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床沿边,夏春举着双手,因为手上有药,她需要清理掉才行。

外面正好下雨,屋里闷,她打算拉开门通通风。

可见他药还没干,不能盖被子。便拿过一块薄布子,替他盖在腿上。

吕凌越个子很高,腿长,这块布也只够盖到小腿处。

总比不盖好,要被寺里的和尚看到他半裸,以他那性子,还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下次定然又不肯治了。

整理好后,吕凌越道:“谢谢。”

夏春摇摇头,这才开门,直接用雨水冲刷掉自己手上胳膊上的药渣。

屋外不比里面,有些凉。

她甩甩手,将自己被卷着的袖子放下来。

接了点雨水拍打在脸上,那股热气才消失。

看样子回去得赶紧找个男朋友才是,不然这火可是有越来越旺的趋势。

以前她可不这样。

也怪这吕凌越太过好看了些,一脸羞涩又禁欲的表情,让她都想破一破。

吕凌越看自己腿上的布条,又望向门外洗手洗脸的夏春。

心里生出一股暖意,她想的挺周到。定是怕外人见到他的狼狈,才这般。

夏春一直站在廊下,深呼吸。

山里新鲜的早春气息,闻着真是让人心神俱宁。

不像她们那里,燥热又躁动。

为了不让两人呆在一个屋里,太过尴尬,夏春便在廊檐下多站了一阵。

没多久就泛起了冷意。

她不知这小公子跑哪去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溜得倒快,丢她一人在寺庙里。

雨势越下越大。

吕凌越见她没有进屋的意思,就对着她的背影说道:“夏姑娘,外面应该挺冷,你还是进里面呆着暖和些。”

夏春的头发这会儿已经被她披开,乱乱地散在脸上,湿气沾染,有些潮。

回身见屋里的小灯蕴起一片暖意,才答道:“好,我这就回去。”

将脸上的头发卡在耳后,转身带着一身水汽,进了屋。

门口处风挺大,她将门关起来,外面大雨滂沱的声音立时被搁在外面。

夏春笑笑,走到屋里仅有的一张凳子旁,坐下来。

桌子上面铺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抄了一半,被她推到了一旁。

这会儿药用完了,她便将宣纸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随口问道:“二公子为何喜欢来庙里住,这写的是心经吧?”

夏春为了不让空间太过安静,便没话找话。

吕凌越将头转向她的方向,盯着桌上的宣纸:“哦,早几年虽母亲来庙里烧香,觉着这里很安静舒服,后来开始了解佛教,被它的一些理念所吸引,便有事没事常来待一阵子。”

夏春下唇上翘,晃晃脑袋,带着几分不解,“二公子还真是和小公子性格不大一样。”

吕凌越欠了欠身子,“呵呵,让夏姑娘见笑了,小五从小被家里人惯坏了,皮了些。”

“你还是叫我夏春吧,这姑娘来姑娘去也怪生分的。”夏春耿直,他俩还真是要打一阵子交道,倒也不必太客气。

吕凌越只道:“好。”

一时两人又相顾无言。

只有雨打门框,闷闷的声音。

吕凌越觉得自己的腿没有那么痒了,才又打破这份安静:“夏姑……夏春我的伤何时能好?”

她将注意力从桌上的字,转到吕凌越身上,想了几秒:“二公子说的是哪里?”

这把吕凌越问住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愣在那里。

夏春暗骂自己蠢,说的有些直接。

见吕凌越不自在,才换了个表情,脸上堆着笑道:“公子不要太担心,蚊虫的叮咬,只要敷药三天左右,差不多就好了。只不过你的旧疾……需要花些时日,等蚊虫的包散下去后,我在帮你施针。”

“……还要施针?”吕凌越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又快崩塌了,这得耗多久……

夏春以为他是怕疼,毕竟要扎针的地方,也特殊,“二公子放心,不会很疼的。”

吕凌越放在腿边的手虚虚握了握,说道:“我不是怕疼。”

“那更好了,其他不用担心。保证半年后,二公子再也不用和这青灯古佛做伴了。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都不是问题。”夏春习惯性地撇嘴,显然两人想的不是同一个问题。

“……”

她百无禁忌,直白地说着这些僭越的话。

眼前却读着心经。

在没有信仰的人面前,心经跟一般的文字无差。

至少夏春就这么认为。

吕凌越觉着自己还是闭嘴的好,不然夏春说的话,饶他是个男人,也有些接不住。

再次打破静默的,是庙里的小和尚。

他是过来送午饭的,见开门的是一个女子,一时晃了神。

眨巴着眼睛,盯着夏春,又探头看看她身后的师兄。

好半晌才说道:“施,施主,我是来给师兄送饭的。”

夏春回头看了吕凌越一眼,让开门口,靠在门边。

这阵子药已经干了,他便将被子拉过来压着布条,盖在腿上面。

“谢谢师弟,还得劳烦小师弟,为这位姑娘送一份饭过来。”

“好的师兄。”

小和尚也没敢问什么,只是放下饭,咚咚咚跑出了外面。

他从小住在寺庙里,嫌少见到庙里住女子,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

夏春看着落荒而逃的小和尚摇摇头,关上门道:“看来小和尚六根还未清净,瞧跑的多快,我又不是妖怪。”

“……”

吕凌越忍着嘴角的笑意,“慧能小师弟还小,能来庙里的年轻女子很少,他觉着新鲜。”

“原来如此。”

这个年代,大概女人都是足不出户。

更别说,像她这样大喇喇的,青天白日跟相识不久的男子,共处一室。

还给人脱了裤子看病,简直反伦常。

“看来我确实是不太正常的存在。”

原来还是有自知之名的。

吕凌越指着那些饭菜,对夏春说到:“你先吃吧,忙活了半天也该饿了,我等慧能再送过来,再吃。”

她看着饭菜,素炒青菜,一个馒头,一份粥。

这二公子真是有毛病,好好的公子哥不当,非要来这里自虐,瞧这哪有点油水。

想到她爱吃的烤肉,小肥牛……肚子越发饿了。

但嘴上却说道:“我还好,等一会儿一起吃吧。”

礼貌总还是要讲讲的。

吕凌越以为她是不爱一个人吃饭,也没再勉强,只道:“那好吧,那就一块儿吃好了。”

“……”

我只是随便礼让一下呀二公子……

真的不能和古人太讲礼数,现在把自己架在这里,认命地忍着肚子里的翻腾。

她可是连早饭都没吃,就被拉过来治病了。

好在,小和尚没过多久就又送饭过来。

夏春赶忙接过来,连连道谢。

慧能只是抿着嘴,转身又跑了。

夏春脸皱成一团,将饭放到吕凌越床边,“我是长得丑还是长得凶,小孩子都不喜欢我的样子。”

吕凌越下意识的看向她的脸,低下头道:“你不丑。”

这意思就是凶……

夏春抬眼,说道:“二公子说的真含蓄。你还能自己吃吗,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不用,你也过去吃吧。”

“好,”夏春也是真饿了,给他放好饭,自己就到桌边,一阵狼吞虎咽。

荤腥是见不到一点,好在味道还不错。

很快她便将自己那份吃完了,桌上的三个空碗,只余一些食物残渣。

胃里舒服了很多,夏春一转头,吕凌越吃的真是极为讲究。

慢条斯理,夹一口菜吃一个馒头,倒真是有贵公子的样子。

她自当医生以后,吃饭就慢慢的提速了。

有时科室太忙,吃饭都是夹缝里挤出时间,狼吞虎咽后来便成了习惯。

夏春手撑在下巴处,透光油灯,端详着这位,将饭吃出艺术境界的病人,竟然走了神。

吕凌越听到那边没了动静,抬头就发现夏春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他误以为有食物残渣掉在身上,便上下打量自己一番,什么也没有。

再抬头,她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吕凌越手顿住了,略微不自在地叫了她一声,“夏春?”

没应声。

“夏春姑娘?”

“啊?怎么啦?”

夏春猛然反应过来,放下手,坐直身子,视线这才有了焦点。

“你刚刚在看什么,走神了?”吕凌越看出来了。

她要说看他吃饭看走神,多少有点丢人。

便随口胡诌,“我刚刚在想,这雨什么时候停。”

“……哦”吕凌越听她这么说,还真看向窗外,“怕是一下停不了了。”

她趴在桌子上,叹了叹气道:“这可怎么办,小公子人都没影儿了,咱们该怎么回去?”

这庙里却也没有女香客留住惯例,“晚间若是小五还不来,那便由我送你回去,你莫担心。”

“那你只能祈祷这雨,到晚间能停下来,不然咱俩谁都走不了。”夏春耸耸肩。

起身走到床边,将空了的碗拿走,放置到桌子上,对他说道:“二公子休息一会儿吧,睡眠充足能败火。”

重新做回凳子上,趴下来,打算也打个盹儿。

雨天最适合睡觉,况且这庙里的香火,更是让她困的来劲。

桌子硌得慌,没有那种睡眠枕头,她怎么趴都不舒服。

脑袋转来转去,不经意间眼神瞟向吕凌越,见对方正看着她。

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太好说出口,有些挣扎的样子。

也没管他,双手将脑袋捂在里面,终于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这才安稳了。

吕凌越见她那般不舒服,想让她到床上躺着,可他自己又没法离开床,有些左右为难。

他接受的教育体系里,是断然不能让一个姑娘在地下趴着,他躺在床上这般无礼。

可他过往多少年所学的诗书礼仪,也没有让他能自得的,和一个没有亲属关系的女子,同床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