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担心听雨失去视力,黑暗中不能行动自如,特重金聘请波斯皇家舞者的老师,教听雨如何用除了眼睛以外的部位感受身边的变化。为让他通过听风的变化感受万物的变化,老师教他飞天舞。

 听雨虽聪慧过人,却无意舞蹈,他只学习了半年,便不再学习了。倒是飞红,因为老师教听雨的时候,她在一边侍奉,表现出的悟性让老师很是喜欢。

 ——原本,老师也为听雨这样的天才不愿意继续学习、成为自己的传人而伤感,现在得到飞红,自然是倾囊相授。

 于是,飞红又学习了一年,终于将飞天舞学会,并且悟出了一种轻功。

 到底不是听雨,学习的时候,并不能真正地做到心神合一,听雨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利用弹琴的时间,指导飞红。

 画绝的挥墨,便是杀机,在他凌厉的攻势下,飞红的舞步也有了混乱的前兆。

 听到琴声,她的脚步也顺畅了许多,整个人都被乐声牵引,完全不关心画绝的攻击。

 画绝的攻击,似风雅实无情,借绘卷的时间,他攻击飞红的下盘,不小心间,飞红的罗裙上,已经沾了几条墨线。

 ——若是画绝手中的不是笔,是兵器,恐怕飞红已经受伤。

 得到琴声的援助,有些凌乱的脚步也恢复为飘逸自若的飞天,飞红自由的飞舞着,忘记了画绝的攻击。偏偏这种自由才是飞天舞的精髓,每一次,画绝的攻击,都以毫厘之差,被飞红堪堪躲过。

 因为攻击无效,加上一心两用,画绝的心思也焦躁了,表现在他的进攻上。

 他的攻击,再也不是滴水不漏的严密了。

 采薇的歌声开始支配他的心智,听上去安静祥和的声音,却是蛊惑的妖乐。

 其实采薇也是强自支持。

 这种乱人心智的歌曲,吟唱的时候配合内力,集中全部精神,若是听歌的人可以破出她歌声的攻击,她也会当场吐血,支持不住。

 ——若非生死关头,她也不敢如此冒险。

 事实上,若不是得到琴声的暗助,她们已然落败。

 琴声抚平了她们的不安,将上涌的血气压下,采薇继续引颈高歌。

 飞红也知道采薇的艰难,她偷看了一下秋鸿那边。

 ——秋鸿和曲吟风被书绝攻击,已经支持不住了。

 飞红故意错步,滑到曲吟风和秋鸿附近,书绝也没有料到会有人错步插入,一时收不住手,竟然还是要将攻击打在飞红的后心了。

 飞红被内力的重压弄得血气翻滚,却也趁这错乱的时候,将藏在手中的沙砾,弹进画绝的眼中。

 ——原来画绝见她在书绝的攻击范围之下,他们本是同门,也知道飞红承受书绝的正面攻击,必定会受伤,他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立刻弃笔,想要救下飞红,不想,却中了飞红的计算。

 没有料到被沙砾攻击眼睛的画绝,反射性地挥掌,飞红的身体支持不住,就要撞到书绝的掌上了,却没有得到预料中的痛苦。

 ——秋鸿代她承受了!

 “我输了。”画绝到底是武林前辈,虽然败给了诡计,但他还是大方地认输了。

 但胜利的一边,也没有什么轻松的。

 虽然书绝在最后关头收回了大半的掌力,但脏腑直接受到攻击的秋鸿,也没有力气站起。

 采薇扶着竹子,勉力将上涌的血气压下。

 喉口法甜,她按捺不住,一口血就这样吐出,溅在黄沙上,如桃花漫漫。

 画绝上前,为她安抚。

 “你的伤势并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便可无恙。”

 “多谢大师。”采薇温和一笑,她们也知道,这一次的胜出,全是侥幸。

 “采薇姑娘,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当不当问?”画绝似乎知道采薇的什么秘密,因为采薇回答的时候,口吻很是古怪。

 “大师也不知道当不当问,那就不要再问了。”

 “那好吧,我为你将血气顺畅一下,也算是还了昔日的情分。”这一边平和,那一边,却是杀机四伏。

 幽火和棋绝,斗的不单单是棋,更是内力。

 没有棋子的他们,用内力做成了棋子,对弈。

 棋绝用黑子,这石板本就是黑色的,他以纯阳掌力,点在棋盘上,便是一粒黑子。

 而幽火的白子,更是神奇。

 幽火取出水囊,将水倒入右手侧用内力震出的棋盒中。每一次,都可以从棋盒中取出一粒晶莹透明的棋子。

 ——他将里面的水用掌中寒气凝结成冰,每一次取棋子,都是用指甲,在这冰上划出一块棋子,便可以取出了。

 取出冰并不难,难得的是,这棋子,居然放在棋盘上,依旧寒气逼人。

 这是一场纯内力的比拼,单看现在的状况,幽火已经占尽上风了。

 以为幽火会一对一比拼的医绝作壁上观,可是幽火的意思却是速战速决。

 “这局棋,下得太慢了。”幽火不屑地笑着。

 “我们不如在对弈之余,谈一下医经?”医绝有些错愕,高手对决,生死一瞬,这人竟然这样的随便!

 “我们不能作这等不公之事。”

 “难道不是认为我太狂妄?”幽火伸出一只手。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在我对弈之时,顺便为我诊脉,不是狂妄,更不是不公平。”因为幽火是一边说话一边下棋,医绝也看得出这人怕是他们这些人之中,最难对付的,于是,坐在幽火附近,开始为幽火诊脉。

 幽火的手也很是纤长细腻,只是手指苍白,竟然没有血色,医绝的手刚刚搭在他的脉上,便因为预料之外的寒冷而面犯难色。

 医绝自诩医术,以往为人诊脉,不过一指,今日三指诊脉,依旧是冷汗淋漓。

 “老朽浅薄,竟然不知道世间有如此脉象。先生的脉象,几近虚无,非断非沉,完全就是——”

 “我练习的武功本就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因为修习这种武功,落下了今天的病根,还望阁下赐教。”幽火没有说真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但是也没有人胆敢指责他的错处。

 这时候,棋局也到了关键。

 幽火不再说话,医绝也不敢说话,生死关键,一步错,全盘错。

 古人喜好设珍珑棋局为难后人,棋路条条封死,看见死路却也无力脱逃。

 而今天的这局棋,正好相反。

 每一个棋子都是活的,每一条棋路都是瞬息万变,可是他们不能动。

 谁也不知道下一步棋将走在哪里,棋是活的,太多的选择,太多的纵横,反而封杀了棋路。

 每一粒棋都可能将自己引向胜利,但每一步棋也都可能将自己送进绝地。

 棋绝是高手,他不动声色,想要用耐心赢了对手。

 幽火也是高手,他的耐性之好,举世罕见,也很是耐心地和棋绝厮耗。

 棋绝陷入了苦战。

 他冥思苦想的想要开出新格局,而幽火,也步步紧逼。

 同样,医绝也被幽火为难了。

 若是说,幽火脉象古怪和他修习的武功有关,医绝也不能有意见,他也将少许内力按入幽火体内,想要试出这人的深浅,可是内力却如泥沉大海,连水花也没有溅起,已经消散。

 ——最可怕的是,昆仑派的武功偏刚猛,看幽火的样子也知道,他的武功是阴柔至极,可是阴柔却将刚猛融化了。确切的说,是像孩子扑向母亲一样的自然!

 医绝开始面翻难色了。

 幽火看在眼中,突然道。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还记得师祖婆婆丁灵是如何创造昆仑武学。昆仑武学,本是从一种至阴至柔的武功中化出,它里面,夹杂了你们的大恩人的部分武功。但是,你们的大恩人的体质异于常人,他可以修习的武功,寻常人练习以后,不待练成,已经血脉逆流,全身撕裂!所以,你们昆仑派空有宝山,却只窥皮毛,可惜呀可惜。”医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这话语间的侮辱,让他险些发作。

 好在他到底是武林名宿,不能趁人之危,眼看那一边的对决已经出了结果,他便走过去,为受伤的男女做一些医治处理。

 采薇拒绝了医绝的好意。

 这个女子有奇怪的坚持,医绝也不勉强,只是伸掌,为她将混乱的血气畅快。

 ——原本,如意山庄的人就个个神秘,即使这个采薇有什么不得了的过去,也不奇怪。

 曲吟风摸到了藏在衣服里面的暴雨梨花针,刚才,他有机会将梨花针射出,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并不是他光明磊落,无意狗苟之事,而是——

 高手对决,这种暗器也未必会起到作用,若是不能生还,便平白得了个恶名。

 就像沈傲人,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意薄云天,只因一念之差,居然痛苦到今天。

 

 “你想听故事吗?”沈叔安静地看着天空,缓缓讲述一个不被江湖人知晓的秘密。

 “沈傲人,是个混蛋!”曲吟风不敢多问,只是安静地听下去。

 “三年前,沈傲人这个混蛋,为了一个小鬼,散尽家财,抛弃至亲骨肉,带着一个只会在危险面前哭喊求饶的小鬼,亡命天涯。结果,在一场围堵中,他奋力杀出重围,却发现这个孩子和自己散开了。”

 “他是为了这个孩子才沦落到今天的,他又杀进去,里面的人,自然不会不让他进阵,轻易间,孩子就回到他的身边了。但是沈傲人那时候也已经知道,被围攻的自己,怕是没有生还的机会了。只要他不愿意放弃绑在背上的孩子,他便必死无疑!但他做不到,他不能放弃。他发狂一样地砍伐着,不知道砍了敌人几刀,也不知道自己被敌人砍了几刀。痛也麻木,只想着快些杀出去。”沈叔又喝了一口酒。

 “就在这时候,背在他身上的小鬼烦人地大叫:‘叔叔,我好怕!叔叔,他们要砍到我了!’。这样的叫喊,让沈傲人心烦意乱。他正在生死关头,这个孩子却不知道厉害,还是一个劲地叫喊:‘叔叔,你答应过我爹爹,要保护我的!我不要死,叔叔,你——’。他的不知分寸的叫喊,让沈傲人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小敏是世间最乖巧的孩子,小敏比这个小鬼还小,却可以为了成全父亲的恩义,微笑赴死。小敏走向烈火熊熊的沈宅的那一瞬间,沈傲人流着泪,以他为荣!”

 “很是悲壮,那么,沈傲人有没有后悔过?”曲吟风的问话得到了沈叔的叹息。

 “那时候的沈傲人,只想到一件事情:若是情况逆转,将自己的小敏托付给朋友,自己的朋友,愿意牺牲亲生骨肉保护小敏吗?这个娇气的孩子,愿意为保护小敏而死吗?一时的分心铸成了大错,在他分神的瞬间,这个孩子被后面扑上来的人刺穿了身体,死掉了。”

 “这——”沈叔对曲吟风的惊讶不置可否,继续说下去。

 “那时的沈傲人已有求死之心,却不知,上天不会让他死。因为九公子来了。”

 

 搏杀的空地的不远处有一片竹林,血沫纷飞的时刻,一抹白影悄然飘过。

 二十余个手持火把的骑马男子将空地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正是如意山庄的大管家。

 “九公子来了!”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等待九公子的大驾。

 接着过来的是四十余个同样手持火把的男子,他们也是将空地围住。

 两个壮汉将一张雕花胡床放下,开始铺锦垫。

 马车到达。

 地上铺好锦垫,从胡床到马车,九公子下车,踩着锦垫,走了进去。

 九公子一身白衣,与地上的血腥格格不入,而在他身边,更有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纤细少年。

 ——那少年虽身形纤细,宛若女子,却气质高雅,不能将他列为娈宠之流。

 少年走到九公子身边,九公子伸手,揽住他的腰,少年便娇宠中半卧在九公子的膝上,九公子也不避讳,手搭在少年的身上,亲昵地抚摸。

 ——江湖人都知道,九公子没有妻妾,也从不涉足青楼楚馆,但是他的身边却养了一个娇美的义子,很多人都怀疑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九公子的手掌移到少年的腰处,轻轻揉按,少年的口中,也发出了近乎呻吟的低喘之声。

 若要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反倒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雨儿,你觉得这次的事情,要怎么处理?”九公子低声询问他宠爱的少年,言语间,爱意纵横。

 “这些杀手也真不是一般的没用,那么多人杀一个人,都办不好,自然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少年的声音温软,说的话却叫人胆战心惊,最可怕的是,他的话,被贯彻了!

 沈傲人的身边,一个个生命倒下,虽然他们是他的敌人,可是沈傲人还是感到了愤怒!

 “你是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句话,又要死掉多少人!你——”沈傲人的怒气换来的只是九公子的冷笑。

 “沈傲人,你没有资格批评雨儿的做法。雨儿要我杀掉的,不过是成事不足的废物,倒是你,为了你的虚名,逼死妻儿,你比他们更该死!”

 “而且,沈傲人,你敢说,你的心中就没有一丝喜欢吗?”听雨依旧笑着,他的手中,不知道又在玩弄什么。

 “在你背上的小鬼死掉的那一瞬,在你的敌人因为我的一句话死掉的时刻,你的心中,真的没有欢喜?你最爱的东西,还是你自己,沈傲人!”

 “你——”沈傲人说不出话了,听雨的话语太尖锐,刺破他的灵魂。

 “沈傲人,原本,你不接受你的朋友的托付,天下人也不会怀疑你作为一个大侠的资格。为这般虚名,将自己的一切抛弃,最后也没有得到好结果。你不觉得你的一生,是一场笑话,一个闹剧?”听雨冷冷地笑着,他依旧没有将头转过来。

 “不如,就让我给你一次成全?”伴随着冷笑,是一把匕首,少年掷出手中正在玩弄之物,匕首犀利,插入沈傲人脚前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