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地下室贯穿寒风,初冬的夜晚总是凛寒更甚。

风挟灰霾拂过慕甄的侧颊,缭起她的长发,丝缕遮在眼前,成功挡去眸底划过的那抹诧异。

与此同时,“吱嘎”一声摩擦,身后直通公司的开合门响,一个身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扣着?帽子,拿着?公文包匆匆推门走出?。

他没经过慕甄,而是绕了个大圈从?后排走到车边。

尽管他的车就停在慕甄的车后面。

似乎是印证了慕甄说的那句——“指不定是想找个安静地做点研究什么的”,男人大抵是不太合群的性格。

慕甄没多想,注意力仍在秦宴礼身上。

程蔚出?现的那晚过后,慕甄和秦宴礼虽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态,但尽可能的,她已经在避免撞面的可能。

他会主动?联系她,更何况是在这边距离检察院反向十公里的情况下,他出?现在她公司楼下,这都超乎慕甄意料。

她一时怔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拿出?什么反应。

指尖勾着?的钥匙圈似有若无地腾空荡着?圈,上头挂着?的可爱娃娃本就笑弯着?眉。

秦宴礼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距离越近,慕甄越是不知?所措。

占据身高的绝对优势,男人宽阔的肩膀遮去了投下的光,黯淡的阴影随即笼罩而下,落在她身上。

有着?独属于他的感觉。

这感觉难以言喻,却?又?格外熟悉。

慕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就是在刻意想后退时,潜意识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抗拒。

她在秦宴礼这,除了上次酒吧门口,当着?沈靳延和舒媛的面,是她有意拉开位置间距。

其他所有有他出?现的场合,她都有违所想地拿不出?推拒态度。

这简直莫名其妙。

这难道是她的问题吗?

慕甄皱眉抬起头,刚撞上秦宴礼的目光,还没来得及究清其因,男人身上浅薄漫溢的酒气就迎风传来。

这个酒的味道她同样熟悉,烈酒里出?挑的别列卡尼亚,伏特加的一种。

“你喝酒了?”这句问话刚刚问出?,慕甄的头忽地一疼。

记忆深处的藤蔓像是猛地皱缩致紧,一寸寸的绿茎纠缠着?她的脉络,逼出?深埋好?久的画面。

——“哥哥,这个伏特加又?辣又?刺,不是很好?喝。你不觉得那个酒身酒瓶透明的酒很漂亮吗?那是什么酒?”

——“那是金酒。”

——“金酒,鸡尾酒的心脏。”

——“鸡尾酒的......心脏?好?有寓意,我可以尝尝吗?”

——“最多喝一口。”

——“好?!”

......

倏然间,盯着?秦宴礼的面庞,那些不知?名的回忆像是流水外溢般地,一股脑涌出?来。慕甄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结合上前面的好?几次梦境,她莫名觉得秦宴礼的出?现,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慕甄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秦宴礼却?主动?又?靠近了步,“喝的不多。”这是在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慕甄和他对视,却?没有回话。

秦宴礼没有解释他刚刚语气为什么这么冲的原因,慕甄同样也没有多话去问。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避开了这个话题。

秦宴礼说:“她说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都没接,我过来带你回去。”

慕甄本想说“我又?不是小孩,需要你带什么”,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先按键看了眼手?机,电话那一块的确有未消的红圈。

唐曼晴的电话,她开完会后忘记回了。

低眸望着?慕甄迟疑的表情,秦宴礼轻描淡写地说:“不用打电话,我已经让他们在家?里等,现在就回去。”

或许是思路太多,慕甄收敛了原先在秦宴礼面前一贯会表现的轻佻,正经几分地问:“你喝酒了,这也没关系?”

“有什么关系?”秦宴礼懂她的话意,却?还是微挑眉梢,气定神闲地笑了下,“只要是你开车。”

“......”

慕甄不高兴和他争上下风,干脆走去后备箱,把高跟鞋换成平底鞋,而后坐上驾驶位,系安全带、启动?车的一套动?作?流利拿出?。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秦宴礼看向窗外,神色却?鲜明地有了变化。

赵子渊的联系,到唐曼晴的出?现,这一切看似是在按照轨迹发展,秦宴礼却?清楚,慕甄的记忆在回来的路上,这是本就该如此。

但利弊交织的结果,利未必比弊好?。

——“现在的记忆混乱能够帮助慕甄减少精神的疼痛疲惫,是暂时的缓和。但如果想好?了,做好?了复原的准备,我随时可以帮她。”

——“前提是,她能支撑得住。”

秦宴礼不确定现在是不是对的决定,但和赵子渊聊完,他们统一一致地认为,该属于慕甄的,就该归还给她。

至于唐曼晴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大概就是因为赵子渊的态度骤转。

站在她的立场,她表示自己并不希望慕甄再去经受一次伤害,精神的凌迟未必会比肉/体减轻。

但秦宴礼向来不会听她的。

也就是因为他的这种坚决,唐曼晴熬夜买了机票赶回国。她已经一退再退地给秦宴礼靠近慕甄的机会,但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

今天中?午的电话里,唐曼晴明确说:“五年前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慕甄的出?生和状态而擅做主张地把你们分开,不给你们任何联系的方式。但你不能不相?信我,慕甄现在过得快乐。她忘掉了会影响她的很多人,很多事,这就等于在绝境里获得新生,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很多人?很多事?”秦宴礼讽刺地笑了,“是包括我,包括她前面那么多年是怎么生活的,还有她原先的性格脾气吗?”

唐曼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多时的沉默后,她还是犹豫着?说:“宴礼,你知?道的,妈妈不会害她。”

不会害她,却?亲手?把她推进?深渊。

秦宴礼没说话。

唐曼晴噎着?嗓,那头的情绪低落沿线传来。

她抱歉,却?还是低哑继续说:“你要相?信,我当年既然把慕甄带回来,就是抱着?负责的想法的。她很聪明,也很乖巧,本就不该一直待在福利院的环境里长大。我让她跟你待在一起,也是想让你教她更好?的,我只是,只是没想到......”

后面,唐曼晴不说了。

那就秦宴礼帮她说:“只是没想到我会选她。”

这句实话就像根刺,脱口而出?的那瞬,裹挟了自带的力量,锋利、尖锐,仿佛要将彼此间那点虚假的伪善隔膜刺穿。

多么带有攻击性的话,唐曼晴无力反驳。

话开始越说越低:“我一直没明白,为什么一定是甄甄,别人不可以吗?真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你为什么不能只当甄甄是妹妹?”

接电话的当下,秦宴礼低头看向左手?手?上的无名指戒和尾戒,不知?想到什么,话意微凉,“如果我说,她早在五年前就不可能是妹妹了。”

他顿了顿,才?说:“您现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宴礼从?小是唐曼晴养着?长大的。

他话意的意思走到几分,她怎么可能会听不懂?秦宴礼手?上的戒指不是戴了一天两?天,而是一戴就是五年。

无名指戒和尾戒,两?种截然相?反的象征。

唐曼晴这么多年都是爱情里的苦难人,她一想便能懂得这对冲的涵义。

无名指戒本身就是秦宴礼的。

而那枚尾戒,是他在等慕甄,也是因为他的尾指和她的无名指大小相?当,而专门给她留的对戒。

兴许是年龄的代沟,唐曼晴原先根本不能理解秦宴礼。

根本没有好?好?体验过爱情,怎么酿就的不婚主义。

难道是因为她身为人母的这段失败婚姻吗?

她觉得这不可能。

秦宴礼父亲还在世时,他们的这段婚姻虽然名存实亡,但在孩子面前,表现恩爱还是常态。

唐曼晴足够明白,以身作?则对于教育来说的重要性。

他们规划了这么多,去演戏,去虚构,却?偏偏不知?道,秦宴礼早就知?道,也一言不发地陪他们演下去。

言传身教这一点,唐曼晴或许不是个很好?的老师。

但她教会了秦宴礼,爱有足够强大的救赎治愈裂痕的能力。

而这些,秦宴礼从?来没说过,唐曼晴当然不知?道。

现在的这通电话,说着?说着?,唐曼晴的话额外带了情绪,还在努力解释:“你要知?道,甄甄的情况特殊,谁都没法保证能够复原如初。而不恋爱和不婚主义是两?种概念,你有好?的未来和发展,为什么就此局限?”

注定站在一正一反的两?方,多说也是无益。

有时候的沟通是必要的,却?常常也是无效的。

秦宴礼不想耗费着?去说太多。

最后一句,他依旧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如果不能复原如初,那就这样下去吧。”

......

思绪从?放散中?一点点地收回。

车已经开到小区楼下。

慕甄跟着?秦宴礼上楼。

彼时,唐曼晴和唐均奕已经到了。

唐曼晴知?道慕甄那边的密码,也就带着?准备好?的菜去她那边准备,几荤几素,色香味俱全,满满当当地摆在餐桌上。

其实自从?上次唐曼晴离开到现在,慕甄在家?就没开过火。唐曼晴就算叮嘱她要一日?三餐好?好?吃,慕甄忙起来能吃一顿都算好?了。

她能简单带过的,绝不会浪费时间在吃上。

这过着?过着?,她都快忘了家?常菜是什么味道。

慕甄见到两?双陌生的鞋在自己门外的鞋柜上,也是没想到唐曼晴会在自己那边。她看了眼消息,是唐曼晴发来的。

[这边晚饭准备好?了,你们两?个一会到了,先来把饭吃了。]

眼见着?秦宴礼右拐直接往自家?走,慕甄愣了几秒,跟上一步。

“你现在回家??”

秦宴礼闻声回头,“有事?”

慕甄消了撩他的心思后,这对话走向怎么奇怪成这样?

她还没想通,就说:“阿姨说一起去吃的饭,你不吃完再回?”

听到这话,秦宴礼倒是笑了下。

慕甄看他笑看得头皮发麻。

这走向发展不错,秦宴礼也不和她拐弯抹角:“这顿饭在你家?吃,所以是她说的,还是你想要的?”

“......?”慕甄被他这理解的脑回路惊到了。

合着?是以为她要请他去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有点忙,更新不稳定,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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