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秦宴礼没立刻解释。

酒吧舞池换了动感的音乐,暧昧的光影隐隐交错,星星点点撒在她的肩头,将她的眉目都染得温柔如水。

就此,轻佻却丝毫不少。

见秦宴礼不说话,慕甄指尖敲了下屏幕,仿佛一下敲在秦宴礼脸上。“还是,”她笑,“秦检想来接我?回家?”

秦宴礼不置可否。

慕甄的座位虽在吧台,但也在最边缘,靠后的倾斜向便是二楼玻璃区,彩绘玻璃的入镜无疑帮秦宴礼快速捕捉到了地点。

这家酒吧,秦宴礼熟悉。

“给我?四十分?钟?”秦宴礼嗓音微沉,在喧嚣肆意的酒吧却没被淹没,还能脱颖而出的原因,是慕甄只关注他。

她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明明听清了?时间,慕甄却还是微动了下眉,明知故问:“来这只需要二十分?钟?”生生帮他压缩了一半时间。

秦宴礼看出了小狐狸的那点小心思。

他敛颚笑了?,眸底划过宠溺的眼神,慕甄蓦然察觉,还有些?不太适应。

如果按照许知潼说的她和秦宴礼曾经的关系,他是她的恋人,那宠溺见惯不惯。但现在的四目相对,慕甄显然还没入戏。

不知是因为酒精的发酵,还是秦宴礼漫溢的笑,她的心跳抑难自抑地微微加速。

慕甄落手,捂了?下心房,碰壁感竟然都如此清晰。

她的瞳仁里缀进光色,有被酒意熏染过的迷离,而思路还算清醒。

不过秦宴礼没给她过多反应的时间。

“这么迫不及待见我??”他脱口而出的话就极具杀伤力,看?穿慕甄现在藏在心里的想法。

慕甄明显怔愣了下,但还是不甘示弱地说:“难道你不想?”

“想。”一秒都不到,秦宴礼的话音就成功压制舞曲,缭绕在慕甄耳边。他磁沉带调,每一个字节都紧扣她心弦。

“我?无时无刻不想见你。”

......

一通电话,慕甄听到了她想听的。

秦宴礼这人在她这边底线好像不强,什么事都能给出让步。电话是她这边挂断的,他让的。

——“二十分?钟,我?带你回家。”

这是他的原话。

慕甄不是个较真的人,却又是格外较真的人。

真能在二十分?钟后出现吗?她难掩笑意地打开手机计时器。

按键,计时开始。

她期待他的出现。

*

另一边,秦宴礼电话刚刚挂断,又一通新的电话打进。

是刚下飞机的程轩。

秦宴礼顺手接通,那边开门见山的拖调:“兄弟,哪呢?”

“有事?”秦宴礼上车后,把音频切换到蓝牙状态,系安全带的动作流利,启动后,油门踩出。

程轩在机场那头的出口等了?半天,都没见着一个人影,难免语塞到质问:“你和苏凛都不知道我?今晚回国?”

“知道。”秦宴礼直截了当说,“他说他去接你。”

闻言,程轩前一秒还低沉的情绪,下一秒就破散而出。他笑了?笑,心情依旧不错,“果然还是兄弟靠谱,那你呢,不来接我??”

“我?现在要去接人,等空了找你。”这就是拒绝的意思。

“这个点接人?”程轩听他声音不太对劲,摸不着头脑地问,“你很着急?”

“嗯。”秦宴礼一笔带过。

程轩脑子一转,秒懂。他刚刚还欣慰得意的笑,这下骤然收敛。果然还是经不起爱情的考验。

电话静了?几秒,程轩有点不平地问:“女人比兄弟重要?”

“你说呢?”秦宴礼很不给他面子。

程轩理所当然:“当然是兄弟重要。”

秦宴礼轻嗤了声,看?破他,“兄弟重要,你分?手了?才找?”

“......”

*

酒吧里,程蔚还在台上演出的时候,沈靳延坐在慕甄旁边,随着她视线的方向,同样看向舞台。

不过这次,没一句是慕甄先说的话。

“程蔚约你的?”

“嗯。”

“你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

“看?来是他没机会了?。”

“你也没机会。”

一来一往几句,慕甄句句都直白戳在沈靳延身上。

男人是纵览情场的浪子,哪种类型的没见过?慕甄如此的聊天方式,换在以前,必定会被他归为欲擒故纵。

但现在,不是了。

慕甄是真没给他机会。

沈靳延倒也不是死脑筋的人。

他从皮衣里摸出一张名片,隔着冰冷折光的大理石,推到慕甄面前,“既然认识了?,做个朋友也是好事。”

言下之意,慕甄看?到沈靳延“归阳集团分公司总经理”的名头,了?然一切。

归阳集团涉猎很多圈子,但其中做得尤为好的,是总公司的珠宝,和这家分公司的油画摄影。

“如果我?没猜错,跳槽对现在的你来说,不失为一个好的选项,对吗?”沈靳延转着手上?的酒杯,笑意渐明。

私事轮不上?他,那公事呢?

该公事公办聊事的时候,绝不掺杂一点懒散,“考虑一下,归阳很适合你。”

“每个来挖我?的人,都说他们公司很适合我?,”慕甄听多这种话,早就疲软。她笑着又喝了?口酒,“我?拍人不拍物,沈总又怎么保证归阳切实地适合我??”

“归阳满足你的一切要求。”沈靳延一分?为二说,“但前提是——”

他顿了下。

“前提?”慕甄好奇地转头看他。

沈靳延不咸不淡地说:“你要能够公私分?明。”

这听上去有点意思。

慕甄笑问:“我?哪里让沈总觉得没有公私分?明?”

“不是现在,”沈靳延卖关子说,“是你进归阳以后。”

归阳快要变天了,变成周运鸿一手独大的企业。风云剧变的商业变动,沈靳延现在挖慕甄,是最好的时候。

而沈靳延和周运鸿的关系,圈内人知道的多。

但圈外,叔侄关系最多了?。

*

那杯混合酒,其实是程蔚点的,也是他做的,最后却是沈靳延递到慕甄面前。说到底,他还是败在了自信这件事上?。

程蔚的那场表演其实早就结束了?。

但他还是和同事换班,再?多演出了一段,为的就是能让慕甄再?多看?看?他。

慕甄看?出他的那点心思,就没走。

表演结束后,她收到了程蔚的消息:[谢谢。]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谢谢。只有两个字,但也是一段感情的结束。

慕甄这才起身离开。

现在较之预定的时间,还差五分?钟,秦宴礼还没出现。

慕甄是第一次觉得,时间好像过得很慢。

站在街边吹风都没能把渐渐涌上?的醉劲消减。

兴许是后来那些杯喝的烈酒度数都高,连慕甄现在这么好酒量的都有点承受不住。

她靠在灯柱的杆上?,昏昏欲睡的难忍抽丝剥茧地占据她的思绪,将身体内里翻涌的迷醉统统挑出。

时间一点一滴地在流逝。

耳边此起彼伏的鸣笛,迷蒙郁红的尾灯,水泄不通的高架桥。由近及远的视线,波及之处,整座城市都在华灯初上?的夜晚浸没热闹。

街头的十字道路。

拐弯行道的一排车中,最先的那辆悍马亮着炽色的近光灯,照清了?前路,在等待中灼热尘埃,每秒都在活跃浮动。

早在红灯转绿之前,秦宴礼就注意到了等在街边的慕甄。

女人长发缭绕,红唇妆艳,藏青色的大衣下,白衬黑裤,曼妙身姿尽显。似乎在哪都是该回头率的出挑。

仅仅五分?钟,慕甄就等得百无聊赖,侧靠脑袋在柱上,指尖擦燃女烟隐然闪着猩红的光火。

她没抽,只是盯着看?。

仿佛有种心思——一根烟烧完了?,他就会出现。

袅袅烟雾腾升的那一刻,心有灵犀般地,慕甄带着倦意抬头,便注意到朝她这个方向开来的黑车。

彼时,她眸底的清明都被醉意冲散。

但熟悉的样式,熟悉的牌照,每一米的靠近,都让她心底的期待得到印证。

是秦宴礼。

黑车安稳停在她面前的那瞬,烟烧完了?。

刚刚好好的掐点,他说到做到。

慕甄醉了?,却仍能分辨从驾驶位上?走下的男人是谁。

她用烟头腾空划了?个圈,像是能把秦宴礼就此圈在环中。

瞳仁中映出的他在一步步靠近,慕甄抬手看?了?下表,笑得明媚妖娆,话却是松散慵懒的:“你好像,迟到了。”

她踩着高跟鞋,双腿有点发软,站不稳,干脆还靠在杆上?,一动不动。

秦宴礼盯着她指尖的烟看?了?几秒,眉头微皱,抛开常规的套路,挑话问:“刚刚又抽了?”

慕甄没眨眼,只望着他。

铺天盖地沉下的都是男人凛冽的气?息。

只是,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不知名的芬芳。

慕甄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后,垫脚靠近了?点,想去闻闻他身上的女香究竟是什么味道。

茉莉的清新就先一步轻巧占去她的感官。

是熟悉的味道,但慕甄不记得自己在哪闻过。

她指尖点了下他宽阔的肩膀,玩味地轻擦而过,指向性地问:“秦检是有女朋友了?吗?”

“什么?”秦宴礼觉得好笑,但还不忘伸手扶住一不小心就踉跄的她。

慕甄喝了?酒,胆子会变大。

她甚至更靠近了?些?,整个人快要钻进他怀里,光景晦深,撒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连气?氛都变暧昧。

“这个味道,”她点了点他的喉结,“很不一样。”

“好闻吗?”秦宴礼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故意问,“喜欢吗?”

慕甄滞了?几秒,脸色慢慢有了?变化。

她脑子很乱,充斥的除了秦宴礼的问话,还有许知潼白天所说的“他只爱你,也只会爱你”,莫名心中怯却。

——“好闻吗?”在询问她的意见。

——“喜欢吗?”在等一个女朋友。

外边很冷,零下的温度,呼出的热气蒙在慕甄眼前,水雾般地罩住,她的目光总慢一拍地落在他身上。

慕甄没回话,秦宴礼仍能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很好闻,她也很喜欢,但她现在不敢说。

试想,如果那天黯淡无光的生命中出现一个男人。

他执着火把,照清你的过去和前路,告诉你,他会永远爱你,有几个人会信这样的天降大梦?

慕甄生来就不是恃宠而骄的人。

付出型的人格,安全感的建立纯粹是看谁对她好,她对谁更好。

程蔚就是典型的例子。

而秦宴礼的出现完全是把他们的身份倒转颠覆。

慕甄在顺风位,他把条件都给她,让她时刻拿捏着他们这段关系的最终决定权。

除了秦宴礼,慕甄再?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对她来说,像他这样独一无二的存在,只会日复一日地愈渐鲜明。

慕甄酒醉,思路越发纷杂。

秦宴礼把她带回了?家。

一路上,两个人没有对话。

但在车停进小区地下停车场后,秦宴礼下车去帮慕甄开门,她已经没力气?走下去。

现在的慕甄在酒精的助衬下褪去了?往常的锋芒,一双桃花眼敛去风情,剩下的除了成熟,便是藏匿骨髓的清纯。

她很少喝这么多,也基本没有人能见到她这样的反差。

除了秦宴礼。

一次又一次的破例,都在他面前。

慕甄眼巴巴地望着秦宴礼。

她说:“安全带勒得难受。”

他就弯腰进到副驾驶位前,替她按键解开安全带。

她说:“鞋子磨脚。”

他就半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掌心的温热蕴在她发凉的肌肤上,她瑟缩却逃不开,高跟鞋从脚上?被脱去。

她得寸进尺地又说:“我?想回家。”

他这次没有拿出行动,而是左手撑在副驾驶位靠背的地方,另一只手撑在前板上,整个人压在慕甄面前。

咫尺之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缠在一处。

他的眸色微深,难能见底的一汪深潭,顷刻都融在夜色清风中,动荡着对她的情意。

“想回哪个家?”

“回我?自己家。”慕甄尽全力去保持清醒,却快要败北。

见秦宴礼没有一点要让开的意思,她索性双臂勾上他的脖颈,笑意得逞似的尽绽光下,“你送我?吗?”

秦宴礼轻笑了?下,落手就是揽住她的肩膀和膝窝,将她抱出车,搂进怀里。冷风穿堂,慕甄还相继朝他身前靠近了?些?。

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占了?便宜。

男人胸膛的起伏频率近在耳边,如果不是喝了?酒,慕甄颊及耳根的绯红根本难以解释。

她最终被他带回了?家。

慕甄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靠枕,听着秦宴礼走远的脚步声,理智很快没入混沌。她困了,想先睡会。

但没多久,耳边忽地又传来脚步声。

秦宴礼倒完水,走近后蹲在她身边,喂她喝水时,还是替她抚过飘散的长发,刻意放低的声线,问:“今晚抽烟没?”

慕甄现在迷迷糊糊的,半天才说:“不是不允许?”

显然是没抽。

“我?不允许,”秦宴礼低笑,“你就不做了?吗?”

酒劲和困劲的双重交织,慕甄没说话。但只一会,她就冷不丁冒出一句:“听话,也有问题了??”

话落,周围环境重回落针可闻,静谧沉淀,一丝一缕的气?息,仿若都在时轻时重的节奏下幻化出暧昧的前奏。

慕甄原先挑衅完这一句就打算继续睡觉。

但没想下一秒,秦宴礼就扣住她颈,压到自己面前,“那让我?看?看?,你能有多听话?”

“什么?”慕甄懵了。

“今晚不是喝了?酒?”秦宴礼笑,“好酒——”

“不分?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