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许渺去领校服,在楼下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她一抬头,就看到李宝姝高傲的一张脸。

“哎哟,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呢~”

李宝姝无辜地笑了笑,抖了抖手中的保温杯。

“不小心的。”

许渺没吭声,低头走上了楼梯。

到了教室,她看也没看李宝姝,径直走回座位。

周幼青惊呼地看着同桌狼狈的模样。“渺渺,你头发怎么都湿了呀?”

许渺抿着唇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掏出纸巾一点点擦着头发。

周幼青连忙从书包里掏出一条毛巾,“喏,你用毛巾擦吧,干得快一点。”

她又补充了一句。“全新的呢。”

许渺感激地接过毛巾,边擦头发边陷入了思考中。

课间,李宝姝和几个女孩在走廊聊天。

突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她整个衣袖连带着前襟都湿透了。

李宝姝惊呼了一声。

“你要死啊你!”

许渺握着保温杯,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重复了一遍李宝姝之前对她说的话,没把李宝姝气得当场吐血。

“刚本来想喝热水的。”许渺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还好没接热水,不然这么嫩的皮肤,烫坏了多可惜。”

“许渺!你什么意思啊你!”

李宝姝不仅起了一身冷汗,倒退了三步,指着她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被人包养的!”

许渺笑了笑,也不生气,只是轻描淡写地接着说道:“李宝姝,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轻易得罪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你……”

几个女生都惊呆了,看着向来跋扈的李宝姝也有被唬得目瞪口呆的一天,一个个都被震慑地哑口无言。

高三楼段,周舒桐和陆知瑶站在走廊,目睹了隔壁楼走廊发生的事情。

陆知瑶鄙夷地摇摇头,“这个许渺,怎么走路咋咋呼呼的,这才来的第一天就把同学的衣服给弄湿了。”

周舒桐抱着保温杯,若有所思地盯着许渺的脸。

“如果她是故意的呢?”

“故意的?”陆知瑶不明就里,“她干嘛故意去得罪那个女生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周舒桐的眸色一闪,随即笑开来,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我也只是猜的啦。”

“我就希望她离我远一点,别给我家惹麻烦。”

上课铃响了,两个女孩看着许渺走向教室的单薄背影。

陆知瑶冷哼了一声,挽着闺蜜的手臂,进了教室。

*

第一天上学其他几节课许渺都觉得难度不大,跟得上。到了英语课,她就有些犯难了。

老师是个外教,只会说英语。

同学们似乎都习惯了似的,只有许渺,吃力地听着外教流利地说着英文,努力分辨她能听懂的单词。

周幼青掩住嘴,小声对正看着课本手足无措的许渺说道:“许渺,翻书啦。”

“嗯嗯。”

许渺回过神来,她觑了一眼同桌的课本,脸红了。

“你在想心事吗?”

周幼青丝毫没有觉察到许渺是因为听不懂才反应慢半拍的,她抱怨道:“哎,英语课确实也太无聊了。”

这时候,外教点了许渺的名字。

“有英文名吗?”外教用英语问道。

许渺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

直到外教又问了一句,许渺才反应过来。她摇摇头,紧张地抓紧自己的衣摆。

“那要赶紧想一个哟。”外教Julia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姑娘,她感叹了一句许渺的白,几个男生又在后头起哄起来。

“看来新同学很受男生们的欢迎呢。”Julia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坏笑道,“中国有句古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同学们可要抓紧喔。”

到底是西式教育,Julia很鼓励学生们自由恋爱。

一听这话,班上顿时响起了哄堂大笑。

许渺有些尴尬,她听不大清楚julia在说些什么。

“渺,听说你是南方过来的。你和同学们介绍一下你的家乡吧。”

许渺冷汗直流,隐约听懂了家乡这个词。她张了张嘴,组织着脑海里能够想到的英文单词。

全班同学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许渺紧张地整张脸都红了,她支支吾吾地憋出了几个单词,努力串成了一句中国式英语。

她这一张口,教室顿时安静了。

紧接着,有几个女生嗤笑了几声,随即全班爆发了哄堂大笑。

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那么漂亮的女孩,一张嘴就是土鳖式英语呢,这实在太掉价了。

李宝姝大声质疑道:“许渺,你是乡下来的吧?这英文水平,你和谁学的啊?我那上幼儿园的弟弟都比你说得好。”

“行了宝贝,你就让新同学继续说嘛。好久没听到这么清新不做作的纯正中国式英语了。”

后排一个男生高声接应道。

班上又是一阵拍桌子似的狂笑。

李宝姝笑着骂回去。“谁是你宝贝了,叶舒扬你给我闭嘴。”

Julia听不大懂中文,但大概也猜到是同学们在嘲笑许渺。

她沉声道:“好了好了,渺你坐下吧。”

许渺从未觉得,有比今天更屈辱的一天了。

过去即使她受到那些人的欺负,但她学习好,年年是学校的三好学生,年年是年段的第一名,学习好就是她的自尊,是她的骄傲。

她不屑于那些社会的渣滓计较。

可现在呢,她的自尊,她的骄傲,在这些富家子弟面前被踩得粉碎。

她从未有像今天这样,感到万分地沮丧和自卑。

脑海里又闪现出陆知昭听到校长说她英语不好时的神情。

他是不是也觉得她是从乡下过来的,和他们这些从小说着标准伦敦腔英语的贵族不一样?

许渺低下头,努力抑制住到眼眶的眼泪。

周幼青轻轻拍了拍她的大腿。

“渺渺,没事的。”

许渺快速低头,让一颗泪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从前的许渺,以为来到了北京就可以开展幸福的生活。

可是真的来到北京,许渺这才发现,幸福的生活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

放学了,许渺和周幼青手挽着手走出校门。

自那堂英语课以后,许渺就一直是这样失魂落魄的状态,漫不经心地和新认识的好友聊着天。

其实也是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周幼青一会说她寒假想去瑞士滑雪,一会又说前阵子去巴黎看展的事情。

许渺张了张嘴,想起去年寒假她好像是在帮妈妈做手工。妈妈接了一些工厂的活计,做好一个刺绣成品可以换取微薄的利润。晚上妈妈下班,就是在煤油灯下刺绣,没日没夜地工作供她上学。她晚上做作业刷习题,白天趁妈妈不在,就偷偷帮她多做一些。

那时她踏过最远的地方是南城的市中心,那还是小时候的记忆,当时妈妈带她来省城找爸爸。

他们舍不得坐车,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其实南城不大的,但记忆里,许渺总觉得南城很大很大。

那时北京在她眼里是多么遥远的国度,就和天堂一样。

而出国,她更是想都没有想过。

可这些地方,在他们眼里,就是那种心血来潮想起第二天就可以轻轻松松飞去的地方吧。

为什么有些东西她竭尽全力也很难获得的东西,在他们眼里是那么地轻易,那么地触手可及呢?

许渺正走神着,周幼青突然激动地摇着她的胳膊。

“诶!那个帅哥!不是今天送你来的小哥哥吗?”

许渺抬眸,涣散的眼神聚焦后,定格在校门口的那辆宾利车旁。

男人肩上挂着西装外套,双手插兜,正靠在车上痞痞地朝她微笑。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白衬衫上,给他镶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树影摇晃,无数金色碎片从缝隙间跌落,整个世界仿佛都为他倾倒,路过女生纷纷驻足朝他那边张望。许渺眨了眨眼睛,被他身上夺目的光芒吸引住,半天挪不动脚步。

“渺渺,他是你哥哥吗?好帅啊!”

耳边周幼青叽叽喳喳地雀跃着,她推了推许渺,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在朝我们招手诶!快走呀!”

许渺内心那暗淡的世界仿佛投进了一束光来,兀自闪耀着。

她脸上扬起微笑,半晌,声音颤抖着回应道:“他,不是我哥哥。”