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猎场,吕凌越牵起马头,回身停到夏春骑的马前。马蹄在地上刨着土,看样子不是很有耐心。他拍拍马脖子,才抬起头对她说道:“姑娘,现在已出了猎场,安全了。你可顺着这条路,回你来的地方,这匹马就送给你了。”

话音落下,身后的豆子,便从马上跳了下来。

留夏春一个人在马背上。

她哪会骑马,手里抓着的缰绳,现在跟烫手的山芋也差不多。

果真,没了豆子在后面的约束,那马就开始四处转悠,似乎是闻到了草的味道。

夏春被动地被马驮着乱走。

她没法子,只慌张的趴在马背上,冲着吕凌越的方向颤着声喊:“我,我不会骑马。”

马兴许感觉到她的不安,越发乱走动的厉害。还不时使劲甩着脖子,想把她甩下去。

夏春被马的力道颠的左摇右晃,饶是她趴在那里,也固定不住身子,眼看就要掉下马。

狼狈的紧。

吕凌越倒是不曾想到,她完全不懂马术。他到底也是修佛之人,动了些恻隐之心,不忍看她摔下去。

从自己的马背上一跃,腾空跳到夏春的马背上。

越过她身子,抓住马缰绳使劲揪住。有了反作用力,马才老实地停下来。

半晌,他这才侧着身看向夏春。

对方还惊魂未定,依旧趴在那里,死死抓着马脖子。他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松些,道:“没伤着你吧?”

夏春平日里除了上班,嫌少锻炼,更别提骑马。

这乱晃的马可把她吓够呛。

她倒是不怕尸体,可她怕自己被踩成个福尔马林解构体。

这会儿功夫,她心里已经轮番骂了各路神仙。

听到身后吕凌越的声音,她也不敢坐起身。

只是略微回头,看着这个如救命稻草一般存在的人。脸拧成一团,抖着声说道:“小哥……哦不是。公子求你别把我扔在这里,带我走吧。在这里我也不认识别的什么。”

怕对方觉着她是个骗子无赖,她还赶忙补充说道:“我会给人看病,不会白吃白住。拜托别丢下我。”

向来在医院里,没经历过什么坎坷的夏春,此刻滑稽地趴在马背上,双手合十,很诚心地求着对方。

吕凌越本欲说什么,见她不仅身子在抖,连垂下来的眼睫也在微微颤着。

看样子吓得不轻。

对她这幅受到惊吓的模样,吕凌越也生出了些歉意。

他不该那么鲁莽,让一个尚不知懂不懂马术的姑娘骑马。

吕凌越本以为能出现在猎场,且在猎场里敢牵马绳,她应该是擅长马术的,却曾想,她完全不会,还吓成这样。

也罢,救人救到底。

借着披风将她从马脖子上拉起来,护在身前,安慰性地说道:“别害怕,我在后面。今日你且随我们回府,等找到你的家人后,再送你离开。不知这样可好?”

夏春哪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先能找个能住的地方才当紧。听他说完,连连点头,“好好好,只要公子带我离开,怎么都行。”

小五在一旁看着马背上的吕凌越和夏春,笑的贼眉鼠眼,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儿了。

心想,爹这是从哪找来这么个,牛皮糖般的奇女子。连二哥都甩不掉的人,非常可以。

……

回程路上,夏春还在克制不住地抖。她确实是被刚刚乱跑的马吓着了。

自己心里都有些鄙视自己,活了28年,居然栽到了一头马上。这以后要让医院里的同行知道了,她这脸还往哪搁。

可她不知道的是,日后还能不能回去,那都是个问题。

一般骑马都是狂奔的吕凌越,这次并没有走多快。在身后,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的不适。

带着一丝清凉意味的声音,传进夏春耳朵里,“姑娘放松些,有我在,你掉不下去的,放心便好。”

夏春心里感叹这个嗓音,还真是如六月里的一汪清泉,解压沁脾。

她咬着下唇,无血色的脸,微不可查地点了点,“我知道,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一会儿就好。”

“嗯,那便好。”吕凌越没再说什么。

只是一抬眼,就看到她渗出汗的侧脸处,粘着几缕褐色头发。他别开了眼。

她似乎做得有些太过板正,看起来很累。

吕凌越在后面看了一阵,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姑娘,我失礼了。”

“什么?”夏春以为他要停马。

吕凌越没解释是什么,只是伸手揽在她腰腹处。夏春被一拉,便紧靠在他怀里,他这才又道:“靠着我些,姑娘会好受一点。”

“……”

一阵暖意从背后渗透四肢百骸,她略微转头,便触及他的下颌线。剪裁得体云纹领,衬的他脖颈修长,性感的喉结微微凸着。

她吞了吞口水,赶忙转过头,正襟危坐的直视前方,再没敢乱晃脑袋。

吕凌越坐在身后比她高一头,斜侧着脸,眉眼下瞟,将她的这些动作看在眼里,喉结微微动了动。

夏春能听到背后他有规律的心跳声,竟然是真真实实地不好意思了。

真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装到家了。

搞得好像她是啥小姑娘一样。好歹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啊,怎么穿越一回还装纯情了……

这坐姿她更僵硬了,便想往前挪挪。

“姑娘哪里不舒服,可是我弄疼姑娘了?”吕凌越见她来回磨蹭,只道是将她勒疼了,毕竟这马背上也确实地方有限。

“没有没有,我就是”她咳嗽了一声道,尴尬地补了一句,“我就是有些热,呵呵。”

“哦。”

这么一说,他也有些热,这初春之际……

……

猎场本来离国舅府没多远,平常骑马也就两刻钟功夫,但因为今天多了个人,速度慢了许多。

小五是个急性子,以这么个速度走了一阵,实在坚持不下去,就回头对他们说:“二哥,我先走一步回去给爹报信儿,你和这位姑娘慢着来。”

说完也不等吕凌越说什么,一敲马屁股,便策马狂奔顺着大道跑了。

到底是土路,他倒是前面跑的欢,后面的人被马蹄激起的黄土飞了一脸。

夏春咳嗽了几声,抬起手扇了扇面前飞起的尘土。

吕凌越对他这个弟弟一点法子都没有,只是替他道歉,“让姑娘见笑了,我这个弟弟被家里人惯坏了。”

“哦没事,骑马难免的。”夏春也不知该说什么合适。

为了缓解尴尬,夏春还是想找点话说说,就随口问道:“那位小公子看起来年龄不大。”

“不小了,今年16岁,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他这话刚说完,夏春又是一阵咳嗽。16岁就要娶亲,这要搁她那个年代,这都还未成年。

“怎么啦?”吕凌越只道是那尘土的原因。

“没事没事。”夏春可是没再敢问别的,静默了下来。问越多,越容易把自己绕进去。

一路无言。

回到吕府的时候,大门口站了好几个人,好像是在等他们一般。

吕凌越见这光景,眉头微微簇了簇,从马背上下来。

见马停下来,走过来一个打扮朴素的男子将马牵住。

吕凌越抬头望向抓着马厩子,正在考虑怎么跳下去的夏春,问道:“姑娘可会自己下马?”

夏春思忖几秒,嘴抿成一条线,斜着眼说道:“我试试。”

撩开披肩,一阵冷风灌进来,她打了冷颤。

短衣短裤外的胳膊和两条白皙的长腿,便暴露在众人面前。

“……”

吕凌越立时往大门的方向瞥了一眼,便压住要转身蹬马橛子的夏春道:“姑娘还是裹好披肩,我抱你下来吧。”

不然实在有失雅观,一个姑娘家家穿成这样。

夏春不知他是何意,才撩过一条腿面对着他,欲往下跳。

白嫩嫩的两条长腿就在眼前,还真是让吕凌越不好意思,头偏向一边。

听他这么说,她还是停了下来。将披肩裹严严实实裹了起来,“好了。”

吕凌越闻声转过头,伸出手一把将她抱在地上。这会儿功夫,她也大概知道,是自己的穿着,让眼前这位觉着不自在了。

毕竟这是古代……

吕凌越将她扶着站稳了,便放开手。

等在门口处的吕国舅,此刻正满脸堆着笑,瞅着一前一后走上前来的儿子,和这个陌生女子。

吕凌越一看他爹表情,就知道是旁边眉飞色舞的弟弟,跟他爹说了什么。

摇了摇头对吕国舅说道:“爹,这位姑娘是在猎场碰到的,暂时找不到家人,您帮她找个地方落脚,等找到她的家人后,便离开。”

夏春半天都在打量门前这几个人。

见这个笑面虎样子的人被他称作爹,就知道那便是豆子口里的吕国舅。

生怕这个吕国舅不同意,她就在后面疯狂地点头,“是啊,等我找到家人,我马上就离开。您放心,我能给人看病,不会白住在这里的。”

吕国舅哪管这些,这可是他这儿子这么些年以来,头一次主动带个女人回来,别说是住一阵子,就是住着不走他都乐意。“没问题,敞开了住。家人慢慢找,姑娘就放心住到我吕府。”

吕国舅满脸褶子的老脸上,因太开心都堆到了一起,真像西游记里的弥勒佛。

这超乎寻常的热情,让夏春脸上的笑容僵了几秒。她撇了一眼大门上方牌匾“吕府”两个大字,再看眼前这位看起来颇有威望的弥勒佛,这才连忙说道:“那可太谢谢吕老爷了。”

“唉,姑娘不要客气,就把吕府当自己家住。”

夏春点着头连连应着,抬头瞟了一眼此刻吕凌越,他显然是没想到他这个爹会热情成这样,表情多少有些窘迫。

他太清楚他爹的心思,所以那会儿在猎场,才不愿意带她回来。他爹恨不得赶紧安排个女人给他随房。

吕国舅向后招了招手,对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凌越的院子里有一处多余的房子,把那里好好打扫一番,让这位姑娘住进去。”

管家是听命办事,回道:“是,国舅爷。”

住进他的院里怎么成,吕凌越一听便觉着不妥,拦住管家,说道:“爹,让这位姑娘住到我的院子里,实在不合适,容易被人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你带回来的,不住你院里,难不成让她住小五院里啊。”吕国舅早就准备好说辞怼他这个儿子。

“好啊,那就让住我院里吧,我正好还无聊呢。”小五吕凌飞倒是不怕麻烦,立刻就接口道。

吕国舅抬手就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还无聊,那些孔孟之道学明白了?”

“爹,这还有人呢。”小五到底也大了,被当面打觉着臊的慌。他就是随便那么一说而已。

住小五那里更不合适,住在母亲院里也不合适。吕凌越回头看向夏春,有些歉疚地说道:“姑娘若是觉着不便,我便……”

“无妨无妨,住哪里都行,只要给我个地方就行。”夏春从善如流地说道,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个住处就好。住一个屋里,怕什么。但她远不知在这个年代,未婚男女住一个院里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