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瞬,慕甄有了种如梦初醒的不真实?感?。

眼前的一景一物?仿若都被动虚化,除了映在她眸中的秦宴礼。男人的五官、感?觉、甚至是存在感?都被无限放大。

占据着她的思绪。

在冷冽寒冬,成了唯一的安慰疗效。

毫无预兆的记忆闯入,过?去?的画面?和现在的场景在一步一步地重叠,声势浩大地冲掩着凌乱细碎的错误片段。

正?如赵子渊说过?的,只需要一点刺激就好。

但?谁都没想到,刺激会这么突如其来。

沉寂已久的记忆如同?断链的闸口,激流接二连三地冲泄而下。

自?发地,记忆从这一刻起,开?始倒退。

从仍在耳旁循环的那两句——“甜甜,你原谅我。再原谅我一次。”

到她因心思不定,和他玩玩而开?始愧疚,他轻描淡写的那句——“你开?心就好。”

再到他为了她撇开?繁忙的工作,专门去?找赵子渊,心平气和告诉她的那句——“如果我说,我想让你想起我呢?”

记忆的错乱和失而复得顿然有迹可循。

然而,这只是汹涌的起点。

慕甄脑海里仍在不见休止地闪过?片段。

说实?话,曾经的她在感?情上的确做错。

无论是早无联系的纪希霖,都没上心的沈靳延,还是闹得最不愉快的程蔚,一个巴掌都拍不响。

慕甄不否认自?己的问题。

但?即便是这样的她,秦宴礼在亲眼见到程蔚在她家门口当面?的对峙,仍能安慰低语地安抚她:“这么久了,难道不该轮到我了吗?”

像她这样风评极差的人,他都甘愿成为名义上的备胎。

慕甄想得浑身都在发颤。

而此刻,记忆仍在往前。

在她自?以为他们并不熟的时?候,秦宴礼就愿意出现,还把她从警局保出来,最后一句留给她:“时?间够多,我不介意慢慢等。”

这不是暗示是什么?

慕甄原先想不通的事,现在都自?然而然地得到了解答。

记忆帧帧流转。

走到最后那一幕,出现的人不是“第一次见面?”就警告她“这个家,最好不要出现烟味”的秦宴礼。

而是五年前在一路送她进手术室的男人。

他同?样受了伤,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送她进去?。

她被铁链勒伤,疼到快要昏厥,耳畔却还有他的安抚:“没事,哥哥在外面?等你,就在外面?等你。”

......

原来......

原来记忆都是错的。

慕甄想得眼泪彻底没能收住。

月影的婆娑,透窗笼罩在他们身上,亮堂得将两颗滚烫跳动的心都照得炽热。

慕甄花了眼,抓着秦宴礼的衬衫衣袖,起身就扑进他怀里,紧紧地双手勾住他脖颈,哭得上气不接上气:“对不起!对不起!我早该认出你的!”

衣襟湿得越透,秦宴礼深埋心底的难忍就越发沉重。

巨石坠压的透不过?气,伴随着慕甄哭声的歇斯底里,那种心如刀割的疼痛都像是发了麻。

有之前的那五年,秦宴礼早就做好了此后五年,十年,十五年......甚至是难以计数多少个日日夜夜,都在这条暗无天日的路上踽踽独行。

现在的发展始料未及,他除了蓦然怔愣后的把她紧扣在怀,再拿不出更多的反应。

“这不是你的错。”秦宴礼的嗓音低沉沙哑,有某种岌待爆发的情绪在强忍着,他闭上眼,任由颈间被没入湿润,泪珠滚烫坠进。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低声重复着。

这话不知?道是在安慰慕甄,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

深冬夜晚的风总在见缝插针的嚣张中被动消散。

慕甄洗完脸走出来,秦宴礼正?背对着她站在厨房里,颀长高大的背影,忙碌地走来走去?,有违他平时?的冷淡作风。

慕甄情绪已然平复九成。

她没急着走近,而是隔着一定距离观望了秦宴礼好久。

现在的记忆只能算是拼接成功,前后的逻辑还不时?乱序。

慕甄不介意,起码她已经记起并找回了他,这个必须留存在她生命中的男人。

命运终究是垂怜她的。

她该感?谢,兜兜转转还能够有机会看?见原点。

厨房的动静不小,秦宴礼没注意到身后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窸窸窣窣的,慕甄走到他身后,毫无顾忌地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侧脸亲密地贴在他挺瘦的背脊上,感?受着蕴透衬衫后,扑面?袭来的暖温。

秦宴礼明显怔了下。

慕甄左手环住右手的手腕,抱他抱得紧。

像是生怕这没有铺垫的靠近会让他不适,她微微动了下唇,嗓音低柔地说:“我就抱一下,抱一下就好。”

秦宴礼没说话,给她的回答是直接转身。

他一个反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搂进怀里。他低头,唇正?好落在她发心的位置。这次,谁都不意外,也谁都没避开?。

咫尺之近,慕甄渐渐陷入屏息凝神。她尽力清空所有烦乱的思绪,任由敏锐的感?官被眼前的他占据。

他的呼吸近在她的耳畔,缱绻又亲密的热度,烫得她耳根发红。

“能不能和我说说以前的事情?”现在的慕甄完全只有卸去?质硬盔甲后的柔软。

她对过?去?有了印象,也就好奇过?去?的她是如何。

亦或是,她和他的关系,究竟走到了哪个地步。

秦宴礼把慕甄从怀里带出。

他没想过?瞒她,所以关火后,他把她带到沙发前,说:“你十岁那年,我认识的你。”

因为影片原带被秦宴礼收起来,所以现在的电视只是连通音响,放一些舒缓到有助于?平复心情的音乐。

光下,纯音乐漾在心房。

秦宴礼的一言一语都赋予了安稳:“那时?的你,还在前一个家庭。”

这是必谈不可的话题,他们没法躲,也躲不掉。

慕甄没插话,难得安静顺意地望着秦宴礼,像极那个言听必从的妹妹。

她听他说:“那户人家的长辈不错,但?就是在重男轻女这件事上只多不少。那家有个儿子,从小就排外,和你关系不好。”

“那后来呢?”慕甄想到刚才?的视频,还是有点后怕,不自?觉就往秦宴礼的方向靠近了些。

他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慌,抬手把她搂进怀里,指腹细细的摩挲都在她肩头,少见的温柔:“缆车事故,那户人家父母当场身亡,你和那家儿子被救下。他有人养,但?你被送回了福利院。”

这些事,慕甄印象不深。

零零碎碎的,还能捡回一点。

可能是经历的事情多了,现在听到这种发生在自?己身上过?的事,她还能保持波澜不惊的淡然,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秦宴礼话音很淡:“福利院的那些孩子看?你年纪小,做了不少有违规矩的事。她和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关系好,那时?候正?好回国,抽时?间去?看?了你一次,没想到你在福利院过?得也不好,最后还是决定把你带走。”

慕甄知?道秦宴礼话里的“她”是谁。

是唐曼晴。

尽管慕甄现在的户口依旧没进秦家,但?一直在唐曼晴名字底下。

她婚姻不幸,从秦家离开?,也保证了十年如一日地对她负责,甚至还做好后续的铺垫,让她衣食无忧地生活到现在。

她早该感?谢。

慕甄没道理?去?说什么。

秦宴礼告诉她:“那些过?去?,无论明暗,都会过?去?。”

“可你也在那些过?去?里。”慕甄不能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她隐忍着因他话而再度沸腾的泪腺,滚烫蓄积在感?官口,就差出闸的那一秒松懈。

秦宴礼望着他,眸中溺进心疼。

慕甄吸了口气,想要佯装轻松,却还是在话滚进空气的那瞬,溃败了。

“如果我不努力去?找,我现在可能都找不到以前的你。”

“但?我现在在你面?前。”秦宴礼抬手,替她擦去?眼角晕开?的泪,淡声说,“过?去?——”他也在忍,“算了也没事。”

慕甄望着他。

时?间沉寂走过?的每分每秒,都在记忆的拢合中,越发的清明透彻。

过?去?这五年的光阴凌迟,捆绑在他们身上的枷锁,现在由他们亲手撕扯开?。

明明一个眼神,一个拥抱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们却兜转了整整五年,整整五年都惶然地走在苍茫人海中。

毫无目的的找寻,却从来都不是单向。

慕甄觉得坚持到现在的所有隐忍都没意义了。

她不想忍了,再次勇敢地冲破心灵的受限,双手攀在他肩头,压迫着彼此间的空气,身心紧密相连。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放弃煎熬后,慕甄的情绪渐渐涌升到今夜北风呼啸的至高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接连重复几遍:“你根本就想象不到,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迷失自?己,都没有一刻能忘了你。”

秦宴礼听得如鲠在喉,说不出话。

慕甄就当着他的面?,指着自?己的心脏,指尖戳着心脏的位置,哑然还要说:“你就像块去?不掉的烙印,烧了五年,还烧得我心痛。我曾经想过?要放弃,但?我的心不允许。我只要有放弃的念头,它?就开?始烧得发痛,不让我忘了你。”

慕甄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你说,都这样了,我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这话徜徉在覆暖的客厅,却没被染得温热半分。明晃晃地游走在光下,掺着的一把火把他们两颗心都烧得荒芜。

慕甄如此伤痕累累,秦宴礼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起初找不到慕甄的慌乱无措?是知?情后和唐曼晴闹翻的决绝?还是找到慕甄后强压情绪的激动?

尽数纷繁复杂早就一遍遍地压垮他的理?智。

而他们都该想通一个道理?——现在能和过?去?和解的,只剩他们自?己。

所以起初是秦宴礼主动的靠近,现在换慕甄来代替。

她从他怀里出来,手指在他微皱的眉眼间慢慢划过?,划走了笼罩不散的阴翳。像是鼓起十二分勇气,她轻声问他:“能不能别就这样算了?”

秦宴礼和她四目对视,带着浓浓的热烈。

但?有违她想的,他没即刻接话。

不知?名的后续在凭空酝酿前奏。

“一个月还没到,”慕甄小心翼翼地找借口说,“我还缺一个哥哥。”

原先的下一句“你可以吗”,她没说,而是换成了言简意赅的一句:“一个叫秦宴礼的哥哥。”

光影纵然黯淡,却仍能照出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流光溢彩。

于?静谧处,他极淡地应了声,尾调却是落入耳膜的上扬:“如果可以,乐意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