——”

 “琰哥哥,不要谈这些事情,我更想知道的是,玥公主的婚事。玥公主可是个出名的野性子,满朝文武,也没有谁有胆子接受这么一个凶悍公主。”听雨笑得更加寒冷了。

 “对了,我想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可怜的琳公主,尚未成婚,夫君便过世,每一天的青灯古佛,竟不知道人世几番变迁。我真的有些同情她了。”

 “宇儿,你不觉得这样做有些过分了吗?琳公主是无辜的,她——”听雨打断了琰王的话。

 “我也是无辜的,可是谁有想过我的无辜!无辜者就不该被我的仇恨之火烧到?伤害我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想过我的无辜!我现在做的一切,只是要把他们欠我的讨还回来!”

 “宇儿,不要太执着,堕入魔障,痛苦的只是你。”琰王温和地劝慰着,听雨看了看天空,突然说道。

 “明天去打猎,好吗?请两位皇子还有琮公主,我想见他们。”琰王没有问为什么,听雨做事,一直都有他的原则,不想说的时候便不会说,询问也是无用的。

 他连夜向两位皇子以及琮公主发出了邀请。

 

 猎场很是热闹。

 两位皇子带了大量随从,见面的时候,杀气腾腾。

 他们故作客气地寒暄着,言辞间,时有刻薄的讽刺。

 琮公主是最得宠爱的小公主,她的存在,勉强缓和了一下气氛。

 听雨在琰王的马上,他理所应当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琰王的身上,轻灵飘逸的衣衫,配上他的似笑非笑,竟没有半点狩猎的味道。

 除他们两人,其他人具是劲装猎衣,身背弓箭。

 叶风陪在二皇子身边,莱特与杨洛凡跟在太子身畔。

 听雨的心思放在莱特身上,他若无其事的看着,像一个好奇无知的人关注一个相貌异常的男子。

 二皇子的注意自然是浇在听雨的身上,这让原本受尽万千追捧的琮公主有些不悦。

 “什么呀,不就是个玩物,居然真把这东西当作人了。”琮公主小声地嘟囔着,虽然她的声音不是很大,可是,很不巧,所有人都听见了。

 琰王脸色有变,眼看就要发作,倒是听雨抢先,将事情压下。

 “琰哥哥,不用和这等孩子计较。”听雨低声说着,眼角的余光瞄向了跟在太子身后的莱特。

 果然,莱特的金色眉毛因为他的注视有了少许挑动,可莱特也是个内涵极好的人,竟然忍下去了。

 看着紫苜和琰王亲密无间,琦岳很不是滋味。

 谁都看得出,紫苜是个轻浮的人,只要是有权势的男子,他都会主动攀附,可偏偏这样一个淫贱之人,却能将男人的心牢牢握住。

 想到自己居然对这么个轻佻的人动情,琦岳更加黯然神伤了。

 “太子,您难道不觉得这个紫苜可以成为离间二皇子和琰王的工具?琰王对他的宠爱非同寻常,二皇子对他的执着也不同常人,二女难侍一夫,何况是两个男人分享一个?”琦年点了点头,说道:“但是他们两个的关系很不一般,只怕一个紫苜不能让他们成为仇敌。”莱特压低声音,附耳道:“属下已经有了全部计划,只消…”

 

 晨霭尚未散去,主子们已经表示想要享受追逐猎物的乐趣了。

 侍卫们不敢扫了主子的兴,一边将猎物驱到林中,一边借口拖延时间。

 听雨知道这是惯用伎俩,也不说破,倒是琮公主,第一次自由,不免有些好奇得过分。

 “真是深宫中的金枝玉叶,连这种事情也可以欢喜成这样,皇家的教导,都不知道去了哪里。”靠在琰王身上,听雨半是自嘲地说了一句,也有些讽刺琮公主的意味。

 “你这个贱人在说什么!”琮公主可不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卑贱之人侮辱,竟将马鞭打过来。

 “王爷!”听雨不与她争执,躲进琰王怀中,琰王也是疼爱,自然怒斥了琮公主。

 “你胡闹些什么!”抱紧怀中的听雨,琰王抓住琮公主的鞭子。

 “算了,不过是个孩子,你又何必与她认真?”听雨叹了口气,要琰王松手。

 “可是——”琰王看了一下听雨,也只好将后半截吞下。

 “好吧,这一次就算了,琮,若是你再做这种事情,我便要执行家法了!”

 “哼,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皮相取悦男人的禁脔。”琮公主是骄公主,怎么可能在乎一个地位低微之人。

 “刀箭无眼,你最好小心点。打猎的时候,不小心射偏了,射在你的身上,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确实,皇家骄子,视人命为草芥,莫说是射偏了,将我射杀,便是存心要杀我,我也没有权力反抗。公主,到底有多少宫女、奴才因为你的一时不悦而受了苛责,又有多少人因为你的任性傲慢失去脑袋?”听雨教训着公主,也是为自己曾经的骄横忏悔。

 “地位卑贱不代表他就是贱人,下等人不等同于贱民!”琦岳不知道听雨的话中深意,竟觉得他是在怪自己太过粗鲁,伤了他的身体。

 于是,他也斥责琮公主。

 “琮,向他道歉,现在,立刻,向他道歉!”

 “凭什么要我道歉!我堂堂四公主,难道还要向一个卑贱的东西道歉请求原谅!”琮公主丝毫不给二皇子面子,冷笑道。

 “皇兄,这人的身子是不是美味得紧,连我这皇兄都迷上了,我倒想知道,这人的滋味,是不是真的销魂!”

 “啪!”琮公主的脸被打了,因为琰王的手掌用力更猛,她的右脸自然比左脸更红更肿。

 “你们——鬼迷心窍!”琮公主何曾被这样对待,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琮,虽然在别人看来,他只是一个娈臣,但是,我对他是认真的。虽然不能公开,但是,他的身份已经是你的叔叔,你没有资格侮辱他!”琰王险些要将听雨的身份吐出,但终于还是忍住。

 “小辈尊敬长辈,这么浅显的道理,你的师傅没有教会你?看来,我要请太后为你换个师傅了!”

 “师傅自然教过尊敬长辈,可他也说过,君臣有别,尊卑有别,皇家公主是永远不用向庶民低头的!”琮公主捂着火辣辣的脸,怒目听雨,一字一顿道。

 “这个卑贱的娼妇,不配被尊重!”

 “你——”若不是听雨拉住琰王的衣袖,琰王真的要对琮公主做出责罚了。

 琮公主也看出琰王的脸色铁青,她策马琦年身畔,就自己遭到的不公平对待,撒娇哭诉。

 看着这位公主,莱特皱了皱眉。

 听雨将一切都收于眼底。

 莱特也感觉到了听雨的注视,他回过头,轻轻一笑,听雨也报以微笑。

 下马的时候,听雨的衣袖飘起,与这林中雾霭相衬,宛若仙子下凡尘。

 看着他下马时的黑发微扬,紫目流光,有些人甚至醉了,第一次,他们知道,什么是凌波,什么是洛凡。

 听雨落在琰王的怀中,观看的人竟然发出了低低的叹息。

 “这一次的打猎,你说,我会打到什么猎物?”咬着琰王的耳朵,听雨的眼睛却只看着莱特。

 “一只豹子,一只有金色眼睛和金色皮毛的豹子。”琰王的回答没有让听雨笑出来。

 “不,今天的打猎不能将我的豹子抓到,但是,我的豹子,还是会被我驯服的,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抓住,他会被驯服。”

 

 号角响起,各怀心事的狩猎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